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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荣府同意为贾珠扶乩占命之事,次日贾政即持了名帖前往林府请忘嗔扶乩,双方议定三日后举行请仙仪式。那一日,慕名前来观看者甚多,其中大多为看扶乩请仙是否灵验。此番前来的亲戚中包括林府一家,邵应麟并苏则谨携了家人邵筠一道,族长贾敬领着荣宁两府的众爷们并贾母率领两府众女眷。
除却两府亲戚,还有与两府相交甚密的世家亦派人前来观礼,其中自有与贾府往来从密的李守中家人,李家因此番扶乩之人正是贾珠,兼了贾珠乃自家联姻的对象,遂对了贾珠命数一事自是关切非常,遂亦是派了人前来观礼。贾珠见罢此景,心下很是欢喜了一回。来人愈多,此事影响力便愈大,届时他不可娶亲一事便将在整个神京传遍,如此便再不会有人家敢与他结亲。
因此番是仙坛,众人皆是正装出席。因了人多,众人议定需选一宽绰之地为好。而两府之中,便属宁府中的登仙阁地势较高且空间亦是宽阔,可容下众人。于是贾敬便命人在登仙阁上铺设了。众人之中除却负责扶乩的忘嗔与求问的贾珠,其余人等分为两拨,众爷们聚在用于扶乩的中堂,众女眷则聚于隔壁侧厅,其间用屏风隔了,然亦能闻见中堂的动静。而两拨人则分了东西楼厢,上至登仙阁顶层。
因了此番众人来此甚早,遂便一道在宁府用了早膳。由于是法事,不可近荤腥,遂众人便一道食了素斋。吃毕,贾敬先行上楼查看,待楼上铺设好了,便请众人上楼安坐。只见中堂最中央设了用于扶乩的仙坛,两面开窗。坛上斟上百花酿,焚了聚仙香。中央铺了一盘净沙,摆上一个仙乩。
仪式开始,只见两厅中的男女眷俱是正襟危坐。此番忘嗔请仙,道袍玉冠俱是依了最高典制。此外忘嗔还专程前往城外圆通观,从中择了两名小童作为此次扶乩的仙童。
此番只见忘嗔于坛前虔诚默祷,依次焚了九星神符,次焚玄灵符,又焚祝香符,随后一连叩了九个头,再令二仙童扶上。过了半晌,不见动静,忘嗔方又叩了一首,再焚了一张落幡符。随后便见那乩像有了反应,一童将手一拨,乩像便旋转起来,满盘动了一回,画下许多圆圈。在此之后又见那乩动了一回,略停了停,忽而又动,上下移走,便成了四个字。忘嗔执笔记了,此番贾政等就在一旁观看,只见沙盘上写的是篆文,又见忘嗔记的是“太上玉晨”四字。众人见状便纷纷点头称赞,啧啧称奇。又见乩盘上又写了许多字,竟写了三行,写的却是蝌斗篆文,写得十分潦草,然忘嗔却认得,便认了记下来:
“吾乃太上玉晨大道君,路经此处前往西宫狼比地寻南极仙翁一道品茗对弈,忘嗔有何疑问?”
