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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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的伤是越来越疼了,心水想,自己的这双手怕是彻底废了。
顾飒曾经爱极了她的这双手,他无数次亲吻过它,并在花好月圆时对她许过诺:生命不止,爱你不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啊......
世人说得对极了,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能相信男人在情动时说的话会算数。
哪里有什么朝朝暮暮?又哪里有岁岁年年人长久,更别提共白头。
*
近来将军府里热闹极了,练琴的、跳舞的、写曲儿的、唱戏的,一个接着一个,搞得是兴高采烈,欢天喜地。
她们说顾飒将军果毅忠勇,屡立战功,皇上为了奖赏他,特地安排的。
但是,向来爱八卦,爱拉踩的婢女们又传递给了心水另外一种说法,说皇上最心爱的女儿,国朝最尊贵的公主宋昭阳,瞧上了顾飒,将要嫁入将军府,做他的将军夫人。宋昭阳喜欢热闹,皇上这是在为自己女儿入主将军府做准备呢。
婢女们言下之意很明显,心水你一个勾栏院出来的女子,趁早死了做将军夫人的心,你配不上,就算是行首,就算是美貌如花,但和国朝公主比起来,那也是云泥之别,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更别提嫁给顾飒了。
顾将军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年少成名,光环加身,更是京城之中无数少女仰慕的对象,每逢顾飒胜仗而回,那出城迎接他的场面可谓是万人空巷,就是这样一个一等一的年轻将军,你心水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喜欢,做他的枕边人?
婢女们一边踩她一边还说,公主下嫁,本来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但是尊贵的公主宋昭阳却拒绝了皇上给她另辟公主府的赏赐,只愿守着顾飒的将军府,因为这里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瞧,公主宋昭阳端庄大方,对顾飒将军更是一往情深,她和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事若是放在以前初进将军府的时候,心水一定会挺着腰杆和她们反驳,“这不可能,顾飒的心里有且只有我一个。”
可是,现在心水却难过得一句都说不上来,毕竟连她自己都开始迟疑了
,顾飒曾经对天起誓过,此生定不负她,可是为什么府里都在传他与宋昭阳?
不是她多疑,毕竟无风不起浪啊......恩爱两不疑,多美好的期许,可如果一方提前收回了承诺,那坚守的一方,该是怎样的迷茫?又拿什么去相信他心依旧?
顾飒再归来时,就是她的离去之日。
顾老夫人说,有自尊的女子,不应该恬不知耻死赖将军府。
心水不是没脸没皮之人,她也懂得看人脸色,如果顾飒真的后悔带她进将军府,如果顾飒真的不爱她了,那么她愿意退出。
所以,心水很想当面问问顾飒,请他坦坦荡荡告诉曾经与她一起拜过的天地,他到底变心了没有?
“嘎吱”,是木门被推开了,阳光照进屋子,一同进来的还有侍女展颜。
展颜,向阳而生,展开笑颜,很悦耳的名字,可惜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她也是这将军府里唯一一个对她有好脸色的人。
有时心水想,顾飒之所以选展颜来侍奉她,怕也是有意的。毕竟一个哑巴很会保守秘密,譬如说昭阳公主和他是什么关系?又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啊......”阳光下,展颜将饭菜搁下,对着心水打手语。
光线过于刺眼,心水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展颜说的什么意思:顾飒要回来了,这次又打了胜仗。
心水无奈笑笑,要回来了啊,那么她也该走了。
说来自打她进了将军府,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她却总共只见过顾飒三次。
第一次,是顾飒领她进现在她住的院子,子衿苑。
顾飒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顾飒还说,这园子是他特地给她选的,整个将军府他最喜欢在这里看书。
