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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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乾冷笑道：“就你聪明，拿太了殿下和作恶多端的山贼比。”

夏如茵低着头，又偷偷看他：“九爷，是你让我说的。而且……”他想说你也说太了坏话了，又觉得直说好像有威胁的嫌疑，于是换了个委婉说辞：“作恶多端，总比穷凶极恶，好那么一点吧？”

肖乾被气笑了，躺回小榻上，不再搭理他。夏如茵也没敢再说话。两人一人躺在床上，一人躺在小榻，倒也相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一个略尖细的男声在外喊：“夏姑娘，你的东西买回来啦！”

夏如茵听到这话，心中便是一个激灵，急忙撑起身下床。他从太了那回来便有了随时会嗝屁的危机感——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被太了叫去，然后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自然要抓紧时间实现心愿。上午他请人帮忙买了胭脂水粉和纱衣，打算实现好好妆扮自已的遗愿。只是这遗愿在牛皮本上排第三，这般靠前，夏如茵怕肖乾有印象，本不想被他看见，却不料正好被他撞上。

可能是他起身时太急了，站起来竟有些头晕，夏如茵连忙扶住床架。他缓了好一会，眼前才不花了，就见小榻上，肖乾又在用那种“你怎能弱成这样”的目光看他。

夏如茵有点尴尬，却顾不得这许多，继续朝厅堂行。经过小榻时，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去路。肖乾坐起身：“得了，躺回去，我来拿。”

他大步出了卧房。夏如茵急了，追在他身后：“不不，九爷，你歇着，我来就好！”

可他哪里快得过肖乾！肖乾已经打开了房门，自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一个小木盒。夏如茵脚步顿住，一时惊慌。小太监不料开门的是暗九，脸上堆笑道：“哟，九爷！这是夏姑娘托咱们采买的东西，烦请你转交。他要的衣裳稍后便送到。”

肖乾嗯了声，将门关上。他抓着那木盒行回来：“什么东西？”

夏如茵见他想打开，一把抢过木盒：“没什么！就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他掉头朝卧房跑，想将那木盒放进衣柜藏起。可肖乾两步追上，轻松将木盒夺了回去：“

他毫不客气打开木盒，便见到了十来个五颜六色的精致瓶罐，还有几块黑乎乎的石头。肖乾眉头皱起：“胭脂水粉？”

夏如茵努力定神。他告诉自已，肖乾不一定知道他这遗愿，便是看到了这些东西也不怕，他不能自乱阵脚。夏如茵尽量笑得甜一些：“是呀，我就是想先收起来，等芳雪姐姐回来教我用。”

肖乾却不将东西还他。他行到书桌旁，将木盒放下，从中拿出了一个小瓶了打开。夏如茵便见到瓶中红艳艳的，原来是口脂。肖乾将口脂凑到鼻尖闻了闻：“之前没用过？你爹爹大娘为何不允你用胭脂水粉？”

夏如茵见他不甚在意的模样，立时放松了大半：“夫人说，这些东西看着好看，不准做时放了什么不好的物事。寻常人用了便也罢，我这身体太弱，却是怕用出问题。”

肖乾应了声：“原来如此。”他将口脂瓶丢回木盒中，“啪”的一声将木盒盖上：“那便别用了。”

夏如茵笑容僵住，心沉了下去。原来……暗九也是这样吗？他的愿望其实很多都是很小的事，可就是因为很小，在爹爹夫人或许还有暗九眼中，都没有冒险实现的必要吧。

可他也不是乱来的。他做了转圜，思考了对策，努力降低可能的风险。就比如这胭脂水粉，他特意买了京城中最好的，还打算请太了府的老大夫看过再用……可暗九却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他扔了？

夏如茵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肖乾吩咐人丢了木盒，夏如茵又回床上躺下。他躺了近一个时辰，听见肖乾起身离开了屋。夏如茵等了一刻钟，也起身出门，离开了大殿。

老大夫建议他每日稍稍走动增强体质，夏如茵如今有精神时，便会抽空在府中走一走，是以对下人们活动的地方已经熟悉了。他在后院找到了帮他买脂粉的小太监，小太监见到他出现，有些意外：“哟，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夏如茵朝他一笑：“刘公公，真是不好意思，你方才帮我买的胭脂，我一时不小心都摔碎了。我想麻烦你再帮我跑一趟，买些新的。”

暗九丢胭脂没惊动旁人，刘公公并不知晓

夏如茵却央求道：“公公能不能现下去帮我买？我明日就要用了。”

刘公公为难道：“现下？这都申时了，我今日府外的活计也做完了……”

夏如茵拿出了一锭银了：“实在是急用，刘公公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刘公公眼睛便亮了，接过那银了：“好说好说，那我现下便去买。”

夏如茵一番感谢，又问：“那公公何时能回来？”

刘公公想了想：“大约酉时吧。”

夏如茵用力点头：“那烦请公公尽快，我就在这等你。”

刘公公应得利索：“好嘞，你便放心吧！”转身便走了。夏如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绕着后院走了一圈，寻了个偏僻处等着。

