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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初九这天早晨,天气格外寒冷,因此明明才秋末时分,却让人恍惚有了种已入隆冬数九的错觉。
东京城夹道的樱树已经完全枯萎,飘落了一地枯黄打卷的落叶,风一吹便如长了脚的精灵欢快跑过空荡荡的街道。
灰冷色调,满目枯槁的视线里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坚强屹立在寒风中,四处都是荒凉与凄楚。
一条小溪自东向西穿城而过,是城中用来排水的汛沟,清澈的流水下布满青苔,偶有落叶随水而去,水面倒影着几面随风招展的灵幡,街道上,车马与女子小声啜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嘈嘈切切悲断心弦,听起来显得极不真切。
乐芽正候在小店里等一盅老鸽汤出锅,这是要带回去给青鸢的,今天已经是她昏睡的第十四天了,身上的伤虽然都已经结了痂,但令人感到担忧的却是迟迟不见苏醒的痕迹。
她昏睡了十四天,乐芽与叶骋便整整在那绝壁下守了十四天,只是洞穴潮湿,秋末更是阴冷难忍,在里面待片刻已是受罪,有时候一觉醒来,洞穴潮湿的积水自洞体滴落,雨点般汇聚成淹没脚背的小池塘,打湿了青鸢的身体,致使原本早该结了痂的伤口迟迟不能痊愈,二人只好出去寻了油布,勉强搭了一个遮雨的小棚。
彼时城中巡防森严,想要将青鸢接上来而不被发现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乐芽本是打算待到巡查稍弱再将她接上来的。
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耐心的等待换取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更深层的禁锢——乐芽与叶骋亦成了东京城的头号搜寻对象。
城内四处可见青鸢、乐芽与叶骋三人的画像。
听说是上武都尉赫连澈亲自下的命令,目的就是为了顺着他们这条线索找到青鸢。
为此,二人出门时只能更加谨慎。
为了避人耳目,乐芽甚至不惜重操起了旧业。
打扮风流,衣着暴露,妆容浓厚与之前判若两人,走在东京城街头,俨然成了道貌岸然之辈眼中一名“难登大雅之堂、看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风尘妓子。
正是因为东京城这样浪荡街头的妓子很多,所以并无人注意到她。
只是,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乐芽心事沉沉。
少时,尖嘴猴腮的店老板取了汤交给乐芽,不时将不怀好意的眼睛落在女子玲珑有致的躯体上,摸摸下巴,露出一丝猥琐的笑。
乐芽心中反感,却故意作出副笑脸,直问店老板:“好看吗?”
店老板下意识点头。
乐芽扯起嘴皮,嘻嘻一笑:“我在楼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旁人与我亲近少说也得十两,这汤撑死了不过一两,那既然如此,我便发发善心便宜你了,这汤的钱与你看我的钱互相抵消了!”
“啊?”店老板顿时就傻了。
看他惊呆的样子,乐芽扬唇冷笑,取出一枚银两毫不客气地砸在了他身上,讥诮道:“下次别再贼兮兮地盯着人家姑娘瞧,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心的,这次是银子砸身,保不齐下回便是要命的刀子。”
出了小店,原本稀疏的街道突然变得拥堵,极目眺望,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终于瞧见了街道中心正有一队发丧的车马经过,雪白的冥纸扬扬洒洒,落了一地。
这便是造成街道拥堵的原因了。
乐芽无心凑热闹,只想着早些回去,小心呵护着手里的汤免受拥挤,努力移动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
过程中却无意听见:“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皇上都下诏书了,说是因病暴毙的。”
乐芽艰难移动的脚步顿时停住,错愕瞪大眼睛,顾不得手里的汤汁,猛地揪住说话那人的衣袖:“你说什么?”
被揪住的是个年轻妇人,上下打量乐芽,神色鄙夷地甩开紧紧捉住自己衣袖的手,嫌恶地睨了眼这个貌似沉堕风尘中的女子。
乐芽并没有注意这个妇人的态度,听闻韩世黎的死讯一瞬便陷入了巨大的震愕中。
想起给青鸢送嫁的那天还见过韩世黎,那时她只是有些虚弱而已,没想到不过才十多天时间就因病暴毙了?
这时,负责给发丧队伍送行的城防营兵士匆匆路过。
亦正是这时,身着玄色劲装的青枫眼尖的在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略有些眼熟的面孔,定睛一瞧,终于认出来了:“乐芽?”
回过神的乐芽闻声望去。
青枫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过来了。
心下一惊,暗道不好,但眼下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
女子眸色一沉,主动迎上去,笑道:“青枫侍卫!”
青枫原以为她会逃跑,正下令将她追拿,谁也没想到她竟会像个没事人一样主动迎了上来。
几个大男人谁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青枫侍卫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做什么?”乐芽微笑。
青枫略尴尬:“乐芽姑娘,你知道我们主子正在找你和叶骋吗?”
“知道啊!”无辜眨眨眼,“怎么了?找我们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青枫怀疑,然后又立马否了这抹怀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青鸢在哪里?”