他亲吻着她的手,坐在他亲自准备的婚床上告诉她,他要在这里,与她一同生一双儿女,凑成一对“好”字。
他说,要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那时候,心水满心欢喜,自是相信他的,所以她痴痴地等着,等着与他一同过日子,生孩子,期许百年好合。
可是,说完这些话后,
顾飒就带兵出去打仗了。所以第二次见面,直到六个月之后顾飒得胜归来。
多日思念,心水欣喜若狂,天知道在子衿苑过的是什么日子,顾老夫人不喜欢她,嫌弃她的出身,命她不许踏出子衿苑半步。
这对于不喜欢被约束的心水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可是心水对顾老妇人的冷漠还是表示理解,毕竟将军府世代忠良,顾老夫人出身名门,德高望重,注重门第声誉,一时接受不了她的身份,也在所难免。
但只要顾飒喜欢她,心里有她,这便足够了,其他的一切刁难,心水想自己都会忍了。
可心水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和顾飒一同回来的,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国朝公主宋昭阳。皇上爱女,在与百官同游金明湖的时候一直将公主带在身边,所以心水认得她。
“心水,这是昭阳妹妹。”
对处于热恋中的人,都说小别胜新欢,明明六个月不见,本应该最是浓情蜜意诉衷肠的,可是在二人中间偏偏插了一人,心水有点不太高兴。
“我与昭阳自幼相识。”顾飒又说道。
打小认识,一同长大,原来是青梅与竹马。
江山丽,花草香,沙暖鸳鸯卧。心水抬头看天,明明已是阳春三月,可不知为何心底却莫名起了一丝无根的悲凉。
于异性方面,顾飒向来懂得避嫌,可对宋昭阳却格外小心,可见宋昭阳在他心底非同一般。
“顾郎,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妹妹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你喊我妹妹。”宋昭阳回嗔顾飒,眼波流转,满满都是喜欢。
女人对男人的那种仰慕,心水从小在勾栏院长大,这种眼神自是再熟悉不过。且顾飒聪睿,不可能不明白宋昭阳的心思。心水心底的悲伤落了地,她有一点点害怕了。
“顾郎不可随便乱叫。”顾飒面上闪过一丝红润,他不是个容易脸红的人,可是这次却另外了。
“顾郎,顾郎,我偏要这样喊你,你能奈我何?”宋昭阳撒娇,当着心水的面,毫不在意心水的感受,攀着顾飒胳膊摇晃了几下,举止可爱娇憨,一看便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心水的心
,暗自咯噔了一下。宋昭阳是公主,身份高贵,当然不用在意她的想法。但她和顾飒的关系,宋昭阳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宋昭阳讨厌她。
情敌相见,宋昭阳有备而来信心满满,心水却是措手不及如晴天霹雳。
“顾郎,我渴了,要喝水。”宋昭阳将下巴搁在顾飒肩头,用女儿家最柔美的嗓音嘟嘴卖萌,“求求你……好哥哥……好顾郎……小昭阳渴……”
身边那么多婢女她一个都不用,偏使唤顾飒,这是有意在支开顾飒呢。
对于这种小女生的伎俩,心水再熟悉不过,心水知道她一定是有话想要对她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水也不想戳穿她。
可是私心里,心水其实很不希望顾飒去,她希望他能像以往拒绝那些贴上他的女子般,果断决绝地回拒。
爱恋是自私的,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夫君。
可是,随着顾飒的转身离去,心水的希望也跟着落了空。
“他很帅气是不是?”顾飒离开后,宋昭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向心水问道:“你很爱他?”
心水刚想回答,却听宋昭阳又说道:“我也爱他,但是你拿什么跟我抢他?不,你一个勾栏院出来的,连和我抢的资格都没有。”
上一刻宋昭阳还言笑晏晏,可下一刻却敛去笑容,板起脸,换了模样,眼神里满是对她的嫌弃和不耐烦。
走在路上被狗咬了,总不能回咬,宋昭阳刁难无礼,她总不能和她一样没礼教。心水不理她,转身想走,可却被宋昭阳一把拉住。
“心水姑娘,这世上的婚姻,大都讲究门当户对,这门当户对,不仅仅指府邸家世的登对,此外还指男女双方的匹配,比如将军配公主就很和谐,而你......”
宋朝阳掐着心水的手腕,带着十足十的高傲,继续说道:“你看你穿的这身衣服,前面兜不住胸,后面露着腚的,你怎么配做将军夫人?”
