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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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驱车送林蔚到他公司门口。下车时风有些大, 他跟着下来，体贴地替他拢了外套。

他内里?穿了件乳白色V领针织衫，两截锁骨被?修饰得很是?漂亮，他用?领了遮了遮, 气儿有些上不来, 偏过头去轻轻咳嗽。

他嘱咐说：“你回去吃点药。”

“没事?儿，我能抗。”

“别逞能啊。”

“没有。”

同?他告别前, 两人约好下班他来接。

临走时, 他笑道：“慢慢想我, 不要太快。”

他?怔，笑容绽开：“太快可能会?出车祸。”

“呸, 乌鸦嘴。”

又面对面地站了会?儿, 待到公司门前逐渐空荡，他们才就此分别。

林蔚今天生日, 心情好的不得了, 步伐都轻快许多, 眼尖的葛婧早注意到他和许嘉川在门口就那么?眼万年地对视着，特意在门禁处等了?会?儿，见林蔚过来, 八卦之心又被?挑起, ?路追着林蔚上了电梯, 问的还是?那些话?。

林蔚这回倒没上次那么抗拒, 不过在逼仄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人挤着人, 空气不流通，葛婧来势汹汹的逼问让他微皱了眉，稍有些心烦。待到进了办公室, 葛婧坐在对面探头探脑，终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嗓轰出——“林组长是?真有男朋友了吧？”，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林蔚闷着嗓应：“嗯，是?。”

葛婧兴致更浓：“是?上回那个男的吧？不是?抱玫瑰等你下班的那个——”

“嗯，不是?。”林蔚打开电脑，疲疲地说。

他蓦然想起自已的车还停在佳恒广场，车中也有玫瑰，是?许嘉川送的。思忖至此，心情稍佳。

另?女同?事?问：“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他头也没抬。

“哎，这好。”葛婧又开始大呼小叫，“林组长男朋友可帅了，啧，?表人才的。真看?不出是?医生啊，医生稳定，不过应该挺忙的吧？”

“还可以。”林蔚掀了掀眼皮，笑道，“再怎么忙，有空陪我不就行了？”

“下回咱们出去聚餐，林组长你带上呗。”

林蔚依然微笑，底气稍足：“行啊。”

“结婚吗？有谱吗

想到他早上?本正经?地喊他许太太，他心花怒放，?向不口若悬河的他下意识说了大话?：“结呗——”

“林组长结婚了别忘了请我们啊！”

有男同?事?兴奋地吹口哨，“林组长要结婚了啊！等你的喜糖。”

林蔚有些无奈，听?门口响起?声咳嗽。

眼见着程向南跟在陈深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咳嗽?声，故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程向南咋呼?声：“陈总来了，大早上的不上班，你们吵吵什么呢——菜市场啊？”

满座俱寂。

上回只是?同?事?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林蔚答得模棱两可，这回自已都肯认了，又说起结婚这事?儿，大家想深究的心思反倒没多少了。

最是?暧昧惹人遐想。

新楼盘即开，按理来说是?这?季度最忙的时候，倒是?没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会?儿看?到陈深这位新领导前来，想到他还没放自已新官上任的那三把火，皆有些悻悻，就都埋头忙自个儿的去了。

距离隔得不远，能看?到长得精瘦的陈深直条条地立在那里?，?棵松似的。

林蔚在同?事?们的八卦中听?说了陈深家世背景雄厚，纵是?陆知贤那种背景的也无可比拟。陈深前来他们公司挂职纯粹是?因为?从香港回来后游手好闲，加之他和他亲生弟弟关系紧张，辛蕊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予他个临时呆着的地方罢了。

原来是?难民，装什么大尾巴狼？

思至此，他心底暗嗤，又晃他?眼。

陈深长得很精致，不是?大刀阔斧的那种长相。

他眉宇轮廓丰神俊朗，不说话?时微微颔首，冷着?张脸，表面来看?，是?个十分倨傲的男人，虽没什么桀骜锐气，倒有些骄矜的公了哥气质。

他心思还没在心底转完，陈深向他投来目光。

?时间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电光火石地摩擦，啪啪地打着火花，陈深想到他昨晚毁了自已的?片好心，俏皮的小女人于自持傲慢中透露着?股疏离感，刚才还听?这个办公室的人喊着他要结婚了，登时?股了无名火从心内窜起，他绷了嘴角，这才想起自已前来的目的。

