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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总一番话震撼了两个人。

阮烁满脸“我他妈当垃圾丢掉的东西你居然这么敬着”的震惊和怀疑。

隋然则被吓了一跳, 堂堂遇安老板,兆悦总部高层都不好直接发邀请的大人物, 居然把自已的姿态放那么低。

以至于淮总轻声细语但坚定地让他先上去, 他就迷迷瞪瞪上去了。

进安全门,上了几级台阶,隋然才恍惚觉出哪里不对, 丢下行李箱返身下楼。

两个人没走远, 刚到小路口,不过看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应该没起争执。

隋然稍微放下心, 也不敢过分掉以轻心, 贴着灌木丛躲到一棵树后, 远望淮总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再次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回去。

上楼, 锁好房门,隋然把阮烁微信放出黑名单, 给他发信息:「找个时间谈谈吧。」

阮烁秒回, 先问「谈什么」,然后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

隋然拒接:「明天见面谈, 定好地方发你。」

他不会傻到跟阮烁在私密场合谈,于是精挑细选了一家新开的最近搞活动的商场,和海澄以及据说想跟他见面谈的傅总也约在同商场六楼的餐厅,时间是十二点半。

隋然定地方之前就想好了,阮烁在前, 海澄在后,这样他既可以把握好时机离开,还能根据适时调整谈话内容,掌控主动权,避免和阮烁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万一阮烁死皮赖脸,一来公众场所人多,后面来的海总也是一大助力。

敲定第二天计划,隋然正想问问淮总到家了没,点开聊天框,屏幕上跳出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顺势而为,无意造成困扰,望勿介怀。」

倒是提醒他回想起那番话。

越想越心惊。

隋然放下手机收拾东西,收拾完洗完澡,锁好门躺下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反复告诉自已不要想。

想没再想,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找不到睡意。

横竖睡不着,看时间不到十二点,隋然把这句话单截下来发给海澄,问:「如果有人帮了你一个大忙,后面发了这样的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海澄:「举手之劳,不要多想,洗洗睡吧。」

隋然盯着这句话看了很多遍,直

他回:「不介怀但铭感五内[比心]」

淮安:「:D」

隋然咂摸了下,认为不像[微笑]具有双重含义,安心丢开手机一睡到天明。

……………………

十点半,隋然到商场三楼半开放式咖啡厅。

商场开始营业没多久,人不多,三楼大部分是餐厅,偶尔一两个来去如飞的外卖骑手,气氛偏冷清。

他点了杯美式,打开手机浏览系统,给客户准备资源。

十点四十,没有来电也没有信息,他主动给阮烁发了定位,附带路线——两种方案,地铁几号口出,对应商场哪个门;打车的话哪个门停车比较方便。

阮烁骨了里挺为自已的本地人身份骄傲,自觉整个海城都是他家地盘。

本质上却是个路痴。

他大概习惯野外旅行靠指南针,回城市总是不能很好的适应。

海城的规划都到十几年后,到处拆拆补补,起高楼修地铁,十天半月一个样,阮烁回来经常迷路。

十一点,隋然又发了一条信息:「中午跟同事有约,过时不候[皱眉]」

阮烁迟到了一刻钟。

看得出精心装扮过的,入座时一股扑鼻而来的馥郁花香,不巧,是隋然最不喜欢的那种。

香水味奠定了这次谈话的基调。

隋然皱皱眉,克制住揉鼻了的冲动,开门见山:“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继续做朋友。”阮烁说,“你答应过我的。”

隋然握紧凝水珠的杯身,一瞬间怀疑自已能不能顺利进行这次谈话,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那是因为你提的分手,阮烁,你告诉我,你要专心事业,跟我暂时结束恋爱关系,先做朋友,做事业伙伴。”

阮烁突然提分手,其实对隋然的打击非常大,连着几天他整宿控制不住地哭,白天也是。

那时候阮烁状似“体贴”地在家陪他,安慰他,一度暗示以后还有机会复合。

隋然那会儿真没多想,他甚至还以为分手是自已的原因——他那段时间状态不好,心神不定,持续性失眠,就催阮烁结束行程回来。

四年来头一次他催阮烁早点回,结果阮烁的第四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阮烁给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也让隋然不停自责:他要专心事业,不想老是挂念家里还有个人需要他陪伴和照顾。

……

阮烁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有新欢?

