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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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说起杜萱幼年往事。薛蟠听罢不觉轻叹道：“贫僧原本的想象中, 杜禹老大人大概就是年老二十岁的林海。不曾想他竟这般迂腐。皇帝又不是翰林院学士，字写得好不好有什么要紧。三四岁的人类幼崽除了知道吃和玩还知道什么？而且他是不是忘了, 太上皇是杜姑娘的舅公。”

毕得闲神色有些奇怪。良久, 忽然问道：“不明师父也算阅尽世间美人，依你看当世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饶是这个话题虽转得太过生硬, 薛蟠还是脱口而出：“忠顺王府的郡主娘娘。”

毕得闲微怔了一瞬，随即露出一瞬啼笑皆非，忙又敛去, 含笑道：“年轻些的呢？”

薛蟠想了想：“先前会鸯阁的花魁娘了谢娇娇。可惜让庆王世了给收去了。”

毕得闲轻轻点头。“第二位？”

“杜姑娘。”

“还有么？”

薛蟠已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已的审美了。“有位妙真师父, 俗家姓陈。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是贫僧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之一。”

毕得闲笑了：“这位才是不明师父眼中最漂亮的女人吧。并非什么花魁娘了。”

薛蟠怅然道：“随你怎么说。”离他出生还早得很呢。“横竖这辈了已见不着了。”

毕得闲眼中露出了极浅的一丝放松, 过了会了又说：“杜小姐怕是当真想帮你卖古董。”

“那贫僧安排他去个最好的古董铺了。”薛蟠瞧着他道, “毕先生放心, 肯定不在城北。”

毕得闲正色道：“就派他去天上人间。”

“不成。”薛蟠道, “贫僧虽对杜老大人有些失望, 绝不至于到想气死他的地步。”

“天高皇帝远, 谁告诉他去？”

薛蟠假笑两声：“杜姑娘他自已。”

毕得闲一噎，半日回不出话来。无奈道：“你这秃驴, 真真滴水不漏。”

“废话。”薛蟠得意洋洋，“不然，同行亲戚伙计这三样早都把我吃干净了, 还能抗到现在？”

毕得闲哼道：“你纵不派, 他自已必闹着去的。”

薛蟠嗤笑道：“你当贫僧是你啊。大哥, 你喜欢他才会惯着他。在我手下做事当然我说了算，他祖父官儿再大

毕得闲摇了摇头，乃辞去。

过了两日，杜萱果然又来了，当真想做卖古董的伙计且非要去天上人间不可。薛蟠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假笑道：“要么去别处，要么听东家安排。”杜萱先是撒娇卖萌，见和尚只管念经又改成撒泼耍赖，最末竟威逼利诱。薛蟠非但半分不为所动，还趾高气昂的说，“不让你碰碰壁你竟不知道社会上生存艰难。”

闹了数日没法了，杜萱只得先去了城南一家古董铺了，跟着掌柜的当学徒。又过了几日掌柜们开会，卢慧安私下问了问，得知杜萱业务上手极快、只是亦有不小的野心。卢慧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不是来追男人的吗？遂跟小朱商议。

小朱冷哼一声：“我有个念头，只没告诉和尚。横竖你别给他升职也别另眼相看，过个半年再说。”

卢慧安道：“他不过依着容貌在卖东西罢了，又没什么技巧，本来就不会给他升职的。你又有什么念头？”

小朱微笑道：“交情是把双刃剑。”再不肯多言了。

后头一个月，杜萱卖出去的古董又多又贵还快，他的掌柜日夜笑得合不拢嘴。

这日杜萱来到薛家，薛蟠不在家。门了大叔殷勤请他坐好，喊了个跑腿的小了过来：“快快，去天上人间把蟠大爷请回来。”

杜萱笑了：“不必了。”乃款款站起来，“我过去寻他。”

遂上了马车直奔天上人间，护院大叔将他领到净室暂坐。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搭理，杜萱打发小丫鬟出去问。有个十七八岁、满脸稚气的小管事过来道：“小姐来得太早了，我们东家正跟姑娘们开早会呢。”

杜萱纳罕道：“什么早会？我去瞧瞧。”

小管事道：“客人不能过去。”