忘嗔见了忙下拜,开口说道:“哥儿,就请上前祷告,待上仙判断。”
贾珠闻罢忙上前跪下,心下只奇道:“这可是真的请上仙了?亏他从前还不信,此番真乃大开眼界。”随后一面跪在仙坛前一面于心中默祷,请上仙宣判自己的姻缘前程。
随后只见乩上运动,逐渐地便已形成了一行文字,是一联七言诗,一旁忘嗔便随之记下并当场念出来:
“贾府有珠携玉出,珠联玉合两情浓。”
贾珠一听这话心下大感意外,这和他当初自己写的卜辞却是不尽相同,此事可还在自己的计划之内?而周遭一众贾府中人闻罢这一联诗自是人人欢欣鼓舞,只将之作为对贾珠出生的溢美之辞。乩像继续移动,只见随后的一联是:
“早随风月怀绮丽,何识情海波涛涌。”
贾珠见这卜辞愈加与自己所写的不同,似是写情途之事,心中更是不安,默默念道:“喂喂不是吧!”心中忙又祷告了一番,只道是判他命主孤煞都无妨,只莫要说些有的没的。
待贾珠尚在思量之时,乩像已转写第三行:
“春去秋来轮回转,世事变幻太匆匆。”
贾珠见这一联似是笔锋一转,开始转写命途遭际之事,而看这一联的意思,亦是暗示了贾府将由盛转衰的命运,看来命途中的遭际很大程度上总充满了变数,即便贾珠拼尽全力,亦无法完全掌控自己命途,此番亦惟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此念着乩像亦运动到最后一行,亦是卜辞最为关键之处,贾珠遂敛下心神来看:
“若为筹得平生志,莫举亲事且独行。”
贾珠见这句倒是和自己当初所写相差无几,遂总算定下心来,如此方才算达到自己的目的。卜辞毕,贾珠叩首拜谢,心下暗喜。而忘嗔将这四联八句诗誊了,传于中堂中的众人观看,亦命人拿了一份递与侧厅中的众女眷看了。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疑之声顿出。众人此番俱是将目光聚在此诗最后一联,只见这分明便是令贾珠不可娶亲之意,贾珠作为荣府二房长子,他若不娶亲,岂非存心绝了二房后代?遂贾母贾政王夫人见罢,一时之间俱是无法接受,贾政忙步至坛前叩头,只见乩盘又动,此番似是一个解释:
“贾郎出生之时正值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虽不至于刑克六亲,然到底是孤鸾单凤之命,若强行娶亲,近日落水之劫便是逆天之果。另有诗云:
劫孤带贵长生兼,
便主威权福寿全,
若不长生逢贵气,
也应白手置庄田。①
切记,切记!”
忘嗔将解释并卜诗誊了交与贾政,贾政接过看了也一时无话。众人见乩仙如此灵验,便纷纷交口称赞,心下只道是这荣府大公子的亲事连神仙亦不许,今生怕是无甚指望了。况又是天煞孤星之命,京中怕是没有哪家小姐敢接受这珠大爷的聘礼了。贾母王夫人见状心下亦是恓惶怨恚非常,然当着众人之面亦不好发作,惟有不动声色。贾珠见此诗与他心中对于人生的筹划倒是不谋而合,不禁肃然起敬,此事呈现此等结果,已断非当日他与应麟等合谋之局。然既然神仙亦允他不娶,他便更是乐得遵从,哪管他人如何看待。若连这般觉悟皆无,那前世他也不会走上Gay这条道路了。
而林海见扶乩灵验,本亦欲为煦玉问上一卦,又见贾珠的卜辞不甚理想,便又踟蹰了,怕亦是求得一不好的结果。此番众人尚在议论贾珠之事,便忽见贾敬从座上立起身向仙坛行来,正对着仙乩叩了两个头,欲求教自己的仙缘之事,却见乩像忽然又运动起来,此番写的是:
“未想半路邂逅南极仙翁,遂不作停留,此番先行去矣!”
书完只见乩像已岿然不动。忘嗔将此话告知与众人,这边贾敬尚在念叨:“上仙留步!”那边众人已起身一齐拜送,焚符举酒。
此番无关之人自是看得心满意足,关切之人则是各怀心思。
随后贾敬在园中置了酒席招待众爷们,而彼时贾敬之妻邹氏尚在,便于内院置席招待众女眷。而这边贾敬本欲单独在会芳园中置一席素斋招待扶乩的贾珠、忘嗔以及应麟、则谨、林海与煦玉几人,然念及则谨不可待于日光之下,便将此席改置于天香楼中,令贾政招待,将房中窗户的湘帘放下避了光,房中点灯,如此则谨方可摘下掩面斗笠。
入席后,贾政先行对忘嗔的修为道行赞美一番:“请道长原谅我等过去管窥蠡测、坐井观天,在这之前总以为这请仙之事乃是赚人的。”
林海亦附和:“内兄所言甚是,弟从前亦是不信的,若非今日亲见了乩像运动,乩上写字,否则凭谁说亦是不信。”
应麟则不无遗憾地对贾珠说道:“未想此番竟是命中注定之事,若早知会判此结果,莫若不扶这乩的好……”
贾珠则答:“先生请莫要为珠儿担心,珠儿并不后悔此番扶乩占命,既是命中在劫难逃,早些知晓亦能有所准备,以免无知者逆天而为。”
随后应麟又向忘嗔问道:“道长从前扶乩亦是这般灵验吗?”
