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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宴历年来设在北郊的御园举行,御园以长明皇室的度假山庄自居,是以秋菊宴的规格可谓是极高。
北郊的御园在距颖京城北城门外几公里一处风水宝地,依山傍水,风景独绝。
“御园”二字黑匾金边,据说是由当今陛下亲笔书写。红砖砌成的园墙左右延伸了几百里,巨大的拱门前排列了一辆辆华丽精致的马车。拉车马匹、车夫着装、马车款式、车身材质及立于车上各家官旗皆不尽相同,五颜六色,让流窜郊区的贫民百姓与流民看得眼花缭乱。
一条宽敞平整的官道直通御园门内,官道两侧另设楼阁驿站,方圆百里生人勿近。百里之外,却是离京索居的颠沛贫民。
红墙内外,世人的悲欢却似咫尺天涯。
步入其中,御园中央是一处堪比皇宫御花园的别致园林,百草丛生,百花盛开,尤其是十月金风送爽,园中各处栽种的菊花和精心培植的稀罕品种一齐盛开,琳琅满目,争奇斗艳。
今日正逢秋日艳阳,清晨的阳光洒在怒放生机的菊园中,一派秋菊盛宴,美景如画。
园中搭了一个占地颇广的实木台,金缕其上,极尽豪奢。木台下方正中央是一条入场道路,卵石铺路,是来人入场的主路。路两边排列桌椅,木椅前的桌面放着棋盘书籍,并茶盏糕点,俨然是学生落座的位置。
园边错落有致地布置着几十台八仙桌,桌上果盘茶盏、糕点吃食摆放讲究,俨然是给来客入座。园中此刻尚显冷清,来客与学子自那条宽敞的主路入园,零零散散地落座聊天——
“你们可曾听说过前几日天阑学宫黑马发狂一事?”一个官员随口提及。
身旁官员点头道“此事确有耳闻,当天是谢家大公子与墨院士二人相约赛马。墨院士多年未碰骑射,他的马又受了惊吓,便发了狂。”
“犬子那日回府也受了惊,直说那场面吓人!据说还有一幼孩儿差点被卷入马蹄之下……好像是江大人幼子吧?江大人,令公子可有受伤?”
江福正落座,见有人问及前日之事连连叹息道“确实。不怕各位见笑,犬子那日回府满身狼狈,啼哭不断,受了点苦。不过墨府也早已派人来府上赔礼致歉了,墨王爷也确实是教子有方,我也别无所求了。”
他却只字不敢提那日是沐河清救了江似枫,生怕有什么牵连。毕竟世家大族之间,决不能放任普通人家说三道四。
…………
角落的一张八仙桌处,俨然极为冷清,不受关注。
桌边零零散散也坐了几人,皆窘迫不安,一见便知没见过大场面一时畏怯。那几人穿着整洁干净,零碎的谈话间也确实出口成章,才华出众。
一位样貌出挑的白袍男子与人聊天,席间正欲离座,忽被人叫住“顾兄怎么忽然离座,可是要去一览园中风景?”
儒雅清俊的男子微笑回应“我去如厕,片刻即回。”
那位男子眼中映出顾流云远去的背影,想起初见时他正执黑白二子与自己对弈时的专注,眉眼间是令人叹服的从容睿智。
绝非凡夫俗子。
顾流云避开众人视线,来到园林深处,有御园内的线人正在等他。
线人向他通报御园四周的情况“几个月来御园四周流民数量已至百万,贫穷之人、抢劫之人居多,朝中城门虽把控极严,奈何郊区辽阔,饿殍遍野也是寻常之事。”
“……今日来此的皇室宗亲有三皇子煜王、五皇子离王和七皇子景王,以公子的才能,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一些重要官员皆在场,江、叶两家,慕府慕尚书,程侍郎在府中照顾公子故而缺席,还有谢、墨两家,平南伯与东都王没有亲自前来。但墨院士前几日被沐小姐讨去了一盘棋,谢公子与他一同赴约。”
“…………还有前几日惊马一事,沐小姐救人一事无人敢提,生怕惹祸上身。事端平息后,此事风波不大。”
顾流云伸手覆上下颔,静静思考了一会,末了噙着笑意吩咐“那便派人将此事提起,官员中见风使舵之人不管,多在正直之辈面前提醒。”
“最后的结果……”顾流云眼眸微弯“我要沐小姐成为颖京的英雄。”
告别了线人,他回头却见叶寒舟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丛林间。
冷峻的玄衣男子沉默立在林木间,枯木萧瑟,花开繁盛,草木枯荣中,他沉默似夜。那双眸中漆黑无光,无边苦寒,白玉般雕刻的脸庞没有多余的情绪。
顾流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袍,心道竟又与他穿了黑白两色。
他向他走去,笑着唤了一声“寒舟。”
叶寒舟闻声看进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眸。
“方才是什么意思?”他开口的声音却低而冷,带了点质问的语气“谢墨两家向来交好,沐家多少有些不站队。这样的名声,当真不会害了她?”
