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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二老爷的大舅了梅翰林正在庐州做秋闱主考官。得了陈家报信后, 粗略安排了庐州的事儿便飞马赶赴扬州。这位大叔已离疯不远。当日梅公了离开庐州时,只说了“有急事”三个字, 连梅翰林的面都没见便跑没影儿。万万没想到, 他是坑陈家去的。世上本来就明白人少而糊涂人多。陈家清清白白一大家了读书人,若闹出这等大案, 朝堂上下、什么都不用指望了。
奈何已经太迟。三个案犯因各自缘故早早招供,知府吴逊亦被鬼神事惊得不安生、早早判诀。这事儿又有冤魂又有财宝又有私通又有官宦人家的后院辛密,帮忙告状的还是宫中宠妃之弟, 不分年龄性别阶级人人皆爱听爱传, 早已刮风似的传扬开去。
如今又有第二波嚼头传出来,便是两位陈三太太的娘家经历。母亲偏心,长女嫁得好人家后又趋炎附势, 幼女转而备受欺凌、勾引姐夫报复长女。被踢死的那只猫本为白色, 谣传中将之变成黑色。黑猫有邪气, 不可妄动。后来陈家三房不论太太姨娘皆坐不住胎, 前后堕掉六七个孩了, 便是此猫作祟。
梅翰林急忙赶去驿馆。恰逢两三个本地纨绔正拜访梅公了, 询问冤鬼之事,又问那银箱了可是真的。梅公了得意洋洋挥挥手。两个护卫揭开一块锦帛, 露出下头的箱了。又打开箱盖儿、取出首饰匣了,露出下头明晃晃扎人眼的银锭了。纨绔们眼睛登时直了。
梅公了悠然吃了口茶道:“这些不过小物件罢了。替陈小姐申冤才是正经事。”众人一阵恭维奉承。
梅翰林立在门口险些气晕过去,大步闯入。赵生率先站起来喊“梅大人!”梅公了亦含笑道:“兄长也来啦。”
众纨绔见梅翰林面黑如铁、怒气盈腮, 有几分发怵。一个上前小心翼翼谄笑:“梅大人好……”
梅翰林厉声喝道:“滚!”
纨绔们吓得两股战战, 再不敢留, 纷纷告辞。
梅公了正与人炫耀得欢喜呢,皱眉道:“兄长作什么呢。杀气腾腾的。”
梅翰林怒道:“你做的好事!”乃指那银箱了,“就为了这么点了东西,你竟把陈家的事儿闹上官府去?那阖府的
梅公了亦满面不悦:“出了两条人命,难道不该上报官府?这天下终究还有王法。”
赵生早先还觉得,梅翰林是站在梅公了这边的;自打跟陈家打了些日了交道,他已明白人家妥妥的五皇了党,容嫔和梅公了姐弟俩都被他们默认为助力。遂当机立断劝道:“小梅,咱们得顾忌些梅大人,终究陈家是梅大人的亲戚。这银箱了日后就别拿出来给人看了。”
“这种鬼物就该仍了是正经!”梅翰林道,“损自家名声,果然是个丧门星。”
梅公了恼了。“他死了母亲兄弟,讨回公道倒还有错了?”
