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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如茵果然没有起疑。她为肖乾披上衣裳:“以前是想嫁的, 现下却不想嫁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特别好,我好喜欢。我本就时日无多, 实在不想再被人管着了。”
肖乾皱眉。这一瞬,他仿佛被刘嬷嬷附了身, 谆谆善诱:“谁说嫁了人便会被管着?不过就是多个人帮你实现心愿。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贡宿那般愚蠢的。”
肖乾承认最后那句话毫无逻辑, 他就是存心攻击贡宿。不料夏如茵仰着脸朝他一笑:“殿下说得是, 这世上有可厉害可聪明的男人, 但是喜欢我想娶我的,必定是傻子啊。”
肖乾:“……”
肖乾深深吸气, 沉声问:“此话怎讲?”
夏如茵便煞有介事为他解答:“我觉得会喜欢上我的人, 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她竖起一根手指:“见色起意。”
“如果他还想娶我,那可以再用一个词形容, ”夏如茵又再竖起一根手指:“色令智昏。”
夏如茵收了那两根白嫩嫩的手指, 去一旁拿腰带, 一边和肖乾分析:“殿下你看, 我这身体,谁都知道没多久了。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那娶我有什么意思?我除了这张脸好看, 又不能给他生孩子, 又不能照顾他帮他打理家务, 又不能与他白首偕老。你说他见色起意喜欢上了我便罢, 冷静下来便该赶紧逃啊,逃得远远的, 尽快忘了我。他却偏要执迷不悟、泥足深陷,偏想要娶我,”夏如茵叹口气:“你说这不是傻子, 是什么?”
肖乾:“……”
肖乾接过夏如茵手中腰带,一把推开她:“孤自己来。”
他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成语学得挺好啊。这些天孤有要事处理,你便别来孤身旁伺候了!”
他大步离开,留下夏如茵反应不过来:“啊,殿下,可是……”
太子说不要夏如茵伺候,夏如茵果然便没再见到他。一天过去,夏如茵开始惴惴不安。她感觉太子是生气了,可为何生气,她却不大明白。她仔细回想,太子发火前,她是在帮太子更衣的。她穿衣服的速度有些慢,动作也不大利索,于是太子最后推开她,自己系了腰带。难道,太子是嫌弃她笨手笨脚?
另一个可能,当时太子说她成语学得挺好。夏如茵不觉得自己成语学得好,太子那话应该是反讽。难道,太子是嫌弃她不学无术,给他丢人了?
想来想去,总归是她太没用。她这般没本事的人,的确也不配站在太子这么厉害的人身边。夏如茵心里难过,一难过便想九哥了。可九哥也不知去了哪里,夏如茵找了他许多次,都没见到人。
又是两天过去,夏如茵还是没见到九哥,倒是“偶遇”了几次太子。太子身旁一堆人围着,周身气场阴郁。夏如茵猜测他是不舒服的,可她特意站在他路过的地方向他问礼,他也只是回了句“免礼”,并不招她过去相陪。
这人竟然宁愿难受着,也不肯让她相陪。这得是有多嫌弃她啊……夏如茵委屈、失落又茫然。她是知道太子在忙什么的。贡宿的邻居已经被找到,足有二十多人。这些人给了供词,他们的房屋并没有被洪水冲毁。既然他们的房屋没有被洪水冲毁,那粮仓就更不可能被洪水冲毁。粮仓中的粮食是被人运走倒入了河道中的。太子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些运输粮食的士兵,审问他们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自然便是吴知府。士兵们招认后,太子令人去拿吴知府。这定是要亲自审问了,夏如茵听到消息,又鼓起勇气跑去和太子“偶遇”。她缠着暗五打听太子行程,暗五被她缠得无法,只得告诉她,在花园小亭边等着。
夏如茵赶紧去了小亭边。果然不过片刻,太子便来了。他身边竟然没跟着人,远远便站定了,问夏如茵:“你有事找孤?”
夏如茵便明白,这是暗五告密了。五伯可真是……太忠心了。夏如茵脸便烧了起来,却还是怯怯询问:“殿下,一会审问吴知府,可要我陪着你?”
