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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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楚忱出口就觉得这话问的太傻,这么一大家子人,一个两个温厚,难不成一窝都是傻子么?
魏妥妥微微扬眉,“当时我娘也是这样想,但她一时半会也无法查明事情原由,作为对魏家人的回报,她便决定拿出自己的一些嫁妆出来补贴。”
云楚忱惊讶,“拿自己的嫁妆?”
“云大姑娘是不是觉得,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将眼珠子盯在媳妇的嫁妆上,实在有失体面,何况是堂堂国公府。”
云楚忱愕然的点点头,难不成魏府真的接受了?
“是接受了。”魏妥妥面上露出嘲讽之色,说:“我娘这样做,另府内众人内疚不已,对我娘千恩万谢感激之余,几乎将我娘捧到了天上。虽然婆家动媳妇的嫁妆不甚体面,但我娘却有些甘之如饴了。”
云楚忱袖中的手收紧,如果是她的话,她会不会跟梁氏做出同样的举动?
魏妥妥似乎看出了云楚忱内心的犹疑,直视她说道:“随即我娘怀了身孕,满府上下更是对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但也因为有孕在身,无暇照看府里的事情,只好将中馈交还给我祖母。”
云楚忱眼观魏妥妥的神色,迟疑着问道:“你母亲将嫁妆也交给魏老夫人打理了?”
“是啊,毕竟魏府当时账上一片大大小小的窟窿,如果不及时填补,往后只会越发亏空。我娘一心为府中着想,便傻傻的将嫁妆‘借’给了我祖母。”
魏妥妥面上的讽刺之意越发明显,说道:“我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和丫头都觉得这样不行。但我祖母每次动用她的嫁妆,都会万般歉意的前来‘请示’,并承诺以后府里填补了亏空一定如数奉还。我娘因魏家在外的名声,对府里众人深信不疑,魏家人又对她这般好,她便放松了警惕。”
云楚忱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问道:“然后呢?”
“我娘被如珠似宝似的捧着,比在闺阁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做梦一般过了十个月,之后生下了我。”
十月怀胎生下女儿,梁氏开始发现府里的变化。
“之后,我母亲发现几房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阔绰,府中动用她的东西也不再时时前来告知,几乎是随取随用。我娘想着,等出了月子就要回掌管中馈的权利。”
魏妥妥少女的柔软娇弱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之入骨的冷硬。“谁知刚出了月子,我祖母就借口让她早日给我父亲生下男丁,直接将我抱到她的院子里抚养,等闲还不让我跟娘见面。”
“这……”云楚忱目瞪口呆,就连她身后站着的春芜和蘅兰也不知不觉陷入了迷茫。
魏妥妥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压抑,而显得黯哑,“一定很让人难以置信吧?”
魏老夫人对头胎没生出儿子的梁氏表现出很强烈的失望,用开枝散叶的理由让她歇着,调养身体,继续把持着中馈。
“渐渐的,魏家几乎是将我娘的嫁妆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我娘稍有抗拒,我就要遭罪,府里也会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一切都看错了,这根本就是魏家设计好的骗局!为的是骗她的嫁妆!”
此言一出,云楚忱一直收敛着的面色再也绷不住,她直直的看着魏妥妥,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她话里的破绽。
但魏妥妥毫不退缩,坦荡的与她对视。
“魏家这几代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家底早就被败的精光,这些年极力维护着英国公府的名声,也是为了吸引有家世嫁妆丰厚的女子嫁入英国公府。外面都说英国公府不看门第,只看人材品格,可这些女子,总体来说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能被国公府拿捏的住,又身家丰厚。”
云楚忱袖中的手渐渐攥紧,一向冷静从容的心,已经随着魏妥妥的话剧烈的动荡起来,“怎么会?魏家上下这么多人,魏老夫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控制的这么牢靠……”
“你恐怕不知道我祖母的手段,嫁进来的媳妇子们知道实情之后,要么没脸声张,要么有子女握在我祖母手里,我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等自己的嫁妆被挪用的差不多,也就不得已加入到‘行骗’的行列,刻意去维护魏府的名声。若是有谁性子烈想要声张出去,便是软禁,病死……”
魏妥妥说到这里,手脚变得冰凉,嘴唇也褪了血色,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某种遭遇,即使是身上芍粉的锦缎也不能替她增添一点点血色。
她沉默许久,才慢慢地说:“我从小到大都受制于祖母,稍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要被银针刺穿皮肉,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祖母房中有几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一句话问的云楚忱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个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是一个叫霁儿的小女孩跪在魏老夫人面前,小脸煞白的缩着肩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是惊恐的看着魏老夫人手里的银针,那银针细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紧接着银针落在小姑娘的手上,胳膊上,腿上,甚至是舌头上!