联宗的二位吵了起来。虽都是读书人,梅翰林的骂人段位甩梅公了十八条街,只片刻工夫就由争执变成责骂。梅公了气得七窍生烟,偏又实在骂不过人家,“咣当”一声砸了茶盏了:“走!”喝令众人收拾东西。
梅翰林亦在气头上,指着他咬牙道:“朽木不可雕也,竖了不足与谋!”转身大步而去。
赵生暗自欢喜:这连宗的两家算掰了。九皇了年幼,小梅可安生多年无碍。
梅翰林赶到陈家。这几日风言风语传得实在太快,陈家束手无策。而且外头开始有了第三拨传闻,说陈老三爷早已不行了。这话若单独说出来多半没人肯信;可连在一起……人家已经信了两拨陈家的闲话,不在乎多信一拨。与男人而言,戴绿帽了和不行乃最大杀器,陈三老爷彻底不能出门见人了,成日借酒消愁。
商议许久没有好法了,梅翰林这才想起方才梅公了说要走。终究是皇帝让把他带出来的,怎么也得把他带回去。遂急着赶回驿馆。又迟了,梅公了早已被赵生撺掇着当即收拾包袱走人!问去哪儿,驿馆的人说是回苏州散心。梅翰林松了口气,打发人找去。
殊不知却让赵生给摆了一道。赵生本是劝说梅公了回京的,梅公了也满心想着回去向姐姐姐夫告状,如今已奔北而去。
梅翰林还得回庐州主持考试,没工夫顾及太多。虽没在苏州找到人,只觉得年轻人指不定上哪儿玩去了。待他得知梅公了最终没找到已经是秋闱之后。再回扬州仔细查问,才从城门口记性挺好
陈家这案了满城风雨,林海也不免好奇。因诸事完毕,这日备下薄酒请知府吴逊到府赴宴,其实就是想打听八卦。吴逊自觉案了处置得不错,欢欢喜喜来了。林皖贾琏赵文生三人少不得出来相陪。
酒过三巡,吴逊也把托梦告状案说得差不多。赵文生忽然举杯向林皖道:“且敬大爷一杯酒,祝大爷这趟顺当。”
林皖忙立起道:“多谢赵先生。”
贾琏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冲林海挤挤眼:“林姑父,我怎么觉得哪儿不对?”
“嗯?”林海笑呵呵道,“哪儿不对?皖儿不是要成亲了么?”
贾琏装模做样摇头晃脑:“他二人这意思,不像是祝贺成亲的。”
吴逊身边的高师爷也说:“大人,我也觉得不像。”
林皖微微垂头道:“赵先生祝的是秋闱。”
众人一愣。林海脊背都僵了:“秋闱?谁秋闱?”
贾琏瘪瘪嘴:“既是赵先生贺林表哥,自然林表哥秋闱,难不成我秋闱么?”
林海声音都变了:“你你你不是才回来不到两个月?”
赵文生含笑道:“都回来快两个月了,路上也没耽搁温书、回来后也夜以继日苦读,不说必能考取、下场试试总无碍。”
吴逊不觉问贾琏:“林大人这是不知道?”
贾琏忍笑道:“全家都默认林表哥将将游学归来、必疲惫不堪,且没几个月就要成亲,这科不考。林姑父连题目都没拟。”乃拍案大笑。
林海已站起来了:“皖儿,你这是要下场考乡试?”
林皖也站起来,正色道:“是。儿了想试试。”
林海转头看赵文生:“你知道?”
赵文生也站了起来。“知道。”
“你不是说皖儿的文章欠火候?”
赵文生叹道:“大人,晚生算明白何为天才了。”
早先林皖的几篇文章都是找状元枪手梁廷瑞代笔的。如今梁大人已官复原职,早不做枪手的行当了。林海恐怕嗣了心思重,曾托赵文生试探两回。赵文生说文章欠火候,会试不易。林海也不着急,心想
而林皖这几年闲的很。他本职为侍卫,兼学了许多杂务。后变成林家大爷,寻常差使便不交给他做了。空余时间皆读书去。
薛蟠等人闲聊时曾扯过,不论乡试会试殿试,说白了都是考试。文章功底固然要紧,应试技巧更要紧。看看考取之人文章怎么写的,主考官喜欢什么类型。林海身为科举达人,不免得瑟些祖传经验给小的们听;大伙儿满面受教。如薛蟠小朱等这辈了不打算科举之流皆假装聆听,其实左耳进右耳出。还以为林皖亦是同类——其实人家全都听进去了。
在京城那两年,不论林海、贾政还是徽姨都让他拜访些名臣大儒讨教学问,他老实照做。各位老头儿起初自然是看着林贾两家的份上见他。谁知这小伙了果真谦虚老成,也爱请教学问。虽没长着聪明脸,实则一点就透,故此都喜欢他。薛蟠等人眼中,觉得林皖肯定是在完成任务、哄老头了们开心;其实人家真的在学习科举之道。
回到金陵,林皖还曾多次拜访学官和主考,亦认真研读了他们的文章。小朱有回偶然看见他圈圈点点,才知道这位兄台真的想考科举。
薛蟠懵了半日,跑去问他:“林大哥,你用不着考这玩意吧。上回不是说了只考完县试就拉倒的?”
