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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都跪下去了,逆生种子却只有一颗,朕该赏给谁呢?”

李隆基突然扭头问

“叶仙师,你是灯会最大的功臣,对此可有高见呐?”

“今日大好局面,得幸于陛下运筹帷幄,臣不敢贪天之功。”叶法善垂着眸,万分谦卑,“兹事体大,全由陛下定夺。”

李隆基深深看了一眼小道童,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朕只好辛苦些。”

皇帝望向巨相和死龙,脸上笑眯眯的,“看你们的武斗,朕也看腻了。逆生种子的归属,不如就由文斗来决定吧。”

轻飘飘的语气,儿戏得就像指使宫中养的伶人词臣吹拉弹唱、作赋作诗。

“喏。”

泾河死龙率先开口发声,“臣有三点,可论逆生种子之归属。”

“其一,臣生前是泾河水君,虽因违律被押上了斩龙台,斩去一身仙官法位,但天庭也不曾任命新的泾河水君,而是交给了臣的阿兄代领。渭泾两河是八百里秦川的水系命脉,漕运往来,百姓农作,全都维系在这两条大河上。臣斗胆立个军令状,陛下若将种子赏赐给臣,臣与阿兄可保关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彰陛下之圣明,大唐之昌盛。”

“其二,斩龙台斩得掉臣的性命,却斩不掉旧日的情谊。江河湖海的水族龙种们,臣要么有血缘,要么有交情,臣重生,可以替陛下穿针引线,与它们结交一份善缘。”

“其三,臣要说说这巨相。”

泾河死龙一回首,森寒的目光像两把刀子,直插巨相胸膛。

“巨相本名黎巨,是九黎其中一族的族长,蚩尤血亲,桀骜酷烈,嗜杀成性。它如果成了大唐的臣子,恐怕有碍于陛下的声名。”

“再者,巨相与青要山神武罗有生死大仇,积恨万年,绝难消解,若是让它得到逆生种子,惊动了青要山,神武罗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笔麻烦帐恐怕也要被算在陛下头上。”

泾河死龙深吸一口气,鼻孔喷出两条云柱,

“以上,种子赐给臣,既能换来风调雨顺,又能交好水族龙种,益处颇大;种子给巨相,只会败坏陛下名声,给大唐平白树敌招祸,贻害颇重。”

“陛下是圣明的天子,利害权衡,心中想必一定拎得清。”

“唔,好。”

死龙说了这么一大通,李隆基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巨相

“它说完,该你了。”

“陛……下……”

“再这么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听得人耳烦,那你就不用开口了。”皇帝微微皱眉。

巨相话语一滞,僵了片刻,才发出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陛下,臣只有三句话。”

“哦?”

“陛下是当世人皇,哪怕和上古时期那几个所谓圣君比,也什么都不差,唯独差了面……招牌。”

第一句。

李隆基眯了眯昏老的眼睛,脸色倒也不愠,继续听了下去。

“人祖轩辕是吾敌,兵祖蚩尤是吾兄。”

第二句。

李隆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臣和神武罗有大仇,此话不假。但臣不敢把陛下当傻子蒙骗。”

言尽于此。

果然只有三句话,比起死龙的长篇大论,显得单薄极了。

李隆基眼皮耷拉,眼袋松垂,默然不语。

皇帝不说话,空气也凝固得仿佛静止,就连空中的风都似乎不敢有所动作。

终于。

“朕决定了。”

声音不大,但落在天上众人众神耳中,堪比滚滚春雷。

“黎巨这个名字,不好听。”

李隆基双手负后,淡淡开口,

“朕赐你李姓,从今往后,你就叫做李巨吧。”

“臣……谢主隆恩!”

巨相身子一塌,俯首再拜,神铁般坚实的脊柱折成了一个卑微的弧度。

泾河死龙满眼绝望,渭河龙王则豁然瞪大了一双龙眸,须发皆张

“大唐皇帝,你荒唐!”

“荒唐的是你这个阿弟,自作聪明,居然妄图把朕当傻子来蒙骗。”

李隆基语气冷冽,

“青要山因故封山已足足三百年,就连逆生种子降世,也只派得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流阴官。这虽是秘闻,但朕贵为天子,岂会不知?树敌一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旧罪未消,又添欺君新罪,朕留这个老东西何用?”

“欺君?遮羞的借口罢了。”何渭冷笑,“不过是在你眼里,龙种善缘比不上巨相这块大招牌,风调雨顺比不上一个圣君的虚名。大唐,真是得了个好皇帝啊!”

龙音响彻天空,整座长安城都听得清楚。

“叶仙师,你还在等什么?”

李隆基脸一沉,巴掌抬起又切落,

“斩龙!”

