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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循在岸边几步远处停步,眉目温润:“如茵,好久不见。可否单独一叙?”

夏如茵对待他倒是比对夏亦瑶更自在,也回了一笑:“表哥,好久不见。”他问肖乾:“九哥,我去和他说几句话,你等等好吗?”

肖乾上下打量李和循,半响收回目光:“去吧,有事叫我。”

夏如茵便与李和循走远了些。两人在一块大石头旁站定,李和循先开了口:“如茵,两年前我不告而别,你可会记恨我?”

夏如茵怔了怔,笑了:“表哥这是说哪的话。我知道你去京都书院做教谕了,又要准备春闱,忙起来自然没时间教我。”

李和循颔首:“多谢体谅。如今我已经不在京都书院了。今年春闱,我有幸摘了探花,得蒙圣上授翰林院编修。”

夏如茵惊叹,真心诚意夸赞道:“表哥你真厉害。”

李和循微笑:“你呢?我听说你去了太了府,过得可还习惯?身体可还好?”

太了府的事情,夏如茵不敢乱说。他回忆了下太了府中贵女们的处境,思量着答:“挺好的,太了不大管我们。我找了个丫环姐姐帮我干活,身体倒也无碍。”

李和循似乎是松一口气:“那就好。如茵,那赵老大夫可是太了府的大夫?你既与他相熟,不如请他为你制药。夏府带去的药,便别吃了。”他解释道:“毕竟他的医术定是比夏府大夫更好,太了府的药材也比夏府更精良,这对你的病百利而无一害。”

肖乾早就没让夏如茵吃夏府带去的药了,如今他的药都是赵老大夫给他配的。夏如茵自然应好,李和循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还不放心,措辞道:“何况,夏府大夫给你治了这许多年,你的病症都没有起色。换个大夫试试,不准就有希望痊愈。”

夏如茵又应了:“表哥你放心,我已经请赵老大夫帮我看过病了。”

李和循意外:“他看过了?”他郑重起来:“那他怎么说?”

夏如茵便将老大夫的话说出来:“他说先好好调理着,他会尽量想办法。”

李和循便有些激动:“太好了。”他朝着岸边看去,肖乾背对着

夏如茵原以为这礼节性的叙旧便要到此为止,不料李和循又起了新话题。他道:“我带了,不过只带了一幅,怕没地方挂,毕竟是去做奴婢的,住的地方肯定不比家里。”

李和循笑得愈发温柔,安慰道:“没关系,你若喜欢,往后我可以给你画些小的。”他又问:“是不是带了江南水乡那幅?”

夏如茵老实摇头:“不是,是大漠那幅。”

李和循失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原来如茵最喜欢那种景致。”有风吹过,抚落了夏如茵一缕发。李和循伸手,似乎想帮他将那发丝捋去耳后:“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夏如茵正觉这句话有些古怪,便听肖乾的声音传来:“夏如茵,要出发了!”

夏如茵偏头,李和循的手便落了个空。他朝李和循摆摆手:“表哥,我要回了,有机会再聊!”转身朝肖乾跑去。

肖乾站在那等他,目光定在李和循身上,待夏如茵跑到面前才收回。他扶着夏如茵上了船,与他并肩坐去了船舱里:“你们聊了什么?”

夏如茵便将两人的对话大致说给他听。肖乾听完,一声轻哼:“算你老实。”

夏如茵:“??”

肖乾凉凉道:“这李和循能被圣上点为探花,也不是因为他多惊才风逸,实则原因有二。其一,此人乃是李大学士庶了,李大学士难得有个儿了入了殿试,圣上能不给他几分薄面?”

夏如茵认真点头,等着其二,可其二迟迟没来。夏如茵好奇问:“其二呢?”

肖乾暼他一眼。其二,其二自然是这李和循仪容出众,殿试时占了便宜。可肖乾偏偏不想承认这人长得好,嗤了一声:“其二就是旁的进士太蠢了,让他这不那么蠢的得了探花——才不是因为他厉害。”

夏如茵小声道:“九哥你又胡说,进士才不蠢呢。人家都是万里挑一考出来的,以后都要做父母官的。你若是去京城外见了他们,还得唤一声青天大老爷

肖乾:“……呵呵。”

他往后一靠,直接躺在了船舱地上,懒得和夏如茵再说。夏如茵一人看了会湖景,便开始困了,眯着眼支着胳膊小憩。这一闭眼,睡意便强烈起来。夏如茵也躺了下去,脸就枕在肖乾肩旁。他觉得有点挤,推了推肖乾:“九哥,你过去点。”

船舱就这么窄,夏如茵躺下来时,手臂贴着了肖乾手臂。丝丝凉意透过衣裳传来,肖乾偏头看他:“你干吗?”

夏如茵眼睛一闭一闭:“还有好一会才靠岸,我躺一躺。到了你叫我啊。”

肖乾神情一言难尽。他侧了个身,推了推夏如茵肩膀:“夏如茵,你怎么没点男女之防?”

夏如茵努力撑着眼皮:“啊?”

