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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薛玉衡侧首躲过飞来的花瓶,余光瞥见价值几万的花瓶被来人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在耳边炸出刺耳的声响。

薛玉衡换鞋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子清凌凌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冷淡。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再也没喊过柳长烟一声妈妈,而是恭恭敬敬、满是疏离地喊她“母亲。”

身着长裙的贵妇人身材窈窕,浓密的黑发被卷成波浪披散而后,柳长烟维持着精致华贵的妆容,神色却带着些许病态的疯狂:

“我听说你昨天没有去学校,去哪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

连珠炮般的追问下,是柳长烟扭曲的掌控欲。

“去哪了?”薛玉衡闻言蓦然笑出声,冷声嘲笑道:

“我的行踪,母亲不是向来知道的清清楚楚吗,怎么还需要问我?”

说到最后,薛玉衡的声线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讽刺,柳长烟气的指尖狠狠地掐入掌心,尖声道:“我是为你好!”

“是吗?”薛玉衡眼尾微眯,尾音带上了些许不屑,两人之间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的气氛让站在一旁的管家左右为难,看到薛玉镜推着轮椅走过来的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救星,差点留下热泪,高声道:“大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嗯,你去忙你的。”

薛玉镜不着痕迹地扫了薛玉衡一眼,随后冲管家点点头,身上还带着些许水彩,沉稳干练的精英形象让人很难想象他就是最近大火的新秀画家:

“衡儿,妈妈,别站在门口了,客人都在,别让人看笑话。”

柳长烟闻言不甘心地剜了薛玉衡一眼,似是警告,随后沉着脸推着薛玉镜离开。

薛玉衡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换好鞋走了进去,只见偌大的客厅里零零散散坐了两家人。林觉尴尬地坐在沙发角落,看到薛玉衡进来时眼睛都亮了,小幅度地招手让他过来坐。

薛玉衡挑了挑眉,在他身边坐下了,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爸一大早就带着我过来了。”

林觉抠抠衣角:“宋伯伯和

我爸正在你家书房呢,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薛玉衡沉下了脸。

但是两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反而在吃了早饭后被送去学校,乖乖上了一天的课。薛玉衡下课时本来想直接去医院,谁料司机转了个弯,直接将林觉和薛玉衡一道送回老宅。

两人闹不明白大人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一进门,就看见精心打扮过的宋思绮坐在客厅主位上,侧首听着柳长烟说些什么,两人见到薛玉衡进来时又同时闭了嘴,心照不宣地沉默不语。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餐桌上,薛玉衡和林觉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吃饭,敌不动我不动。期间薛玉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断瞟向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

直到林觉的父亲林元来清咳一声,富有威严的中年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他的注意力才被拉了回来:

“玉衡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考虑过婚事?”

薛玉衡差点被鱼刺卡住,猛地咳嗽几声。林觉赶忙拿了一杯果汁递到他嘴边,他喝了一口,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开口道:“林伯伯,我今年才十八......”

“哈哈哈,我知道......”林元来尴尬地看向柳长烟,使了使眼色:“我就是随便问问。”

骗鬼呢。

薛玉衡心道。

“十八岁不小了,可以先订婚,等到年纪再结。”

柳长烟不冷不热地看了薛玉衡一眼,缓声道:“妈妈这是为你好。”

薛玉衡闻言,目光一沉,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语气有些冲: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好不好,你凭什么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宋思绮放下勺子,瓷勺在白碗中心碰了一下,发出脆响,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流。她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薄荷音一如她本人般清冷如月:

“不怪柳阿姨,是我的主意。”

“阿衡,你愿不愿意和我订婚?”

薛玉衡拧眉不语,藏在桌布下的手指绞在一起,半晌道:“为什么?”

宋思绮闻言微怔,正打算继续说话

薛玉衡的手机却响起一阵提示音,薛玉衡被迅速转移了注意力,将宋思绮忘在脑后,像是一直在等待这条消息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脸色一沉,站起身,椅子离开腿弯处,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

“你们先吃吧,我出去一下。”

薛玉衡撂下一句话,也不管在场人是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思绮见此,往后一靠,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玉衡的背影。

余下众人皆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沉默起来。

柳长烟死死地看着他的侧脸,精致的妆容微微扭曲,神经质地开始用餐刀摩擦着空着的盘子,直到被薛玉镜皱着眉按住手腕,这才停了下来。

“这事急不来。”林元来叹一声,“这个证婚人我很愿意当,但是也要当事人配合......”

宋思绮神色依旧淡淡,眉心一动,眼神中的温和微微褪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转头对林元来说道:

“林伯伯,我想转学去阿衡就读的北校。”

*

奚棠一天都没有见到薛玉衡,晚上随便吃了点饭,打算洗完澡就睡觉。

护工放好水后将他扶到浴室门口,奚棠脱下衣服摸索着跨入浴缸,洗完后站了起来,正准备擦干身体穿上浴袍,沉寂许久的系统却突然“叮!”的一声跳了出来。

“宿主!”