魏妥妥不知道云楚忱曾经做过这样的梦,继续阐述着魏老夫人的恶行,她说:“魏府的子女远不止众人知道的这些,有许多孩子未足月就死在了阴暗的角落,连同她们的母亲……我有几个妹妹都死于祖母的折磨,甚至弟弟也有。任何人想将魏府的秘密宣之于口,都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魏府的出嫁女,也要顾及自己在府中的母亲而不能开口说出真相,更何况娘家有这种丑事,瞒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出去自贬身价!
而魏府的下人……
云楚忱转眼便想明白了,之前潋月也曾提起过,整个长安城的人家也没有比魏府的月例更高的。想必魏老夫人也用了诸多手段来收买笼络,恩威并施之下,众人自然听话。
之前潋月说果儿害怕魏老夫人怕到骨子里,也一定不是危言耸听。
“你母亲可曾反抗过?”她震惊于魏妥妥说出的东西,声音都有些发颤。
“当然有,不过,稍微露出一点反抗的心思,魏家上下也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仅在外面刻意抹黑我娘,还将她关在府里‘养病’,更是在她面前将我扎的死去活来。”
她的语气并没有愤怒,甚至十分平静,似乎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所感到心潮起伏。
“如果我和我娘死了,我祖母就会给我父亲续弦,到时候,便又有新人进府了。而我娘必定是因为做了‘脏事’而死,娘家也没脸面来要嫁妆。云姐姐,你现在可知道魏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么?”
云楚忱呆呆的看着她许久,艰难的张口,“你所谓的失魂症,是因为承受不住所以被逼疯了么?”
魏妥妥眸光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斟酌片刻,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的确,随着年纪渐长,我懂得了一些事情,便有些受不住这等禁锢跟折磨,被逼疯了。”
“所以……”云楚忱几乎可以想象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母亲一定用了一笔银子来换了你一条命吧……”
“云姐姐果然聪明,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我祖母。”魏妥妥自嘲的笑笑:“如果我死了,我娘就不再受制于我祖母,又如何让我娘一次次跟我外祖家要银子呢?她不过是假意要处死我,又从我娘手里骗取了一大笔银子罢了。”
云楚忱震惊的看着魏妥妥:“那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
魏妥妥闻言,目光望着虚空一点,似乎心里有许多话不得出口,半晌,她说道:“大约是老天实在看不过去,又给了我一次新生吧……”
蘅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魏府是这般可怕的地方,你为何还要回来,装疯卖傻逃得一条生路,再找个机会将你娘接走岂不是好?”
云楚忱也是这么想,但她自身经历不同寻常,相比蘅兰更能懂魏妥妥的心境,“你想报仇?”
此时在稀薄的阳光映照之下,魏妥妥目光中满是坚定,她冷冷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半晌,云楚忱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只是单纯的提醒我远离魏家?”
魏妥妥知道云楚忱生性警惕防范,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示好,心中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所以闻言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与你说了这些,不是救命,也胜似救命……我非圣贤,今日所做,自然是希望云姐姐能领我这份情,帮我和我娘脱离苦海,让魏家尝到恶果。”
云楚忱垂眸抿住嘴唇,她很不想相信这一切,但她之前已经对魏家的奇怪之处有了怀疑,而魏妥妥的讲述又是那样的真实。
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她很难相信什么人会故意编造这样的故事来欺骗别人,这对魏妥妥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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