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544、第五百四十四章,红楼之逆贼薛蟠,金子曰,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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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老探花来薛家商议买地。薛蟠将客人引至花园水亭, 揭出他移走了静贵人乔氏的灵柩。

老乔只微惊一瞬,点了点头:“不错,是老夫做的。”

薛蟠神色复杂,半晌才说:“稻香村离孙家的祖坟近。贫僧推测您老想替她寻块近家处安葬。”

乔老探花也神色复杂:“师父神算。难怪你忽然不卖地了。”

薛蟠轻叹一声:“贫僧相信,您对静贵人之倾慕可鉴天地。可太上皇难道不也是用情至深?您把她偷走是不对的。”

乔老探花冷笑道:“皇帝家强选秀女便是对的?”

“也不对。不,是很不对。”薛蟠正色道,“尽管皇帝家强选秀女很不对, 依然不能改变您移走灵柩同样很不对的事实。因为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静贵人爱您、且不爱太上皇。那您和太上皇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样是不顾她自己的意愿、强行限制她身体。您又凭什么确定她会喜欢孙家的祖坟?”

乔老探花愣了。

薛蟠沉声道:“如果我被亲生父亲当做物品送人,我半点都不想回到祖坟。孩子是人, 不是东西。婴儿期最需要双亲关爱,亲生父母无可替代,否则一辈子都会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人生很难幸福。比起乔家,孙家更对不起她。就算她的灵魂还在尸骨之中——孙家有她认识的人么?她一个早早过继出去的女儿, 混在孙家有意思么?”

饶是老乔饱谙世故,还是被他给说得无言以对。许久才说:“师父的意思是,将她葬在别处?”

“阿弥陀佛。”薛蟠合十道, “既然灵柩已经移出来了,肯定不能再移回去。再说皇陵对一个小小贵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老人家您应该不能悄悄把她藏去贫僧不知道之处。在确保灵柩不会被再次移动的前提下,贫僧会将地方告诉老圣人。他也有权利知道爱人葬在何处。”

乔老探花又愣了,一时冷笑道:“他既知道了,岂能不夺回去。”

“嗯……比如说他将要驾崩之时,或是他已经无权之时。”薛蟠淡然道, “皇帝家, 没有什么不可能。”

乔老探花深深看了他几眼, 没言语。

薛蟠长叹,半晌道:“本来想说,希望您老能明白,乔女士既不应该是老圣人的、也不应该是您的。但您这岁数,显然不可能明白。人都没了多少年,也没法子问她自己的意思。算了吧。”

乔老探花依旧默然。

“哦,有件事需要解释一下,免得你误会。”薛蟠道,“西江月得知此事很偶然。说起来你的乙方还挺负责任。乔女士停灵之处在绿林中算是个名刹,老和尚修为甚高、曾替不少冤魂超度。西江月去烧香时偶然看到了暂留的牌位。虽只写了姓氏籍贯生卒年月,已够内行猜测出身份。”

乔老探花点头。“如此多谢他们。西江月又如何查到老夫头上。”

“与她同行而去的有位神偷。因年纪小、很是好奇,便翻看了庙里的账册子。僧侣替寄灵柩之人使了化名——西江月那种人物儿,通晓各色典故,轻松猜到你乙方是谁。如此她也不免好奇,便查了查。”薛蟠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您老可真是够松懈的。论理说做这种绿林生意,码头都会提醒不要自己写字,当使拼贴信。您就没想过自己的字儿太有名、人家认得么?”

乔老探花怔了怔:“码头倒是说了。我舍不得剪书。且我并没使自己平素的字迹。”

“然而西江月一眼就看出来了。其实您可以请教下码头的伙计,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字;他们会教你的。去找街头帮人写信的书生,以馆阁体分散着写。你需要‘白日依山尽’五个字,就找五个书生,让他们分别写‘阳春白雪’、‘我日你十八辈祖宗’、‘依你都依你’、‘山东山西的单子归老李’、‘荞麦尽黄’。您老的本事,凑出一封信的字还不容易?”