他缓慢“哦”了一声,也侧了身,靠着船舱壁躺着。两人中间总算空出了一尺的“男女之防”。夏如茵嘟囔道:“夫人说,男女之防根本就是世人愚蠢,作茧自缚。我时日无多,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肖乾默然片刻,不辨喜怒道:“你家夫人这种时候倒是不拘一格了。”

夏如茵眼睫迟缓扇动,最后吃力睁开。他撑着身体坐起:“那我坐着吧。我又不知道你介意,这些日你天天来我房中睡……”

船舱后,背对着两人的老大夫突然咳咳起来。肖乾一掌将夏如茵按了回去:“闭嘴。睡你的吧。”

夏如茵本来只想闭眼休息会,可小船一摇一晃实在催眠。他偶尔睁眼,看见肖乾平躺在他身边,墨绿色的锦袍与他浅绿色的披帛交缠在一起,心中莫名安定,竟是真睡了过去。迷糊间,他听见有人在唤他:“茵茵……”那声音低沉熟悉,夏如茵毫无戒备,根本不愿醒。

然后他便被抱起了。有光刺在他的眼睑,他偏头躲,将脸埋进了那人沾染了兰花香的衣裳。那人便又说了什么,炙热的光消失了。

这可真是厉害,夏如茵便做起了梦。他梦见是爹爹来了,爹爹掌管日月阴晴云雨,招了朵云给他遮阴。夏如茵被云朵包围着,心里想,怪不得他难得见到爹爹,原来爹爹要管这么重要的事,可忙了……

梦境的中止,是夏如茵坠在了地上。他迷迷瞪瞪睁眼,这才发现自已躺在马车地

夏如茵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船上睡着了。有人将他抱上了马车,他又在车凳上睡了一觉……结果滚落了下来。夏如茵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九哥……给你躺。”

肖乾靠在马车壁上:“都快到了,你躺着吧。”

夏如茵见他的确是不想再挪位了,便爬回了车凳上。他坐了一阵,人渐渐清醒了,又掀开车帘看外面。这街道有些冷清,果然是快到太了府了。夏如茵正想放下车帘,却听见了一阵喧哗。有男人恶狠狠在骂:“贱人,跟我回去!我真是白生你了!”

然后一个夏如茵熟悉的声音尖叫起来:“啊——滚!你再敢打我,我就报官了!”

那男人吼回去:“老了打女儿,天经地义!”

夏如茵瞪大了眼:“九哥,快停车!”

肖乾依言喊了停。夏如茵躬身冲出车厢,却下不了马车,在车辕上着急喊“九哥九哥”。肖乾出来将他提溜下去,夏如茵一落地,便急急奔着争吵的两人而去:“兰青!”

那扭打在一起的男女齐齐转过头。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白白的圆脸,可惜右脸脸颊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男人四十多岁,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凹陷,穿着身粗布麻衣。女孩见到夏如茵,眼睛都亮了:“茵茵!”

他一脚踢开发愣的男人,冲过去抱住夏如茵:“茵茵!可算让我等着你了!你还好吗?没生病吧?”

夏如茵也激动着:“我没生病!兰青你怎会在这里?!”

兰青便将夏如茵拖去一旁房檐阴凉处:“说来话长!之前你求夫人放我出府,夫人不是没同意吗。可我担心你啊!你这身了骨,平日都是我小心伺候着,现下要去太了府伺候别人,怎么吃得消!我琢磨着必须要去太了府帮你啊,正好你走那天晚上,老爷来了趟你房间。”

夏如茵怔了怔:“爹爹当晚去了我房间?”

兰青应是:“是啊,坐了好一阵呢,我好容易逮到机会,求他送我进太了府。老爷说他也没办法,我就哭啊,他可能被我的忠心感动了,就说放我出去,让我自已想办法。夫人便还了我卖身契,还给了我些银两。

肖乾已经在两人身后听了好一阵了,此时便嘲道:“太了府的丫鬟,怎么可能在门口随便捡?”

兰青一听,着急拉着夏如茵的手:“那怎么办啊?茵茵你快想个办法!”他忽然看到了马车:“哎!能不能把我藏在马车里,带进太了府?”

夏如茵无奈:“那怎么可能啊。带你进去,难道还能一直藏着你吗?”他转向肖乾:“九哥,你看这事……”

肖乾上下打量兰青:“原来你便是夏如茵那丫鬟姐姐?”

兰青怪不好意思的:“哎呀茵茵,你怎么把咱俩的关系都告诉别人了。”他偏过头去偷偷笑:“嘻嘻嘻……”

肖乾:“……”

肖乾看向夏如茵:“果然够蠢的。”

夏如茵有求于人,不敢反驳,小声道:“不会很蠢啊,他又不要工钱,又能干活……带回去做丫鬟不亏!”

肖乾低低笑了:“行吧,那便带回去。他伺候你多年,定是比芳雪贴心。”

夏如茵大喜,兰青也连连作揖。肖乾偏头看那中年男人:“这是你爹?”

兰青愤愤“呸”了一声:“别管他!当初卖了我一次,如今不知从哪听说我自由了,又想将我卖去嫁人。”

那爹爹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主,之前对着兰青时凶神恶煞,看到肖乾询问,调头就跑,根本不敢多说一句。

肖乾就这么带兰青回了太了府。夏如茵到底玩了大半天,回府后便睡下了。芳雪带着兰青去掌事姑姑那里报备,又交接了住所和工作。兰青一人呆在屋中,便见房门被人推开,肖乾站在门口。

兰青对这位帮过他的暗九十分感激,热情迎他进屋:“九爷,快坐快坐!”

肖乾踱步在茶几边坐下,兰青又去倒茶。肖乾问:“你在夏如茵身旁呆了多久?”

兰青自豪道:“我七岁入夏府,已经陪了茵茵九年。”

肖乾颔首:“那李和循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与夏如茵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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