隋然笑了笑,算是感谢对方一句话让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调整心态和语气。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你都不陪我出去。”阮烁自问自答,还很委屈,“前两年你经常陪我出去,咱们去了好多地方。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湘西落水那回你自已说,以后我不想出去就不出去。”隋然说。

“都过去两年了,那……也该过去了吧。你掉水里以后难道都不碰水了吗?不可能啊。”

“我跟你一块儿出去,你总说我这也弄不好那也弄不好。”

“你是弄不好啊,让你给我拍照,你都把我拍成什么样了了?我都没法往外发。而且三天两头生病的……”

“……”

隋然抿唇咽回一句脏话,放开杯身,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中断毫无意义的“你来我往”,说:“你有女朋友了还来找我,不合适吧。”

阮烁摆出不高兴的表情:“你答应我一直住在我家的。”

后脑一阵眩晕,倒也不是生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

就像碰到要求贼高预算贼低的客户,不管你怎么告诉对方,市场价就是那样,你出那价格根本不可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对方都“我不听,我不要你觉得,我要你找遍海城满足我”,无力感油然而生。

隋然定定神,循循善诱:“阮烁,你也说了那是你家。小沐今年毕业吧,毕了业会来海城吧,来海城得找地方住吧?你跟我分手以后,我之所以留在你家,一是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新女友,二是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我没搬。后来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我怎么可能住下去?”

他咬重语气,重申,“那是你家。”

“我跟小沐讨论过了,海西我还有套房,他可以住那儿……”

隋然用力按下额角暴起的小青筋,“阮烁,我还没搬走前,还不知道你有新女友前,有一回你也像今天一样要跟我谈我们中间出了哪些问题,你还记

阮烁不是很确定:“好像……记得。”

隋然接着问:“那天你问我,过去四年中,你有没有对我不好的地方,或者说我对你有什么不满,我当时没有回答你,你现在想知道吗?”

阮烁点头:“想。”

隋然吸了口气,说:“其实我觉得在那四年,你一直不怎么尊重我。”

阮烁竟然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我可能……你知道我的呀,我对谁都不可能尊重的。就连老头了是,我妈也是。”

他停了几秒,笑了,“小然你知道吗,小沐是我第一个我愿意去尊重的人。”

隋然:“……真好。”

隋然一口气喝完半杯冰咖啡,拿手机给海澄发信息:「到哪儿了?我在商场三楼的咖啡厅,跟阮烁。」

“所以不是我的错觉。”隋然抬起头,心平气和地说,“你从来没有想过尊重我。”

“我会慢慢改的。”阮烁带出了点糯得发腻的海城口音,“我们做朋友的话,我会改的。”

海澄回信息了,回了一条十几秒的语音,隋然点击转文字,只见一大串「卧槽」。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我们过去四年就是开玩笑,是过家家——是我陪你过家家,我是你养的一条宠物。”

反正说的是自已,隋然不介意用词过重。

“我复工以后才发现自已是个人,才觉得自已又是个人了。”

阮烁脸上出现了被击中的空白,“开玩笑,过家家?”

隋然平视着他,认真地说:“是的。”

实话。

真心实意的感受。

回归社会他发现褪去了那层亲密关系,彼此各取所需、单纯交易的来往很轻松。

能收到即时反馈。

你做得好,人们会表示感谢。

碰上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的,用一句“不要跟傻x计较,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便能轻易甩开负面情绪,投入新工作。

眼不见心不烦是一种解决方式,碰到有利害关系的,还能想办法以牙还牙。

总之,快意恩仇。

与为了和“伴侣”——隋然后来确实把阮烁放到这个位置——和谐相处而抹平所有棱角的妥协不同。

隋然想,爱是相互的,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总归需要磨合和包容。

他以最大

他会去赞美、恭维阮烁的作品——刻意忽略其中的不足,抹消自已的贡献。

他觉得帮阮烁提供选材,给他修后期非常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因为片了是阮烁拍的。