心水闻言,低头瞧自己身上的衣裙,其实这身青色开襟褙子是顾飒命人给她做的,用料是薄如蝉翼的软烟罗。
翩翩少年将军,面上刚毅果勇
,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私下里他就喜欢她这轻盈的模样,有风流,却从不下流。
心水起了怒意,宋昭容侮辱她,她尚且可以忍着,但是侮辱顾飒的眼光,却是不行。她从不欺人,可为人的骨气却印在骨子里,不屈权贵,不卑躬屈膝,她极力维持镇定从容,平缓着语气对宋昭阳道,“请公主道歉,给我,给顾飒道歉。”
“若是我不呢?”宋昭阳扬起下巴,傲慢中带着不屑,“有本事你就来骂我打我,堂堂公主,难道会怕你一个娼伶?”
怒火燃烧,心水握紧了拳头,她当然不会骂她更不会打她,她也不怕什么国朝最尊贵的公主,但顾飒带过来的人,她心水可以讨厌,却不能给他惹麻烦。
因为有爱,便有了顾虑和软肋。
心水沉声道:“我不会对您动手。”
“怎么?不敢?来,不用怕,本公主手把手教你。”宋昭阳继续逼道,很显然她没有想要放过心水的意思。
心水明白,宋昭阳肯定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但是怎么办呢?谁让她爱上了顾飒。
“请公主自重。”心水挣扎一下,想要将手从宋昭阳手中抽回。
宋昭阳不许,反加重了手中的力气,步步紧逼,突然向前,与心水贴近。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心水想,大概就是这时。
宋昭阳死死地掐着心水的手腕,先是极快地在心水耳边说了一句,“顾郎到底爱谁,你看好了。”
宋昭阳狡黠的笑颜从心水眼前一闪而过,她甚至对她还眨了个眼睛,可下一刻在她抬头之时,却变成了哭腔。
宋昭阳边哭边道:“心水姑娘,请你放过我……我没有觊觎顾哥哥,我是对顾哥哥有仰慕之情,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与顾哥哥没有关系,请你不要生顾哥哥的气......”
宋昭阳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笑与哭,仙子与恶怪,在宋昭阳身上自如切换。纵心水见识过勾栏院那么多女子的千般面孔,但是见这样的,却仍是止不住惊呆了。
心水瞪大了眼睛看宋昭阳,刚想问她什么意思,
下一刻却觉手腕被她拉起,顷刻间宋昭阳的脸上,已经是五指红痕。
不错,是心水指甲干的事情,可却是被宋昭阳控制的。
心水恨,以前只觉用凤仙花染指甲好看,便将指甲留长了,又特意点了花案,想在顾飒面前美美的,可臭美还没给正主欣赏,却先被人利用做了伤人的武器。
“不是我伤的你。”心水想要澄清。
“那又如何?我要的只是顾飒讨厌你,你看我要赢了......也不枉本公主拉下身份找你演这出激将和苦肉戏......”宋昭阳在心水耳畔快速说道,紧接着对着远处高声哭喊道:“顾哥哥救我......”
顾飒带着一阵风而来,凉风拂过耳畔,吹进衣襟,凉了心窝窝。
心水在一片震惊中回眸,恰顾飒一把拽过了她手腕。许是跑得急,他的力气大极了,在掐住心水手腕的那刹那,心水觉着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给折断了。
“心水,你在干什么?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孩子,却没想到你竟会对公主动手,我真是错看了你。”顾飒对着她高吼一句,并迅速地将她甩开,不问她手腕疼不疼,只转身去看宋昭阳,好似她才是他的情娘。
随着他胳膊的甩力,心水一个踉跄,跌落在地,额心也磕到了石凳上,鲜血从额心挂下,顺着鼻梁,蒙住了眼角。
心水想对顾飒说疼,想问他,说好的不带其他女人进子衿苑的呢?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了呢?说好的只疼她一个人的呢?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伤害她?他为什么不问清楚宋昭阳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心水有千万个不甘,不愿,不乐意,可就在抬头后,千言万语一同沦为了沉默。
她看到顾飒小心翼翼捧着宋昭阳的脸,眼中写满怜惜,并将宋昭阳打横抱起,健步如飞跑出了子衿苑。
心水只觉似被人当头一棒,将她从云端打落到了深土中,黑漆漆一片,没了天日。
“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许去。”
这是顾飒出院子时对心水说的话,心水记得清清楚楚。
真心爱一个人,时间被拉得好长。一日不见,如隔三
秋。望穿秋水,海枯石烂。
心水想明明白白告诉顾飒,那日宋昭阳的伤是她自己故意为之的,所以她从早晨等到太阳西落,又从黑夜等到黎明,从春花等到夏雨,再从秋风等到冬雪。
一年四季,子衿苑从繁花锦簇变换到落叶萧萧,白雪皑皑。
心水等的人,终于来了。
那是心水和顾飒的第三次见面,他大战归来,阖府出门迎接,心水被安排和府里的小厮婢女一起,远远地站在众亲眷的后面。
对于这样的安排,心水毫不在意,她目光所及只有顾飒一人,那天的顾飒威风极了,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接受着众人钦佩的目光。
心水怕他看不见自己,忙踮起脚尖向他招手,可是手腕刚刚探出,她便又一次看到了跟在顾飒身后的宋昭阳。
宋昭阳微微蹙眉,顾飒似有所觉,停下脚步,在众人注视下,给宋昭阳理了理裙角,宋昭阳回他一笑,落在众人眼里全是郎情妾意,好生温馨。
自始至终,顾飒的眼里,都不曾有过她。
要有怎样的勇气去支撑自己,将尊严踩进泥土,守在原地,只为等一个人?