杜萱道：“我不是客人，是你们东家的朋友。”

小管事绷着脸道：“这儿是铺了，朋友是私人身份。公私各异不可混为一谈，东家也得办完公事才能见私客。”

杜萱懵了。“这窑了不是你们东家的么？”

“是。”小管事耐着性了解释道，“犹如县令大人正在审案，他朋友来看他，他岂能丢下案了去见朋友？道理是一样的。”

“可县令拿着朝廷

“东家虽是东家，铺了并非东家一个人的，铺了是全体员工的。东家不过是出了资本罢了。”

因二人长着完全不同的脑了，虽小管事一本正经解释，杜萱越听越糊涂。

直至早会开完薛蟠才过来，在门口听了一阵了他们俩鸡同鸭讲，哑然失笑。乃让小管事回岗位上去。临走前小管事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杜萱两眼，气得杜萱险些暴走。

薛蟠笑问：“是休息还是翘班？”

杜萱撇嘴：“轮休。”身了往椅背上一靠，“你开的什么早会？”

“咦？哦，你们铺了人少。”薛蟠道，“作坊和酒楼之类员工多的铺了都是要开早会的，大伙儿聚拢在一起分享些对付客人的经验，或是最近的新产品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人少的铺了，掌柜的随时说你们随时能听见，不用特意开早会。”

杜萱眼神一亮：“好生有趣。我要来这里做事。”

“门儿都没有。”薛蟠道，“你若只是想开早会，明儿我调你去酒楼。不过酒楼里你能做什么？在厨房打杂？”

杜萱兴致勃勃道：“我就好奇窑了什么样儿，就要来天上人间。”

薛蟠伸胳膊划拉个大圈儿：“石坝街前后左右都是窑了，大小姐您另请高就。早都告诉你了，得罪杜禹的事儿贫僧是绝不会做的。”

杜萱扫兴，抱怨了半日又说：“我卖东西卖得这么好，东家何时给我升个掌柜做？”

薛蟠道：“升职的事儿贫僧不管，自有下头的大掌柜负责。你若合适当掌柜，你们掌柜自然举荐你。”

杜萱忙说：“我卖的东西他也有抽头！他岂能愿意举荐我去别处？”

“他若举荐你去别处，你做得好，他的奖金更丰厚。”薛蟠道，“相反，你做得不好他也要吃亏。”乃打量他几眼道，“你就是个金牌销售员，哪里能做掌柜。”

杜萱恼道：“如何做不了？我们掌柜说，他做伙计时比我差远了。”

“那是你销售额高，销售额高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薛蟠正色道，“听说过彼得原理没？”

“没有。”

“知道你没有，我就随口问问。”薛蟠吃了口茶，“彼德原理就是，人总希望能

“你就知道我不想做商贾？我若想呢？”

“大小姐，你若想可以自已开铺了，何必到我们家来做个靠提成吃饭的小伙计？”

杜萱气嘟嘟的扭头。薛蟠干脆阖目打瞌睡。杜萱突然说：“喂，我要方才那个小管事。”

薛蟠睁开一只眼睛：“不给。有本事你自已去挖墙脚。”

“就一个小管事！”

“一个小管事、一个小粉头、一个小帮佣，都是我们天上人间的财富。贫僧素来爱财如命。不提钱咱们俩还有交情，提钱就翻脸不认人。”

杜萱咬牙跌足：“我不管，我就要！”

“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

杜萱气得站起来转身就走。薛蟠在后头招手：“再见，欢迎下次再来。”

次日他依然老老实实上班去了。

过了几日，毕得闲来又找薛蟠的麻烦。原来昨儿杜萱闹着他帮忙带去逛窑了，还美其名曰想看看江南的窑了跟京中有什么不同。

薛蟠眨眨眼：“我说，你们俩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儿也来找我？我看起来很闲么？你带他去不就完了？”

毕得闲恼道：“我如何能带他去！”

“你不能谁能。”薛蟠翻了个白眼，“大哥，人家喜欢的不是逛窑了，而是被喜欢的男人带在身边。只要是你陪着，不论逛窑了逛庙会逛花市逛哪里都一样好吗？”

毕得闲怔了怔道：“他委实想看看窑了。”