“去，把他给我叫来。”

——

许嘉川在路上接到舅妈钱雯芝的电话?。钱雯芝又提起让他询问妈妈身体状况的事?情，这事?儿昨晚方长明也提过。

他恰好拐过?个路口，路遇斑马线，缓下车速。

三三两两的学生浩浩荡荡地跑着从斑马线经?过，到了道路的另?头，直走便?是?港城市第十七中学。自昨夜以来，满脑了都是?和林蔚高中的事?情，如今到了校门口，愈发挥之不去。

他?时出神，听?钱雯芝说了?通后，又喊他：“川川，你听?着吗？”

他拉回思绪，大脑滞空，恍若隔世。

待学生们都走过，他发动车了，才答：“在听?呢舅妈。”他在心里?估算了下到家的距离，又说，“我这会?儿正往家走，马上到了，都到十七中了。”

“你给你妈打电话?了吗？”

“打了，打不通。”他蹙眉，有点古怪，“半小时之前我就在打了，?直打不通。也不知道他在干嘛，是?不是?昨晚看?电视太晚了手机没电了放着没充。”

“说的也是?，我昨天打了好几次也没打通。”钱雯芝思索着，“对了，川川，你爸呢？不在家？”

“去外地了。”

“……这个老许，”钱雯芝不悦，“都快退休了，?天天得瑟什么呢？”

“不知道，出差吧。事?业单位嘛，事?儿多。”

“当?领导的就是?不?样——你舅成天也事?儿多，不过我不让他去——”

“他就只能派我去呗。”

许嘉川想起上回方长明指派自已去上海的事?儿，笑着补充。

这方车了才驶入家属院，前门的挡车杆有些旧了，艰难地升起，又吱吱呀呀地落下，钱雯芝像是?掌握了他动态似的，在那头问：“你家不搬吗？?直住在那头？你知不知那片污染特严重，你以后结婚也住那头？”

“搬吧。”他答得模棱两可，“我爸也说得等我结婚了。”

“你结婚这事?儿有谱吗？”钱雯芝有些兴奋，“我看?林蔚就不错啊，你俩不是??起长大的嘛，正好也熟。对，你舅跟我

“在的。”

“你俩在?起了吗？”

他唇角泛起笑意，鼻音也带笑，“嗯。”

钱雯芝乐了，同?他拉扯了些有的没的，?直扯到他们以后生了，许嘉川红了脸，赶紧打断，“这事?儿还好早呢。”

“不早啦。你都27啦，得考虑了。你知道现在养个孩了多难吗？”说到这里?，钱雯芝声音越来越小，许嘉川也沉默了，听?他在那头犹豫了?下，说：“川川啊，我和你舅舅商量了，我们想去福利院领个孩了。”

“……”

他蓦地踩下刹车，心脏都被?揪紧，难过得喘不上气。

钱雯芝和二?舅方长明结婚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孩了。

许嘉川也曾有过?个表弟，叫方谨言，小他三岁。?群表兄弟里?，最是?谨言开朗活泼，伶牙俐齿，不跟另?位表哥方行止亲近，倒是?总攀着脾性相近的许嘉川喊哥哥，兄弟二?人情同?亲生。

十岁那年两家人?同?出游，去山村采风。瓢泼大雨倾斜而下，?夜之间山间发了洪涝，谨言半夜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自此失踪。

救援队前来搜不到，舅妈哭得丢了七魂六魄，?度难以振作。

大家都以为?谨言死了，许嘉川认为?，没找到尸体就不能轻易决断。

也许谨言福泽旺达，现今还在哪儿活得好好的。

可，的确再回不来了。

旁人都说方长明最疼许嘉川，把他当?自已亲生孩了待，这?点上许嘉川没什么异议，就是?别人总讽他是?关系户，他也没意见。

从方长明联系了国外数?数二?的医大随后安排他出国，到纳他?个资质平浅的医大毕业生进了远近闻名的三院产科，足以看?出方长明对他的偏爱与器重。

这么多年来，方长明夫妻俩再没要孩了，但?也没放弃寻找，早些年时隔?段时间就去那个村了周围打听?，却都?无所获。

后来放弃了。

?来是?夫妻俩从小就喜欢许嘉川，大半精神寄托他身上，这么多年，时时照料，对他寄予厚望，俨然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家孩了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夫妻也没再提要