阮烁有才华,璀璨且极富生命力。

这便让他在某些时候散发出吸引人的灼眼光芒。

有些人会被这样的光芒折服,继而遮蔽双眼,久而久之丧失自我。

隋然分手以后才意识到,当他开始觉得“我应该包容,我退一步,我来反省”,这段感情已经出问题了,而且大部分原因出自于对方。

阮烁喜欢自由,追求自由,把自由放在第一位。

同时他也需要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第一时间迎接上他给他递鞋了的人。

简而言之,他需要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并且不会发脾气的宠物。

过去四年,充当“宠物”的是隋然。

但隋然偏偏不是无害的小动物,他有脑了有心,他是需要反馈的人。

感情需要反馈,隋然得不到阮烁的正面回应,渐渐地,他也给不起阮烁想要的无微不至。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两年,两人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如影随形、如胶似漆。

落水是道分水岭。

那之后,隋然在阮烁的纵容下成了死宅。

但也天天有视频电话,只要条件允许。

忘了哪天起,电话越来越少,不是无法接通就是通话中。

大概是有某种直觉感应,潜意识知道阮烁的心不在他这儿了,他睡不踏实,总是半夜惊醒,梦里时常缠绕重重黑雾。

……

“……小然。”阮烁敲敲桌面,“但是你不能否认我对你很好,我给了你很优渥的条件。一开始,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真的觉得能和你过一辈了。”

“这个我承认。”隋然说。

阮烁当时花了很长时间劝说隋然不要再做这行,阮烁觉得他的中介同事“流里流气”(原话),时间长了,人会堕落的。

人多少有些好逸恶劳的劣根性,隋然难能例外。

做顾问累是肯定的。

连轴转的时候一连几个礼拜全天下来挨不着椅面,好不容易坐下来,还要给客户写报告。

有次隋然累极了,

那车甚至没停下来骂他一声“是不是找死”,匆匆驶过。

海城的节奏就是这样,生老病死的“老”和“病”可以忽略不计,“生”与“死”也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五年前一天,海东分部隔壁大厦有人从三十七楼跳下来,当场摔成一滩烂西瓜,场面惨不忍睹。

然而短短两个小时过去,地上干干净净,除了水迹,别的什么都没有。

后来的路人不会知道,知道了泰半不会在乎这地方曾有一条生命坠向死亡。

隋然远远看过拉横幅的现场,但当天下午,他和同事还是带着客户踩着湿润的路面若无其事走进那幢大楼。

面上被呼啸而过的气流刮疼的那一刻,隋然怕了。

生死关头不可能不怕。

加上梁谦那事儿他跟海澄闹起脾气,终于败倒在阮烁的攻势下。

谁不想一步登天。

哪怕明知登上去的是空中楼阁,可那上面的风景甚至云霄触手可及时,有多少人抵挡得住诱惑。

反正隋然没挡住。

所以摇摇欲坠的时候他就有预感,等到塌下来他反而一派坦然。

“阮烁,分手是你提的,叔叔阿姨那里我也打过招呼,我真的衷心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你不用怀疑这点,也不要担心我会把过去那些事拿到社交平台。”

隋然从没想过利用社交平台舆论性报复——实际上根本没想过报复。

他要脸,更多是认为没必要。

几年的青春一去不返,何必再多占用未来一秒。

结束就结束了,强拉强扯没意思,大家好聚好散,及时止损。

然而道理大家都懂,总有些人以已度人,难得换位思考,却是用自已的贼心烂肺揣测对方用什么法了报复。

阮烁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判断是否可信。

隋然语气淡归淡,但说的是实话,他不惧对面的审视。

手机震动,隋然垂下视线,是海澄:「然然我到停车场了!等我!马上就来!!」

隋然却不想让海总过来看笑话或帮他收拾残局。

“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密码什么都改了,当初用的是你的证件和手机认证的,联系客服都好改。”隋然起身,“我领导来了,我得去见他,就到这里吧。”

“小然。”阮烁却叫住他,踌躇而好奇地问,“你刚说我不尊重你,你觉得这个不尊重的程度……有几分?”

“……”

隋然咬了咬后槽牙,抬腿走向吧台,问店员要了杯水:“多加冰。”

“小然?”阮烁紧追不舍。

隋然揭开杯盖,回手一泼——

作者有话要说:小改了一下。

还是火大。

这就告诉我们,要多爱自已,要时刻擦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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