老乔拍案:“不曾想到这一节。”

薛蟠摊手:“每个行业各有套路,专业人士总比客户明白些。”

“很是。老夫失策。”顿了顿,乔老探花道,“她……并非病故。”

“贫僧知道。”薛蟠苦笑,“弄死儿媳妇的婆母,太皇太后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满天下无处不在。与主子随手打死个看不顺眼的奴才毫无二致。”

乔老探花恼了,拍案道:“你这和尚,竟拿她比奴才!”

薛蟠翻翻眼皮子:“有什么两样?不都是绝对弱势者么?主子打死奴才不需要理由也不会受惩罚,太皇太后打死妃嫔不需要理由也不会受惩罚,妃嫔打死宫女不需要理由也不会受惩罚。官员打死百姓、乡绅打死乞丐,都不需要理由也不会受惩罚。同为被压迫之人,还分个什么高低。这是人家抢了你心上人;若你和乔女士成亲、生下女儿、爱若掌上明珠,不留神被哪位年过半百的王爷看上,不也得恭恭敬敬送去当小老婆。”

老头又默然。半晌道:“师父家也有妹子。”

“嗯。贫僧竭尽全力保护她们,同时教她们保护自己。”薛蟠吃了口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先帝享殿被炸那事儿,我不信您老没幸灾乐祸。前月扬州那个姓徐的盐商,搁在寻常百姓里头是多大的人物儿,谁能知道他死于想纳个通房。”

乔老探花捋了捋胡须:“这两件事,师父知道根究?”

“一个是李自成的儿子,一个是丫鬟的叔父。士之怒也,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可是——”薛蟠长长吐了口气,“两命换一命啊。凭什么。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我得谨小慎微,吹牛拍马,辛苦赚钱去贿赂他们,才能勉强换来我的小妹子不被他们强夺了去?乔先生您就算帮着当今天子灭了太上皇,乔女士能活过来么?”

乔老探花潸然落泪。

再安静许久,薛蟠有些不好意思:“额,都是没用的话。再怎么艰难,人总得活着。您老将来有什么打算,或是有什么愿望。”

乔老探花怔了怔:“愿望。”

“嗯。活着必须得有愿望。比如贫僧的愿望就是先保护家人,再帮助别人,最后还有余力就尝试着提前改变这个世道。”

老乔眼神一动:“提、前,改变这个世道。”

薛蟠耸了耸肩:“世道终究是要改变的。嗯……两百多年之后吧。其实在历史长河中,两三百年犹如白驹过隙。若能提前点儿——哪怕不提前到现在、不提前到咱们活着之时,能早个百年也好。”

不明和尚神算之名,乔老头多少年前就知道了。不禁身子前倾:“改变成何样。”

薛蟠随口道:“强势欺弱势依然在,但不能肆意抢夺、杀戮如牲畜。皇帝这种职业,没有了。”

老乔愣了。“什么?什么没有了?”

“皇帝没有了。”薛蟠道,“而且孝慈县的皇陵——额,其实都被挖开了,开放参观。”

老乔好悬站起来。“何谓开放参观。”

“就是,打开墓室,让后人看看古代的皇帝墓穴是个什么样儿。长见识、满足好奇心。当然,是要买票的。票也便宜,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约莫合五六斤的米钱。”

乔老探花脑子都快晕了。“才五六斤米钱?”

“虽然便宜,因看的人数多,景区倒也不会亏。而且人家主要是靠在皇陵外头卖些纪念品啊小零食啊,赚钱。您看,皇陵那么大,走一圈出来肯定饿了,不得吃饭啊?饭钱比别处贵许多。还可以开客栈。孝慈县风景不错,文人墨客多住几日抚今追昔。”

“他们不怕惊扰死人?”

“里头已经没有尸首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因各路军阀都缺兵饷,都去开皇陵取陪葬品,尸首自然就丢掉了。越到后世,科学越发达,人就越不怕鬼。何况前朝皇族气数已尽。所以吧,您老把乔女士的灵柩挪到别处,倒也能保护她二百年后不受骚扰。”

老乔倒吸一口冷气。沉思许久道:“你方才说,皇帝没有了。”

“嗯,没了。国家完全是另外的管理模式。”薛蟠想了想,“还是不跟您说了,怕您痛恨没生在那个时代。后世能变成那样,也是他们先人以命相博换的。”他摇摇头,“您还是想想愿望吧。身子骨儿这么硬朗,肯定还能活很多年。”

乔老探花仔细端详这小和尚。薛蟠只没事人般吃茶。又许久,他道:“那块地她必喜欢。倒不是因为孙家祖坟,稻香村极好。”薛蟠没答话。他又说,“安置妥帖,老夫就不回京城了。”

薛蟠看了他一眼:“你身边跟着的,不是皇帝的人么?”