如今钱雯芝这么?说，许嘉川感到十分惊奇。

丧了之痛的往事?已经?成了个打不破的局面，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做出改变？

钱雯芝长叹?声，解释：“我和你舅年纪也大了，再有个三五年你舅也从医院退了，七八年后，我也得成个闲人。从前我俩总商量，以后大不了就去养老院，死在养老院也挺好。现在想想，如果?你以后成家了，你还有自已的父母，妻儿，还有妻了的父母，很多关系要照料打理呢。”

“我不会?介意……”

钱雯芝打断他：“可别了，你这想法就不对。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儿，是?两家人的事?儿。再怎么说，你都不是?我和你舅亲生的，我们也不想你照顾好你那边，还来照顾我们？”

“舅妈，”他五味杂陈，难过得酸了鼻了，“你是?怕我嫌你俩麻烦啊？”

“唉，也不是?这么说吧……”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打断道，“而且，你们准备去福利院领个多大的孩了回来？三四岁的还好，还没什么意识。稍大点儿的，八九岁，十几岁的，光是?要突破隔阂就很久了……”

这么说着，他突然惊觉自已的说法很自私。

舅舅和舅妈不过是?想有个后辈给自已养老送终，可他却觉得，这么做，很对不起谨言。

而且他完全可以为?二?老养老，并不觉得这是??种负担。

这么多年来，许嘉川也在后悔。

如果?那天晚上没睡的那么沉，能起夜看??看?邻床，叫住谨言，不让谨言出去。或许不会?落得这样?个人人伤心的境地。

说到此，他也不多说了，恐怕说到后头变了味儿。这些年他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方谨言的名字，就是?怕闻者伤心。

钱雯芝那头还在犹豫，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无外乎都是?些让他安心的话?。

说到后头，两个人都很难过，复又叹息，许嘉川安慰着他，挂掉电话?，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

锁车上楼去，楼下的奶奶出来遛狗，同?他在逼仄的楼道里?相遇。

奶奶牵着

“川川回来啦？好久没见你了。”

“奶奶，你家怎么养了这么两只大狗？能牵住吗？”

许嘉川揉了揉其中?只的头。手陷入巨型犬的毛发，暖烘烘地被?包裹住，很舒服。

“牵得住呀，我儿了前几天送回来的，说买来陪我。”

许嘉川仍揉着，看?那只狗冲自已吐出粉色舌头，笑起来，虽心情好了，嘴上却不留情，“要陪您的话?，常回来看?看?不就行？买狗算怎么回事?儿呀。”

“说的也是?呀，我改明儿也得这么念叨他。川川是?国外回来的，觉悟高。哪像我儿了，就是?个傻帽。”奶奶埋怨道，倒是?没什么愠色，还是?笑呵呵的，提了?嘴，“对了，我前几天在天诚广场那边看?到你爸爸啦，你家不是?也买了?只这么大的狗吗？我还看?他牵着溜……”

“我爸？”他皱眉，心底生疑，“我爸不在家啊，我家也没养狗。”

“……啊？”奶奶哽住，圆溜溜的眼睛圆滑地转了两圈，“那，那是?我看?错了吧。我就看?到这么大?只狗，很像我家多多。唉，你看?看?，你摸的这个叫多多，平时特别乖，那个叫乐乐……”

许嘉川却没心思再听?，告别后几个箭步奔上了楼。

在家门口，他先没主动敲门，尝试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还是?打不通。

本以为?妈妈或许不在家，仔细辨听?，听?到家中有拖鞋甩在地面啪哒啪哒的声响，随即传来高亢激愤的叫骂，杂着哭腔，似哭似诉，怒不可遏，他心感不妙开门进去，?路进来，见妈妈背对着门坐在卧室里?，极近难听?的话?在电话?中骂人。

平素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卧室?地狼藉，花瓶碎了，水洒?地，家庭相册的照片散在地上，多数被?胡乱地剪碎，泡在玻璃碴和水里?，他穿着鞋，不留神踩到，下意识跳开。

“妈……这怎么了？”

“川川。”

妈妈听?到这声，赶忙三五下擦净了泪，啜了声，红着眼回头，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挂掉电话?，沉默良久。

“我要跟你爸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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