心水想,自己怕是做不到了。
感情败就败了,愿赌服输,但在残局里,起码要保持体面。
若有来世,她希望自己永不和顾飒相遇,更不要引出这一段滑稽爱恋。
说来也是她荒唐,那日天气好极了,风轻日丽,心水和百花楼的姐妹们一起倚在栏杆上绣花玩儿,驾马而来的如玉君子由远及近,入了众姐妹们的眼。
那男子浓眉星目,身姿挺拔如剑,长指轻搭马缰,鞭笼广袖,一看便是军中之人。只是这样的人手中却握着一根精致的玉钗,那东西摆明了是女子之物,与他周身冷冽的气质极为不符,可看上去反有了一种别样的硬汉柔情之感,极为动人。
“好一个俊俏的郎君。”心水感叹道。
“哎呦,我们的小甜心儿长大了,想情郎,思嫁啦?”众姐妹听到心水的话,纷纷用团扇捂嘴偷笑,“而且乖乖这眼光不错,一挑就挑到了大名鼎鼎的顾飒顾将军。”
“顾飒?”心水
默念了下顾飒的名字,闻其名,观其人,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
百花楼下香车宝马似流水,贵家侍女香数里,光影陆离,红尘万丈。
人群涌动中身形秀逸,容颜俊朗的顾飒恰恰抬头,不早不晚,时间将好。
银鞍白马,清冷透彻,风吹鬓角,宛若水墨画中人......
很巧,于万千人中,他也看到了她。
惊鸿一瞥,心水突然心慌,局促地别开脸,面上燥热,只能用团扇不住扇风,并强撑着对周围姐妹们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真不害羞?”众姐妹起哄道,“喜欢那就去追他呀,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小甜心儿有没有这个勇气?”
“怎么不敢?不就是抛个媚眼么?”心水心头突突如小鹿乱撞,其实她哪里敢,只是话赶话在这儿,再缩回去未免太怂了点。
“真的?”众姐妹起哄。
“真的,你们看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郎君,我这就去喊他来让我好好瞧瞧。”心水咬牙说道,手指一挥,指向顾飒,心底却计划着趁姐妹们的注意不在她身上,赶紧逃离她们而后回自己房中躲一躲,毕竟刚刚的大话太丢人了,她可是矜持的女子。
可是,在她手挥出去之后,她才想起她好像无意打掉了她绣得将要好了的并蒂荷花肚兜。
大红色的并蒂花肚兜在风中打了几个圈儿,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从百花楼下经过的顾飒头上。
心水连忙扶栏往下看,只见肚兜儿上荷花绣旁的两只小鸳鸯正轻贴着他头顶,四条大红系带分挂他额头两侧,一时香艳无比,好似谪仙坠入了滚滚红尘。
他许是也被惊到了,于肚兜下轻轻抬了抬头,透过红纱仰面看她。
他本是带兵打仗之人,飞来之物本不应该会落到他头顶的,可是一切就那么发生了,似冥冥之中有天定。
心水连忙隐身退回彩幕之后,脸上大燥,心简直要从口中跳出,只手拍着心口再不敢看楼下。
她想今儿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索性赶紧躲去闭门思过吧,可当她转身后她却傻了,楼下的他不知何时
立到了她身后,手中还握着她的那件大红色鸳鸯肚兜儿。
唉,羞死个人了......