忘嗔答道:“贫道不常为人扶乩占命,然但凡为人占命却是无不灵验的。几年以前为一个二品大员扶乩占命,是请仙求教官运之事,结果写了满满一大篇,将他从前在官场之中所行的那些个腌臜勾当俱写了出来。骇得那人是跪地磕头如捣蒜地求饶,方才不再写了。”
一旁众人闻罢这话皆是感叹,对忘嗔是更为钦佩。随后贾政又问:“道长神术令人钦佩,道长既连仙人都能请来,在下请教:依道长之见,珠儿这命中劫数,可是能更改一番的?”
忘嗔闻言则答:“命数能否更改,此番贫道亦不敢将话说得实了。通常凡人是无法改命的,总是劫数难逃。然到底亦说不准,像葛氏先祖终是渡劫成仙,这可算是跳出凡人命途劫数了……”
贾政见忘嗔说得含糊,便也不知如何进一步问下去了。一旁林海似是念起一事,突然问了一句:“在下忽地忆起,玉儿今年的灯油钱道长可是收到了?内人道不日前方才遣了家人将银子送去了冲虚观……然道长并无闲暇过问这等琐事,怕是亦不知晓……”
未想忘嗔却答:“老爷放心,我已经收到。若说是其他人的油钱,贫道是不过问的,不过玉哥儿是寄在贫道名下,我倒是不时地会过问一回。”
林海闻言方放下心来。
而贾政听罢这话灵机一动,对忘嗔请求道:“今日我有一言,若是不合情理,还望忘嗔道长海涵。此番道长为犬子请仙扶乩,替天代言,乃仙人替身,为犬子批命,可谓犬子的天父矣。想来犬子至今尚未拜干爹,亦未曾寻了仙庙记名。此番既闻道长亦为人寄名,不知在下可否冒昧令犬子拜道长为干爹,请道长为犬子寄名?惟盼犬子能得道长一星半点的仙缘庇佑。”
席上一干人等闻罢这话,倒也纷纷表示愿意承其美事,极力赞成。此番就连始终沉默不言的则谨亦对忘嗔道:“师兄,师弟亦觉此事可行。珠儿与玉儿皆师从承祚,自是言不为妄,行不失方。”
另一边贾珠闻言,心下更是欢悦,只道是此事真乃意外之喜,直叹贾政此番算是难得的聪明了一回。拜忘嗔为干爹寄名,自是较了拜马道婆这等贪婪腌臜的佞人好上许多,为其赔上许多灯油钱不论,还惹祸上身。兼了忘嗔在他那一派之中颇有名望,之后若有需要,报上他的名号,亦便于行事。再者忘嗔乃则谨师兄,与他拉近关系自是与则谨更近了一层。
忘嗔虽与贾家不甚相熟,然因了在座则谨应麟等人纷纷担保赞成,便也并未反对,口中谦让一句曰“贫道无德无能,如何收得哥儿为义子”,众人闻言又劝了一回,忘嗔便也应下。于是贾政忙唤家人将吃剩的残席撤了,换上香茗水果,就着此地天香楼的中堂,请忘嗔上座了,再将贾珠拉到忘嗔跟前拜了八拜,贾珠亲手为忘嗔奉了茶,忘嗔受了,双方便算礼成。忘嗔又道此番行事匆忙,待他回了冲虚观后再为贾珠画了寄名符供在三清之前,再派人送来。而此事亦是皆大欢喜,贾政又将认干爹之事告知与贾母与王夫人,二人闻罢俱是欢喜,又一道凑了许多灯油钱与忘嗔带去冲虚观为贾珠点灯,此番则略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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