话音刚落,四尊皇气汇聚的巨灵神已经在叶法善的指挥下,一齐杀向了两条老龙。

渭河龙王抬颈长啸,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张狂姿态腾跃而出,和巨灵神们迎头撞在一起!

风云之间,宝剑斩断龙躯,宝伞刮掉龙鳞,琵琶砸扁龙头,龙蛇咬住尾巴……

大龙支离破碎,内里……空空如也。

——龙蜕。

另一个方向,渭河龙王钻破云层,带着死龙向长安城外飞去,便要溜之大吉。

“井字符·锁。”

叶法善袖管一抖,甩出一张符纸,变作整整齐齐的五华铁链封住了天空。

渭河龙王一头便撞碎了拦路的链条,但死龙半个长躯却被裹住,一时难以挣脱。

巨灵神紧追而上。

死龙一咬牙,豁然昂首发力,颈上的伤疤硬生生被挣开,将龙躯留在了网里,腐烂的血肉和发黑的断骨惊心触目。

被巨灵神撵着尾巴追杀的何渭一口叼住阿弟仅存的脑袋,埋头砸往了城外的小河!

——三妒津。

各色宝光随之下落!

泥沙泛起,淤泥泼洒,河水倒卷冲天,三妒津一晃眼就蒸发成了干涸的巨大坑洼,原本松软凹凸的河底被压得平平整整。

巨灵神们投下目光。

坑洼当中平坦空旷一片,只有泥巴中躺着几片沾血的碎鳞。

……

几十里之外,一条不大不小的大河支流。

河面上咕咚咕咚泛起漩涡,伴着数片猩红近黑的浪花,最终浮起一颗硕大的紫黑龙头,龙角崩折,头骨凹陷。

换上一袭灰白布衣的何渭佝偻着腰杆,站在断龙角之间,草鞋往下面踏了踏。

“还能化形么?”

“做不到了。”死龙勉强张开嘴巴,咕噜吐出大团带血的泡泡,看上去又惨又滑稽,“本就是死物,又重新挨了一回斩刑,道行千不存一……”

“没办法啊。”

何渭叹了口气,“改天,用莲藕或者竹子给你捏个身子,凑合着用吧。”

双双默然。

“阿兄,我的错。”死龙轻声说,“是我没用,害你吃了亏,白白磨损道行。”

“是啊,我可吃大亏了。”

何渭咳出一团痰,随口吐在河水里,目光依旧遥望长安的方向。

“阿兄,逆生种子与我无缘,我也不奢望什么死而复生了,咱们这就回家吧。泾河,渭河,两条河的水宫都行,只要做好禁制,我的死气不会污染到水脉的……”

“先不回。”谁知,何渭却摇了摇头。

“不回?”死龙愣住。

“亏不能白吃,事情还不算完。”

何渭抬手指了指,

“长安城里,还有一柄刀呢。”

……

长刀深深插入岩石,脊上纹络漆黑泛滥,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鲜红。

以凤图刀为中心,仿佛被陨石砸过了一样,环状的裂陷一圈一圈蔓延开来,布满了整座巨大又古拙的石头祭坛。

陈酒坐在倒塌的青铜柱上,单手拄着刀柄,形销骨立,头晕眼花。

凤图刀的【饮血】确实能吸收煞气,但却不能像对付阴魂那样,把阴气萃取成精气反哺给主人,因为煞气中本身就不含有什么对活人有益的营养,是垃圾食品中的垃圾食品。

既然无法吸收,只能以凤图刀为桥,将煞气引导出去。

这个期间,凶猛的煞气顺着刀柄直直喷到陈酒身上,如罡风刮骨,又了添一层伤害。如今的陈酒,就仿佛一根好几张嘴巴嚼过的甘蔗,几乎已经被榨得只剩下干渣。

这个时候,一串机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震得陈酒脑子发昏

“警告!警告!【泾河龙王死鳞】发生异变,请尽快将其取出个人空间!”

“警告!警告!【泾河龙王死鳞】发生异变,请尽快将其取出个人空间!”

他脸色一变,巴掌滑过胸口,紫黑的鳞片落在了手里。

但见其上,怨气阴气死气眨眼间散去,裂纹如贴纸一般纷纷剥落,伪装尽数除去,最终只留下一小片九彩流溢的龙鳞,浩瀚的龙威扑面而至。

鉴定面板上头,【泾河龙王死鳞】像是粉笔字一般被抹擦掉,露出了盖在下面的真容

【渭河龙王真鳞!】

渭河龙王?

何渭说过的话从记忆中翻涌

“你不会把我当龙王爷了吧?傻小子。”

“放心,不贪你的东西。这种秽物,还不值得老朽我丢掉这张有年头的脸皮。”

陈酒捏着龙鳞,脸色精彩莫名。

“糟老头子,你有个锤子的脸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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