老乔拱了拱手:“师父可有法子帮老夫脱身?”

薛蟠眨眨眼:“啊?老头儿,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

乔老探花捋了捋胡须:“我老头儿之经历算多的。师父是个什么人,我已瞧出来了。”

“额……”薛蟠微微发愁。“您老跟手下人是怎么说的?四处查看土地是作甚?”

“替自己预备。”

“哦。那这样。贫僧出个馊主意。”薛蟠嘀嘀咕咕了半日。

老乔笑点头道:“师父果真鬼主意多。”

薛蟠假笑。乔老探花神情满意出言告辞,一起身便面如土色。薛蟠怔了会子:这老头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不多时,薛蟠送老乔回到外书房。随从们一看苍月公何故脸色如此难看?不明师父也愁眉紧锁。老爷子朝薛蟠作了个长揖,哑声道:“多谢师父,老夫告辞。”薛蟠合十颂佛回礼,提笔写了张笺子折叠好,交给老乔。乃将他们送出薛府大门外。

路上老乔一言不发。回到客栈依然默不作声,只时不时长吁短叹。跟着的人终于忍不得了,推了位长随出来询问。

乔老探花黯然:“不明师父说,老夫近日有血光之灾,须得千万小心。”

长随大惊失色:“先生!”

乔老探花摆摆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去吧。明儿再去看别处的地。”

长随道:“那块地薛家不肯让么?”

“不明师父说,那块地方极阴,不合适葬男人。”乔老探花忽然发愣。许久才回神,笑道,“无碍无碍。阎王爷要谁三更死,难道活得到四更天?”乃将长随打发了出去,关闭房门。

长随急忙告诉同僚。众人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次日,乔老探花跟没事人似的,依然去金陵城郊看地。这回去了与孙家祖坟不沾边之处。

又跑了几日,没相中什么好地方。乃逛到文庙看见个算命先生额头有三颗痣,寻他算卦。算命先生听说他是北方人、来挑墓地的、一直没挑中合适的,便装模作样掰扯了一大通,说他当去太湖边上寻宝地。

老乔当天便离开金陵去了无锡。到无锡的第三天,他竟挑中了块好地方!老头儿十分满意。中人看他像个阔财主,偷偷提高几分价钱,老乔也不介意。买卖遂成。

当晚用罢晚饭,乔老探花灯下读书,欢喜得直哼小曲儿。长随进来送茶点。他抬手接了,随口道:“那个孩子是谁?可怜见的。”

长随一愣:“哪个孩子?”

“那个……”乔老探花微怔,刹那间脸上闪过数种神色,终归于苦笑,面如金纸。

长随四面环顾,呆若木鸡。

打从这会子起,老乔便不大跟随从们说话了。整日只在太湖上游玩,看花赏鱼观鸟,得闲便逗逗孩童,也同老渔夫闲谈。到了夜里,早早将服侍的人从屋中赶出去,可时不时能听见他跟人说话。隔着窗户朝里张望,屋中只有他一个。随从们忧心忡忡,也吓得厉害。若劝说他要不回京城去?他只置之不理。

又过了几日,乔老探花连白天都向着无人处说话。客栈的伙计不敢来他屋里送东西。

这天晚饭后,看苍月公愈发糊涂,护卫、长随们聚集到一处悄悄商议,预备派个人回京禀告上头、请示如何是好。

寻好借口,几个人来到老乔屋外求见。喊了半日没人答应,一名护卫忽觉不大对,推门而入。苍月公不在屋内,案头搁着个荷包。众人忙出去打听,伙计说你们老爷子已出去很久了。

返回屋中查看荷包,里头有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笺子。笺子上写着八个字:千万避水,切记切记。

随从们面面相觑:太湖里头全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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