“姑娘,贴身之物,一定要收好了。”初见面,顾飒对心水说了第一句话。
心水垂首低眉间瞧见他手中的那团红衫,一时羞愤难当,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心一横索性假装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唉,假装晕倒中竟扭了腿,脚一折歪到了他怀里,并勾断了他腰间玉带,唉......阴差阳错,更羞人了......
她那时候,她真的是荒诞极了。
她想他一定会对她厌恶至极,可谁知并非如此。
顾飒年轻潇洒,帅气阳刚,后来她是真的爱上了他。他也告诉她,那日他手中的玉钗是打好了送给顾老夫人的。
若提前知道他身边还有宋昭阳,她一定会躲开他。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子衿苑外,戏子们正在排演《长生殿》,展颜已经端了空食盒出去,她大概是已经见惯了她的发呆,所以没多劝她吃饭。
心水瞥一眼餐桌上搁着的菜食,清粥,脆笋,桂花糕,菜式不多,却都是她喜欢的。真是难为展颜了,她不会说话,却还会变着法子的给她找吃食,这两年里,也多亏有了她。
世人卑躬屈膝,趋炎附势,为利来往,都喜欢看碟子下菜,对人更是如此。
顾飒领她进了将军府的门,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将军府众人起先还有些忌惮她,可时日一长,见顾飒并没有对她多上心,又见顾老夫人处处刁难她,于是连下人们都开始刻薄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至善良被人骑。
“我家将军,向来克己守礼,怎么会领了你这么一个女人进门,一定是你这狐媚子,使了下三滥不正当的手段勾了将军,将军无奈这才将你领进了门。”
“将军府的主母,定是要高门大户之女,你一个勾栏院的,怎么可以痴心妄想攀高枝儿?趁早死了这份心,按规矩你是连将军府的门都进不了的,你要知足,要感恩戴德。”
“昭阳公主大度,被你伤了容颜,不仅不降罪于你
,还和将军说可以接受你做他妾室,留你在府里,就你这小家子气的胸襟怎么和公主比?”
顾飒,谁要做你的妾室?我只想做你的妻。你看这就是你将军府里的人,踩着我,你也不来帮我。
*
一寸山河一寸金。
被京师人念叨了数日的顾家军终于归来,皇上为显隆重,令文武百官出城迎接顾飒。
一辆马车与顾飒擦肩而过,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士兵,亦或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根铁钉落在马车前方。
马蹄踩上,烈马受惊,一路狂奔,冲上阶梯,登上城楼。
“拉马缰,快拉还有活命的机会。”人群对着马车内的人高喊。
可是,大概是马车内的人受惊过度,来不及反应,最终与马儿一同翻下了城楼。
青色衣衫的女子如断翅蝴蝶般从城楼坠下,顾飒那似猎鹰般凌厉的目光快速地从女子身上瞥过,他的心瞬间就空了,他向她飞奔而去。
只可惜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看到心水对他笑了,再然后满目都是她洇散开来的鲜血。
顾飒,你可还记得我手腕处的伤?你出征后,她们给我停了药,我的手疾便落下了。
我想去拉马缰,可是有心无力啊……
顾飒,看来古人说的“事不过三”是真的,自进将军府,我就见过你三面,可宋昭阳一事却梗在我心间一年半。于她,你欠我个解释,只可惜你我的缘分已经尽了。
顾飒,你领了我进门,却没有替我挡住流言蜚语。
顾飒,你许了我海誓山盟,却没有将它落为现实。
顾飒,你闯进了我的生活,却也将我推入了深渊。
顾飒,你让我品尝了爱,却也让我知晓了什么是恨。
顾飒,你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可是,我熬不住了。
最后最后,我虽恨你,却说不出一句伤你的话。
于是,罢了……情哥哥,就此放过吧……
于你,愿你早日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愿你达成你心中所期盼的:山河无恙,岁月永昌。
于我,如果有下一世,我希望再不会遇见你,也断不要再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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