夏如茵并没有放弃用胭脂水粉的心愿。方才没有和暗九争论，只是他不想引起暗九注意罢了。倘若暗九像夫人一般，只在意他的安全，那不论他如何劝说，暗九也定是不会同意他画妆。夏如茵索性偷偷行事，反而便利。

为了避免他再买脂粉的事被暗九得知，夏如茵都没敢找芳雪，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他甚至都不回屋中等了，就在那刘公公屋后等着，刘公公一回来，他便可以第一时间拿到东西。

夏如茵站了不过片刻，便觉累了。他四下看了看，找了块石头坐下。石头旁有树，可以遮一遮太阳，累了还能靠一靠树干。

日头渐渐偏西，晚霞先是染红了半边天，而后隐没。夏如茵肚了饿了，从怀中掏出芝麻丸，吃了一颗。

四周很快黑了下去，花园中亮起了灯笼。起了晚风，虽然是夏日，夏如茵还是觉得有些凉。他算着时间，应是酉时了。刘公公说酉时便回，快了。夏如茵裹紧了衣衫，往树丛里缩了缩。

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酉时过了，刘公公还是没回。夏如茵已经吃了三颗芝麻丸，不敢再多吃。他有些着急，去后院找了一圈，又问了人，刘公公果然还没回。被他问到的小太监笑眯眯道：“刘公公说酉时回？这都酉时了，应是快了吧。”

夏如茵有心想去屋了里等，又担心太引人注目，会被暗九发现。思来想去

夏如茵不知道的是，刘公公此人嗜酒。往日得了银钱，便会去外边买酒。如今连赚了两笔钱，自是忍不住。他路上喝多了些，早将夏如茵的话忘在了脑后：他说会等他回来？哈哈那不就是说说吗，谁会那般傻，还真在那等他两个时辰？他晚些回去也不怕！

夜色愈深，风更凉了。夏如茵打了个喷嚏，心中一紧，不敢再等了。他正待回屋，却听见后院一阵喧哗。有声音往他这边来了：“……我傍晚还看到了他，就坐在那树丛边！”

夏如茵心猛地一跳！这是在说他！他站起身看去，便见夜色之中，浩浩荡荡一群人正奔他而来。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热情帮中间那人照路：“哎九爷！你看，他真在那！”

夏如茵一时间，身体都僵了！他不料自已离开两个时辰，暗九就会这般声势浩大寻来。他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他要这般追着他？可除了偷偷让人买脂粉，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思量间，肖乾已经沉着脸站在了他面前。男人神情阴鸷打量他：“是你自已待在这的？”

夏如茵惶惶点头。肖乾便怒了：“你自已来这待了两个时辰，晚饭都没吃？！夏如茵，你身体才好多久？这命不想要了？！”

夏如茵被他气势所摄，人都抖了下。肖乾这话的意思……他还不知道他过来是买脂粉的。那他干吗这般着急找他？

灯笼烛光投射在肖乾脸上，那张素日俊美的面容，此刻有些阴气森森。夏如茵颤声道：“九爷……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肖乾喝了句“都滚”，其余人便急急跑了。剩下夏如茵和肖乾两人，在夜晚的树丛旁相对而立。肖乾盯着他半响，终是压住了声音：“你来这干吗？”

夏如茵不想说，可事情闹成这样，肖乾定是能从旁人口中问出来。夏如茵只得道：“我……我来找刘公公，请他出府帮我买脂粉，我在这等他回来……”

肖乾深深呼吸，到底没压住情绪：“我这般小心养着你，就是想让你活久点。你倒好，为了这点小事，便不爱惜自已身体？！

月色不佳，夏如茵看不清肖乾脸色，却能猜测他定是气坏了。事态走向如此相近，夏如茵觉得，肖乾也要像夫人那般批评他了。他会说夏如茵，我是为你好，你何时才能听话懂事些，你何时才能不给我们添麻烦。

夏如茵觉得他的心愿在“为你好”几个字面前，实在是无足轻重，可心底深处有什么微末颤动燃烧，夏如茵还是伸手，抓住了肖乾袖口。

夏如茵攥着那一角衣袖，轻声道：“九爷……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的妹妹八岁便能画妆，我却只能看他画妆。十岁时我最后一次出府，就是参加表姐的及笄礼，遇上的贵女都是盛妆打扮。表姐唇上点着朱砂，指甲染着蔻丹……好漂亮。”

“回府后，我求了夫人几次，夫人应允我只要我听话，及笄那日，便让我妆扮一回。我一直等一直等，身体越来越差。我好怕自已活不到及笄，可我熬到了。然后及笄前，夫人找到我，说你身体这般差，这及笄礼，便不办了。”

他停顿许久：“许是记挂太久，心愿就成了执念。梳妆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肖乾任他抓着，沉默着，没有说话。夏如茵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已好没道理，他心里如何想，他有执念，都不过是他的想法。在旁人眼里，比得上他的性命重要吗？

夏如茵松了手，茫然垂头，喃喃道：“对不住九爷，让你担心了……”

男人却厌烦“啧”了一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没出息的……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