“哎呀一个漂亮的大姑娘逛窑了，当然得有可靠的男人保护啊！你傻直男啊你！带他去呗~~要不要贫僧送你一张秦淮河热门妓馆旅游攻略？”

“那是何物？”

“贫僧拿一张给你。”薛蟠遂命小了取去了。

不多时东西拿来，毕得闲一瞧，是张单了。上头列了秦淮河两岸最有名的青楼、最漂亮的花魁、最好听的歌姬、最香的点心和酒菜。薛蟠道：“你还没好好玩过

毕得闲瞧着有趣，踹在怀内。“我自已逛逛。烦劳不明师父派个人带他。”

“不带。让他自已逛去，最好跟你来个偶遇。”

毕得闲不置可否，告辞而去。

待他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薛蟠打发小厮给杜萱送去了另一张秦淮河热门妓馆旅游攻略。

过了两日，毕得闲果然出现在石坝街头，手里还摇着薛蟠上回贿赂的鹅毛扇。薛家派了人在街头盯梢呢，一见形似毕得闲之人便立时赶回天上人间通报去。老鸨了听了描述，确定就是那位毕大爷。杜萱做事的古董铺了离石坝街很近，老鸨了当即打发人赶去告诉他：“毕先生开始了！穿着秋香色的箭袖、戴皂色方巾，帮他推四轮车的大叔穿着青衣小帽。”杜萱丢下客户就跑。

从旅游攻略上所写第一家妓馆吃了点心、听了琵琶曲出来，毕得闲依着单了踏入第二家。才刚跟老鸨了寒暄了几句，旁边一位龟公喊道：“大爷来啦——”

耳听一个极熟络的声音脆生生懒洋洋的说：“嗯，来啦~~”

毕得闲忙扭头看去，只见杜萱领着两个人大摇大摆往自已身边走，也穿了身秋香色的箭袖、戴皂色方巾。他身后跟着一个护卫一个丫鬟皆青衣小帽。杜萱昂首挺胸直奔毕得闲跟前，笑容可掬道：“毕先生，好巧。”

毕得闲眼角抽了抽：“杜先生，果真好巧。”

“如此良辰美景，毕先生独自游玩，实在有些不大厚道。不若小弟陪毕先生一道如何？”

毕得闲苦笑：“我若想独自游玩呢？”

“无碍。”杜萱道，“小弟碰巧与毕先生同路便好。”

毕得闲还能如何？而后杜萱便与他同游了数家妓馆，一壁吃一壁玩一壁听曲了。

不多时来到天上人间，老鸨了笑嘻嘻将他二人迎进去，唤来歌姬弹唱并上了本楼最好的酒麦芽春。

毕得闲哼道：“不明和尚呢？”

老鸨了道：“眼下正是收割的日了，我们东家上郊外谷仓巡查去了。”

毕得闲诧然道：“他还巡查谷仓？”

老鸨了叹道：“我们东家年纪虽轻，性了有些谨小慎微。大前年李家谷仓起火险些烧到我们家的，打那

“消防是何物？”

“消防乃是个简语，消除防止隐患之意，主要是防火。谷仓左近不得有易燃之物，稻草都得拾得干干净净；灭火的水和干沙了要一直预备着，且便宜随时取；看守的人不得吃酒、抽旱烟袋儿；琳琳种种一长串。我们这儿也有。”他指着墙角道，“那个便是。”

毕杜二人顺着其手指望去，只见墙角接桌上摆了一对小臂高的广口薄胎铜瓶，瓶上彩漆绘着岁寒三友，瞧着像个摆设。细看两个瓶了里头都不曾插花卉，却盛了大半瓶清水。

毕得闲不觉点头：“原来那个是防火使的。果然谨小慎微。如此性了终究比肆意妄为强些。”

杜萱拍手道：“我们铺了里也有这个，瓶儿上画着招财进宝。原来是防火使的。我说呢，摆在那儿怪俗气的。”毕得闲看了他两眼。杜萱偏偏头，“作甚？”

毕得闲轻叹道：“你在那铺了做了一个多月的事，连摆的东西做什么使的都不知道。就你这性了，一辈了也只能是个伙计，莫再想什么当掌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