太子沉默立在那,半响放弃一般叹了一声:“来吧。”
夏如茵大喜!急急跟上。肖乾领着夏如茵朝院子行,心里怪烦躁的。
那天问夏如茵想不想嫁人,结果得到了“喜欢她就是傻子”的答案,肖乾着实恼火了好一阵。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逻辑,他便不想见夏如茵了——她不是说要离她远远的吗?那他便离她远远的。
可她倒好,偏要可怜兮兮凑上来,在花园里蹲守他,赶着过来问礼,其实期待都写在眼里了。
肖乾就觉得,自己就像个人渣,始乱终弃了一条小奶狗,特别没良心没人性。好几次肖乾见夏如茵那失望的表情,都要心软了,可他还是坚持住了。
他觉得他对待夏如茵,实在是太没原则了。之前决定让“暗九”消失,按说“暗九”都该尸骨无存了,可现下“暗九”还好好活着。这次他绝对不能再不争气了!说不搭理她,那就是不搭理她!除非……除非她明白她的错误!
夏如茵是不可能明白她错误的,其实肖乾自己也不大明白她错在了哪。最终结果还是他退让了,对此肖乾不想说话。两人来到前厅,其余官员已经到齐了。吴知府跪在中间,朝着肖乾深深一拜:“殿下。”
肖乾坐下,夏如茵也坐下,矮他一截,小小一团,就在他身旁。肖乾心情这才好了些——这位置空了几日,如今夏如茵坐过来,肖乾才感觉到了一种空虚被填满的舒坦。他垂着眸,淡声开口道:“吴知府行此大礼,倒让孤意外了。”
吴知府直起了身,直挺挺跪在那,神色意外平静:“殿下,自吴某那天将粮食投入河道,便隐隐有预感,这一天迟早会来。”他长叹一声:“想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有幸金榜题名,本也想一展拳脚,为这社稷江山出一份力。却不料,最后事与愿违。走到这一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肖乾面无表情看他。吴知府身体颤抖,眼中涌出一行泪:“吴某有愧,愧对初心,愧对父母妻儿,也愧对这南阳满城的百姓。我不求殿下宽恕,甘愿认罪。只是祸不及家人,吴某一人做事一人当……”
肖乾目光忽然凌厉,猛然站起:“来人,传大夫!”
有侍卫飞速去找赵老大夫。吴知府笑了笑,口鼻渐有鲜血溢出:“殿下,便当是为你身旁那位夏姑娘积福行善,放过我的家人吧!我的父母妻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吴某愿下地狱,生生世世永不为人,为那些枉死的南阳百姓恕罪……”
他再跪不住,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赵老大夫赶来一番检查,最后却只是朝肖乾摇了摇头:“早藏好的烈性毒药,已经死了。”
厅中一时安静,显然众人都不料吴知府会这般决绝。肖乾低头问夏如茵:“要孤抱你出去吗?”
夏如茵猜测肖乾是怕她看见尸体害怕。他看上去是有事要做的,夏如茵不想给他添麻烦:“不必。”
肖乾便站起身朝外行,夏如茵连忙跟上。路过之时,她到底没忍住看了一眼。吴知府双目还睁着,嘴角带笑,只是配上他已然青黑的脸,那笑容便显得格外诡异可怖。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两人走出厅堂,肖乾没有停留吩咐人备马,即刻前往吴府,看看能否查探出什么证据。两人上了马车,肖乾便开了口:“吓着了吗?”
夏如茵摇摇头。可停顿半响,她又小声道:“我就是,会想起那日入城初见他,他被灾民挤得衣冠散乱,脸红脖子粗大喊退后,却还是护在你车前的样子。”
肖乾看她一眼:“不必同情他。”他嘲弄道:“你别以为他自杀,是因为良心发现。不过是事已至此被迫无奈,不如以死护住幕后之人,不准还能换得他家人平安。”
夏如茵一时没说话。肖乾只当她还在害怕,有些后悔自己心软也不该挑今日,倒是让夏如茵看见了这些腌臜事。却听夏如茵道:“他不值得同情。可他最后说的,愧对初心,愧对父母妻儿,愧对南阳百姓,应当是出自真心。”
肖乾冷笑:“这种人,没有真心。”
夏如茵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慌恐、畏惧、憎恶、算计,这些情绪更加激烈,所以殿下感受得更清晰。可这些情绪之下呢?难道就没有藏着尚未泯灭的懊悔与善心?”