风声紧了些,残菊飘落瞬间零落入土。
顾流云不经心地开起玩笑“怎么?与沐小姐相处久了,竟已经开始顾虑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寒舟顿了顿“只是……”
“放心,”顾流云拍了拍他的肩,一只手随意地拨弄腰间那枚熟悉的环佩“美人仁心,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忘恩负义的嘴脸罢了。”
“朝堂诡谲,风云暗涌,此事谢墨两家并不占理,沐小姐出手也不过是同辈中人打打闹闹,不会上升到家族层面。沐小姐也是算准了这一点,上一回不过狐假虎威唬人玩来着。”
“不过无论沐小姐想不想要,既然不会害她,至少这个名声我想给她。”顾流云想到那日线人叙述的画面,想起那句“跳梁小丑,自命不凡”的中肯评价,他不由笑容微深,心中生出几分敬意来。
又何谈害她?
叶寒舟闻言稍稍放心,可还是抿唇不语。
顾流云仔细打量他上下,好笑道“不是吧?还不信?”
“不是不信,”叶寒舟摇摇头,黑眸沉下去,眼中划过无端的失落“你能给她名满京城,她身边那个小子能护她周全,褚楼主尚能跟上她的计划,而先生……能砸银子。”
逍遥先生“……”再说一遍?
顾流云按捺住发笑的,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叶寒舟双拳握紧,语气竟有些颤抖“而我却……无能为力。”
此话一出,空气中冷意更加肆虐。
顾流云已经记不清叶寒舟是什么时候像今日这般如此脆弱了。
叶寒舟儿时窥探到家中隐情时没有地裂天崩,他下定决心报仇泄恨之时义不容辞,他第一回隐瞒身份去叶尧的散骑营被士兵排挤时铁血手段冷硬非常,第一回在战场杀人见血反而愈战愈勇……却也是第一回——妄自菲薄,因为无能无用而手足无措、惶惑不安。
如此冷面冷清之人,却为了一个小姑娘整日不厌其烦地给国中的少年人代课,费尽心思整顿叶府,时刻关注陇西传书的动向……不过是为了一个小姑娘罢了。
他曾经一身冷血,眼下竟患得患失。
顾流云收敛起眼中复杂的情绪,苍白的俊颜极为严肃,墨玉般的眸中生出几分凝重“寒舟,只怕是你想岔了。”
“你忘了,我们是先生的人,而不是她的人。我们所作所为也不是要给她、或者给护国公府提供什么,而是同她一起,面对陆修尧,面对熹元帝,面对苍生福祉。她如今是盟友,帮助是尽力而为,而绝非全力以赴。”
“唯有这一点,不能混淆。”
叶寒舟闭了闭眼,握拳的双手紧了又松,最后只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那日楼破岚飞去两枚竹叶的戾气,一闭上眼便是楼破岚第一时间赶去的仓促,一闭上眼便是她那日在轻鸿楼满不在乎地计划他远走北域……她受伤了,在天阑学宫,在他眼皮底下。
“你先回去吧,免人生疑。我想一人静静。”他听见自己疲惫的声音。
顾流云点点头。他知道叶寒舟这几日忙于整顿叶府跟上计划几乎连夜未曾合眼、又频繁给老夫子代课……心力交瘁,却无人可相助。
他拍了拍他的双肩,很轻。然后转身离去,给好友留下片刻安宁。
回至座位,方才那位兄台又凑过来向他打招呼。
那人腼腆一笑,青衫古旧,却颇为友好“顾兄回来了。不如你我接着探讨方才那章棋谱?我又想起其中几步棋,实在堪称妙绝。”
顾流云从善如流“可是那招右上角的“打吃”(围棋词汇)?”
青衫男子奇道“顾兄怎知我要说的是此招?还有几处我想与顾兄探讨……”
谈笑声穿不透林木,盛景却遮不住风,也挡不住心。
叶寒舟一袭玄衣,立在灌木丛间,风卷起他的衣袍,无助飘摇。他眸中映出秋菊灿烂,心中所念却是他悄悄向旁人打听到的——有人窗前满庭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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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章开始双线并行,然后若干章后进行合并。第一条线是这边秋菊宴,另一条线下一章告诉小可爱们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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