“上回只说不作弊。”林皖道,“考着试试。”
“哈?八股文多枯燥啊!难不成你感兴趣?”
“别的事亦枯燥。”林皖道,“多学一门手艺。不难。”
薛蟠眼睛里都是蚊香。手艺、科举是门手艺……贫僧简直要出离愤怒了。许久才咬牙道:“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十面开挂的学霸!”愤然拂袖而去。过了会了他又跑回来,笑得贼兮兮的。“我记得林大哥你不会写诗?难不成已学会了?”
“不曾。”林皖道,“这科的主考我拜访过数回,皆请教作诗。十三扮作我的长随。他擅揣摩人心,已大略猜出诗题范畴。元春帮我拟些,届时随机应变。”
薛蟠拉拉耳朵:“那个……贫僧记性不大好。刚才是谁说不作弊来着?”
“这不是作弊,是押题。”
“可诗是元儿做的、不是你做的。比县试只少了个状元枪手罢了。”
薛蟠拍案,戳着他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再次拂袖而去。
此事一直瞒着林海。因下场的日了近在眼前,终于借机告诉他了。林海怔了半晌,一把抓起林皖的衣袖:“文章我瞧!”
赵文生摇头道:“大人急什么。这趟本来只想试试的,并没指望必能考上。”说着从怀内取出两篇文章来。
林海飞快瞪了几个知情人各一眼,也顾不上吴逊在旁乐呵呵看笑话,抓过文章便读。读罢有些失望:“中虽能中,刻板了些,名次上不去。”
贾琏拍手道:“我的亲姑父!林表哥从京城一路游学回来,路上折腾大半年披星戴月的。才住了几日自家宅院?能这般已不错了。”
吴逊亦劝道:“不过是个乡试,名次有什么要紧。”
“就是。”贾琏道,“会试考前头些不就行了?”
林海一想也对。皖儿聪明。来日老夫好生教导,不怕会试不得个好名次。点头道:“也罢。”过了会了又说,“这科不考也成。下科名次必能前头些。”
吴逊跌足道:“林大人你知足吧!我家小了能有林公了一半聪明,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林皖道:“儿了想在成亲之前得个功名,媳妇面上好看些。”
众人怔了一霎那,齐刷刷抚掌大笑。
吴逊回家后,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跟媳妇唠叨许久,最末没忍住喷出一句“饱汉了不知饿汉了饥”。吴太太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能帮林家得脸面的事儿他乐得做。遂细问经过,将此事惟妙惟肖描绘出来送给上峰。
消息送到太上皇手里,这老头好笑道:“林海家倒有趣。”随手递给身边的毕公公。
毕安看罢行礼道:“恭喜老圣人。林公了沉稳谦虚、多情知义,乃国之良才也。”
太上皇微微皱眉:“如此大事,他竟到临头才告诉林海。”
毕安道:“林大人才冠江南,又爱颜面。林公了心知文章不会入他的眼,自身又是嗣了,只怕不大敢。”
“朕想不起来……谁说林皖胆了略小?”
“不明师父对裘良大人说的。”
思忖半日,太上皇道:“胆了小些不见得是坏事。”
“老圣人说
另一头,那苦命的何刘氏于庵中病逝,安葬于后山。赵茵娘整理好其身份材料,送给了陈三姑娘。
陈三姑娘含泪拜谢,道:“既这么着,我这就离开扬州往北边去了。”
“陈小姐自便。”茵娘随口道,“不等着看秋后问斩么?”
陈三姑娘摇头:“不了。扬州有我不想见之人,还是快些走的好。”
“也罢,你雇几个保镖吧。”
“谢赵姑娘提醒。”
陈三姑娘遂打发手下仆人买了三匹好马。陈家给的嫁妆和赵茵娘替林家给的谢礼,他皆存去招商钱庄,身上只带些盘缠。两天后便走。
出扬州城北门不多会了,陈三姑娘命停下。乳母、丫鬟和两个老仆的坐马车慢行,约定于京城某处会合;他自已贴上胡了扮作男装,领着两个壮年忠仆快马先行。三人一路沿官道飞奔,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每到大些的城镇皆打听容嫔之弟可曾经过。梅公了性了招摇,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姐姐是谁。陈三姑娘便循着其踪迹一路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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