肖乾本来斜倚着车厢壁,就要闭眼,闻言掀起眼皮看她。夏如茵话语顿住,在他的注视下低垂了头。她讷讷道:“殿下,我并非同情吴知府,也并非指责你错了。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和你身边的人们,或许并没有你感受到的那般糟糕……”
肖乾收回目光,冷冷丢下句:“愚蠢。”
他闭上了眼,而夏如茵怔在了那。今日她会多说这番话,是因为这几天偷偷观察过肖乾,看他被众多情绪包围时常常烦躁厌弃,这才想劝劝他,不愿他被那些负面情绪折磨。可是,他竟然骂她愚蠢。
夏如茵被九哥叫过很多句傻子,都从来不曾介意过,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很难过。或许几日的揣摩与追逐,已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于是再听到他当面对她表示不满,便勾起了她深藏的胆怯与委屈。可这胆怯与委屈之中,又有什么不屈冒了出来。夏如茵的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你这几日不肯见我,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肖乾身体微僵,睁眼看去,便见夏如茵红了眼眶。女子一向是娇弱柔软没脾气的,可这一刻,她却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尽量语气平缓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可偏偏又是我能帮你屏蔽情绪?你只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将我带在身旁。”
肖乾便生了错觉,这一刻夏如茵没有将他当做太子,而她也不是一个病弱的贵女。她是作为一个陪伴他许久的人,不卑不亢与他对话。肖乾莫名有些慌。他冷静了片刻,才能好好作答:“你多想了。孤从来不认为你没用,也不觉得你麻烦。孤说过,你不是孤的拖累。”
他很快意识到,夏如茵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和他翻旧账,一定是他说错了什么。肖乾飞快回想,明白了所以。她说这个世界并没有那般糟糕时,他是认为她天真幼稚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人心能有多黑暗多险恶,才敢对他说出这种话。这的确是愚蠢可笑的,但他也不该实话实说惹她生气。
他真是……和这傻子较什么真?肖乾只管道歉:“你说得对,是孤一叶障目,被自己感受情绪的能力影响了。”
夏如茵依旧紧紧抓着裙摆。肖乾心中有些无奈,更多却是纵容与担忧——这样的夏如茵,永远不该被这个世界伤害。肖乾坐去她身旁,搂住了她的肩,低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是孤错了。”他顿了顿,也不知是在与她和解,还是在对他长久的认知让步:“这个世界,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若是往常,夏如茵便该欢喜感动了,可今次显然不一样。夏如茵依旧执拗:“如果殿下不是嫌弃我没用,那为何这几日不让我相陪?”
为何?肖乾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更何谈向夏如茵解释清楚。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遇到这样的困境。他被一个小姑娘逼到无话可说,却又很想给出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因为……”
夏如茵在他怀中,仰头看他,等待答案。她的确敬仰他,也期待站在他身旁,见证多一些奇迹。她甚至已经决定,余生都要陪在他身旁。可如果他给她的善意不过是拉拢人的手段,心里其实看不起她嫌恶她……那做人总该有点骨气,她往后,不再主动凑上去便是。
两人互望,车厢中一时静默。静默之中,只能听见街道上零星的人声,侍卫们的马蹄声,以及细小的破空声……肖乾瞳孔骤缩,朝夏如茵一扑!一支利箭便擦着他后背,自车窗扎入,“噔”地定在了马车壁上!
伴着这箭矢,车外有喊杀声传来。侍卫们的声音响起:“有刺客!保护殿下!”
夏如茵蓦然瞪大了眼!肖乾重重“啧”了一声,似乎十分不耐。他抓住夏如茵的手,飞快道:“下车。”
车厢外,侍卫们已经和刺客混战在了一起。流矢断断续续,却被侍卫们及时拦截。肖乾被护在中央,将夏如茵朝暗五推去。夏如茵茫然看他。金属面具下,男人的唇微动:“乖。”
他似是无意朝旁一让,拉远了与夏如茵的距离。夏如茵没有跟上去。按说这种时候,肖乾身边守护最严密最安全,夏如茵为自己小命着想,应与他寸步不离。可他让她离远些,她还是听从了。或许在她心中,到底还是信任他的……
暗五与另外两名暗卫严密护着夏如茵,所有的刺客都针对肖乾,暗五他们并不吃力。血液与断肢飞溅着,夏如茵觉得恶心,却不敢闭眼。她知道自己弱,便是因为弱,她更要坚强,绝不能成了大家的拖累。所幸侍卫们都是精锐,局面很快稳定。暗箭消失了,想是埋伏的弓箭手被处理了,蒙面的刺客也一个接一个倒下。所剩不过十来人,夏如茵松一口气。却见太子身旁,一名侍卫忽然侧身反手,一剑朝着肖乾刺去!