一声嘈杂电子音陡然在浴室中响起,奚棠被吓了一跳,脚心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站在门外时刻关注他动向的护工听到摔倒声,顿时敲门问道:“奚棠?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你别进来!”

我还没穿好衣服。

奚棠有些着急,但是他看不见,越急着挣扎越是起不来。

护工心底也猜到七八分,但是他也不敢随意闯进去,索性直接给薛玉衡发消息汇报情况。

这边系统也有些急,在空中乱飞:

“宿主宿主,系统检测到你失去了记忆,对完成任务造成阻碍,待会强制启动恢复记忆的程序时可能会有点疼,你千万要忍住!”

“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东西?”

奚棠有些惊疑不定,差点以为自己撞了鬼,快速摸索到衣服,勉强穿好。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护工在门口大喊道:

“奚棠,你先别急,我给薛玉衡发消息了,他马上就过来。”

“......”

奚棠无语,一旁的系统听说薛玉衡要过来,吓得球躯一震,随后便星星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奚棠站着等了一会,发现耳边那阵诡异的声音又消失了,他一时无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摸索着往外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砰——”的一声,厕所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刚想出声,脚腕就被人抓住,清朗的少年音传来:

“怎么摔了?”

脚腕被人握住,滚烫的温度从皮肤上传来,脚下熟悉的刺痛让奚棠感觉到一阵恍惚。

“叮!”

“记忆恢复中……”

耳边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奚棠尘封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一位容貌清俊的男子正坐在浴缸里,锁骨以下浸没在水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形容狼狈、半倒在地的自己。

男子侧过脸的一瞬间,让沉浸在回忆中的奚棠瞳孔骤缩,牙齿几乎要轻微打颤——他认出来了,这是二十三岁时的薛玉衡。

“这点事都做不好?”

薛玉衡见他摔了,皱着眉,心情似是不佳,不耐烦地斜瞥了他一眼。

浴室的灯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奚棠此时浑身湿透,闻言赶忙站起身,低头将怀中的浴巾递给他,磕磕巴巴地:

“对不起,浴室太滑了。而且,我好像有些低.....”

“低血糖”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男子猝不及防地打断。

薛玉衡冷漠地用力将浴巾扔在他脸上,沉重的浴巾在皮肤上打出一阵刺痛,突出的衣角戳进眼睛,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薛玉衡低垂着眉眼,神色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浴室湿就自己多注意点,浴巾都被你湿了我还怎么穿啊?”

“对不起,我再去拿过一件......”

棠神色惶恐,慌里慌张地站起身,还没站稳,脚腕处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轻嘶一声。

脚腕好像扭了。

他侧首看向闭着眼假寐的薛玉衡,忍着疼,从房间里拿了一件浴袍,复又走进浴室,小心翼翼地放在薛玉衡身边:“阿衡......”

薛玉衡闻言眉心皱起,双目微阖:“放下,你可以滚了。”

奚棠闻言睫毛颤了颤,嘴角勉强拉起一个弧度,做出一副笑脸来,却被薛玉衡直接无视。但他看着薛玉衡的目光依旧温柔,轻轻应了一声,在偌大的浴室中,声音显得有些低落。

奚棠慢慢地转身出了浴室门,垂着头,脚腕上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疼痛。

望着记忆里那个失落的背影,大量的回忆忽然涌入脑海,如涨潮的海水猛烈冲刷着岩壁。奚棠疼的浑身一震,失去的记忆此刻仿佛被强制启动,时空倒转,时光逆流而来。

“叮!”

“记忆已恢复.......”

几秒后,奚棠一把抓住薛玉衡的手,眼睛上绑的白布带因松动,随着用力的动作悄然滑落,眼前出现一个迷迷蒙蒙、但却让奚棠无比熟悉的声影。

奚棠心底一痛,忽然挺直了脊背,声线清冷,细听却是掩盖不住的颤声:

“薛玉衡......”

“你.......”

为什么要来?

从前对我视而不见,如今为什么又要对我做这些?

他力气很大,几乎要在薛玉衡手腕抓出五个指印,死死地攥着薛玉衡,不容对方挣脱,仿佛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似的。

他神色恍惚,脑海中现实与过去的情景不断交织重现,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拽着薛玉衡的手腕,一字一句执拗地问:“你为什么要来?”

薛玉衡心底咯噔一声,视线对上奚棠琥珀色的丹凤眼,沉默许久。

忽的,他自嘲出声,语气沉沉,听不清喜怒:

“怎么,是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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