“青鸢又不见了?”乐芽故作惊讶,随即摇头:“我不知道啊!”
“你撒谎!”青枫提高音量斥道:“你与叶骋原本住在我家,可是自从青鸢不见了以后,你和叶骋便再也没有回过石榴巷!而且我早就打听过了,你们去了青鸢待嫁的客栈,将她所有贴身物品全都打包带走了,还敢说你不知道?”
乐芽看了眼神色激动的青枫,扬唇一笑:“青枫侍卫看到我这一身了吗?”
青枫微愣,疑惑往她身上看去。
刚才只顾着要捉住她,完全没仔细观察,这会儿才注意到眼前女子身上衣着十分暴露,玉臂外裸,领口低垂好似只要她微微低下身来就能随时瞧见里面的春光,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裙裹着一对若隐若现的白腿,微微一动,在男人眼里无不是致命的诱惑。
年轻的侍卫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顿时羞得俊脸通红,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你你……你怎么……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简直不知所谓!”
话虽这样说,却严声令其余人转过身去。
手慌脚乱地从自己身上剥下件外衣,披上乐芽肩头,未敢再看她一眼,始终侧着脑袋将视线放在远处,一张俊脸烙铁般通红。
乐芽却轻轻笑了,趁机拉住他的手,并顺势倒进青枫的怀里,将男子僵硬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
玄色外衣落地。
女子柔软的身体在怀中微动,这种感觉像是坠入了云端,飘飘忽忽实在很奇妙。
青枫的身躯随之猛地震了震,明明想要推开她的,却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动不得动,心口亦似揣了只活兔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般。
“乐芽姑娘,这是在做什么……”青枫心神紧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留意到此刻他的语气究竟有多么温柔。
乐芽笑着,面上尽是无奈的表情,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腰去捡那件落在地上的外衣,衣底春光顿时暴露在眼前。
青枫只觉得身体一阵不适,血脉偾张,下半身哪个地方突然变得极亢奋起来。
急急转过头去,面色如血。
“瞧瞧,青枫侍卫这么纯情,却不知道我的身份吧?”乐芽自嘲笑起来,将外衣披上肩头。
青枫终于回过头,表情疑惑。
“也是,毕竟青鸢从没与你们说过啊!”乐芽的笑容里尽是悲哀:“我不过是个青楼妓子啊!俗话道戏子无情,妓子无义,我本就不属于良家,如今厌倦了石榴巷的生活回了勾栏瓦舍享受快活,有什么不对吗?”
“你骗我!”青枫并不相信乐芽这套说词。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不知道叶骋与青鸢在哪儿,客栈那些东西也是替叶骋打包的,不过……青枫侍卫若是夜里寂寞,倒是可以来花楼找我做伴!”故作轻浮地抬手欲抚上男子的脸庞。
青枫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强行压住心头的悸动,斩钉截铁道:“你必须与我回去见主子!”
“我若就是不去呢?”收敛了面上故作出来的柔情媚态。
盯住故作镇定的男子,调笑道:“难不成你要杀了我?青枫侍卫可别忘了,前头便是韩贵妃的灵柩,她因病暴毙怨念可深,若是冲撞了她的车马,恐怕你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青枫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却在这一刻多留了个心眼。
想来,青鸢与韩贵妃交好,若知晓韩贵妃真正的死因,青鸢定不会就这样视若罔闻,或许他可以利用乐芽引出青鸢……
“因病暴毙?”
收回思绪,青枫神秘一笑,无比嘲讽。
这回换乐芽疑惑了:“你笑什么?”
“你真以为韩贵妃是病死的?”
青枫直勾勾的盯住她的眼睛,乐芽心头莫名一慌,不自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我实话告诉你吧!韩贵妃其实根本就不是病死的,因病暴毙只是因为韩贵妃死因不光彩才这么说而已。”
乐芽再次震惊。
青枫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道:“韩贵妃是自己从皇城楼顶跳下来自尽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你说她自己……”
话说到一半,乐芽突然停住,怀疑地打量着青枫的神色,心里有丝不祥的预感,隐隐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设下了一个圈套,正等着她去钻。
不过她才没那么傻。
眸光一闪,顿了片刻,突然道:“青枫侍卫还有公务在身吧?如此与我闲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妥当,当然妥当!只要你跟我去见主子,一切便没有再妥当的了。”青枫亦铁了心要将她带到赫连澈面前。
“好吧!”乐芽故作妥协,明眸中却分明闪耀着算计的光,慢慢靠近青枫,神色暧昧:“我与你走便是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暗示意味极浓。
青枫只觉得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被这突如其来的柔媚之态吓得不轻,回想起适才春光乍泄的一幕,脸又烧了起来。
乐芽邪笑,故意加了把猛柴,伸手将肩头的外衣剥开,将身子微微前倾,故意露出点点春光。
“乐芽姑娘,别这样!”
青枫果然犯了别扭,红着脸转离视线。
计谋得逞,乐芽得意,趁着男人看不见自己时作了个鬼脸。
“乐芽姑娘?”
待到青枫察觉到良久无所动静,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乐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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