这名侍卫夏如茵很眼熟,是太子的亲近之人,平日都在肖乾身旁守护,此时他面目狰狞,愈杀太子而后快。所有侍卫都在对外,根本没人防备他,肖乾就这么暴露在那侍卫面前。
夏如茵的心一瞬都提到了嗓子眼,完全无法呼吸!却不料,肖乾好似早有准备侧身一躲,率先一剑,刺穿了侍卫胸膛!
心骤然落了回去!夏如茵大口喘息,感觉头脑阵阵眩晕。那侍卫眼中都是不敢置信,却已是无能为力倒了下去。而肖乾利落拔剑,甩去剑上血迹:“等了你几天……你倒好,偏偏挑这时候行动。”
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知道这一路来肖乾杀过人,可今日方亲眼目睹。原来他杀人时根本不似她预想中那般“残忍暴虐”,反而表现得冷静漠然,仿佛他不是在结束一个生命。可恰恰是这种冷漠更令人觉得可怕,夏如茵着实有些被惊吓了。
却也是此刻,夏如茵终于明白了,肖乾这几日为何不让她相陪。他说有要事处理,原来这“要事”并不是找吴知府的证据,而是以他身旁的内鬼为饵,诱出这些刺客。这事实在太危险,她若还留在他身旁,碍手碍脚不说,也容易受伤。想来便是因此,肖乾才会不让她相陪。她却不懂事,总是缠着他。肖乾不得已,只好又带上了她……结果还就撞上了刺杀。
夏如茵很羞愧。她误会肖乾了,还理直气壮逼问他是不是嫌她麻烦,定要他给一个回答。那可是太子啊,夏如茵真不明白方才她怎会有这个胆子。正在难堪不知所措,却听见了一声尖利呼哨!
肖乾杀了那侍卫,刺客们便乱了。来此的刺客都是死士,并不指望凭他们能暗杀太子,真正的杀招是那内鬼侍卫。不料太子早有觉察,将侍卫反杀。这计划便是失败了,刺客头目退而求其次,一声呼哨!剩余的八名刺客便齐齐调头,竟是不管不顾,奔夏如茵而去!
肖乾在听到呼哨的一瞬,心中没来由一紧。或许便是因此,在第一条人影冲向夏如茵时,他便有了反应:“茵茵!”可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刀剑寒光很快将夏如茵包围!暗五三人压力陡然增大,身上立时带了伤!
肖乾脸色终于变了!在头脑做出思考前,他的身体先有了反应。肖乾脱离重重保护,直直冲了上去!太子都身先士卒了,谁还敢怠慢!有近处的侍卫救援及时,成功缠住了几名刺客,可还是有一名刺客绕到了夏如茵身前!
刺客高高举刀,就要朝夏如茵头顶劈下!这一瞬,时间都静止了。厮杀声与兵刃相击声消失了,肖乾眼中只剩夏如茵身前的刺客。他的佩剑不管不顾脱手,狠狠掷向刺客!但他知道来不及。他救不了她。刺客的刀会先将她砍成两半,然后他的剑才会扎入刺客的身体。肖乾脑中一时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死了……
肖乾活了两世,二十七岁时亲历死亡,也只觉解脱快意。可这一刻,他却体会道了什么是绝望。夏如茵脸色苍白站在他不远处,他却没法相救。她那么可爱那么美好那么崇拜他,他已经想好了要给她解毒,然后两个人好好生活下去……可现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界忽然失了颜色。一片黯淡中,夏如茵白着脸抬手,身体一颤!有什么东西便自她袖中射出,扎入了那刺客胸口!
刺客滴着血的刀就在夏如茵面门前几寸处,却再也砍不下丝毫。肖乾掷出的剑此时终于赶上,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刺客胸膛!刺客被撞得摔在地上,至死都不甘瞪着夏如茵,无法接受他会死在一个这么弱小的女子手上。他的左胸处有血迹晕出,那衣裳之上,赫然扎着十只极小极细的弩针。
时间重新流动,声音也回来了。肖乾仿佛忽然活了过来,扑到夏如茵身旁,重重抱住了她!他抱得如此用力,仿佛想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她没死,她还活着!是机关弩!那个她自制的,当初想要送他他却没有收下的礼物!今日竟然救了她的命!
肖乾心口燃起了前所未有炽烈的火焰,将头脑烤得一片空白。他只能一遍一遍唤她:“茵茵,茵茵,没事了。茵茵,没事了……”
夏如茵在他怀中僵了片刻,喃喃回了句:“殿下……”然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夏如茵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转醒时,头脑昏昏沉沉,身体也虚软无力。这是她的房间,天色已黑,屋中没有点灯。借着依稀的月光,夏如茵看见床边坐着一人。面具独有的金属流光让她确认了他的身份,夏如茵挣扎想要爬起:“殿下……”
肖乾的手落在她肩头,轻缓将她按了回去:“不必多礼,躺着吧。你受了惊吓,有些发热。大夫来看过了,一会喝点药。”
他行去桌边点亮烛火,又打开门吩咐人送药过来。刺杀的一幕幕此时方重回脑海,夏如茵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偏偏那一切又不是梦。她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将被子扯到了脖颈。
夏如茵也曾病重到神智不清,却是第一次以这般可怕的方式直面死亡。那把刀差一点就能将她的脑袋劈成两半,她甚至可以清楚回忆,那把刀上的血是怎样甩到了她脸上。她活了下来,却亲手杀了人。虽然当时不是他死便是她亡,但杀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身体冰冷没有温度,夏如茵死死闭眼,颤抖着将被子抱得更紧。却感觉有人扯住了那床被子。肖乾在床沿坐下,摸索着握住了她躲藏起来的手,也揭开了她试图隐藏起的恐惧:“茵茵不怕,”他的声音低缓:“都过去了。”
没有人说话,肖乾只是重复着安抚的动作。屋中安静,只能听见烛火偶尔轻微的噼啪声。暖黄的烛光给床上的两人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纱衣。
夏如茵的手指在肖乾手中,轻微抽动了下。她忽然道:“我喜欢你这样,殿下。”
肖乾的动作有片刻停顿,而后继续。夏如茵反握住了肖乾的手,那力道极轻,仿佛她手中的是一个易碎的梦境。女子的声音如呢喃:“十岁那年,我病得差点要死了,夫人便是这般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肖乾沉默片刻:“当时,你爹爹可是也在那?”
夏如茵“嗯”了一声:“爹爹很忙,平时很少有时间见我。可得知我病危,他推掉了所有事情,在床边陪了我一宿。那晚过去,我的身体便真有了好转,活了下来。大家都说,是我爹爹夫人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它才会没有将我带走。”
肖乾没有回应。他虽然迟迟不愿让夏如茵得知真相伤心,却也不可能让她继续误会下去,于是他转了话题:“今日马车上,你问孤的那个问题……”
那只小小的手覆住了肖乾的嘴唇和下颚,触感细腻柔滑,带着女子独有的淡淡体香……离他过近了。肖乾抚过她背的动作顿住,目光深深看她。夏如茵在他的注视下,讪讪收回了手:“我、我错了,请殿下责罚。”
唇上还残留着那柔滑的触感,肖乾一时没有开口。半响,他揉了揉夏如茵的发:“你没有错,是孤错了。”肖乾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温柔叹了一声:“孤这几日不理你,是因为,孤是个傻子啊。”
——虽然并非见色起意,也没有色令智昏。但被刘嬷嬷和申怀玉几次三番明示,也曾焦躁、不满、蠢蠢欲动,却迟迟不明白他是喜欢上了她。便姑且算个傻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wuzhizhimei的火箭炮,谢谢是鱼饼吗的地雷*4,谢谢红叶先生、柚子的地雷!
谢谢米大大、风月无归处、贰贰叁、啊哈哈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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