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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却说煦玉怒气冲冲地回了林府以后,因了心情欠佳之故,早早地便也用了晚膳睡下了。待雪莲、翠莲等人服侍着洗漱之后亦不留人陪侍,令她们皆退下了歇于外间。此番只留自己一人躺于榻上,先前虽亦曾放了两个手炉进了被中暖着,然此间到底惟有自己一人,便觉这平日里窄小的床榻此番变得格外空旷。辗转反侧了数十次,方才体会到何为孤枕难眠。终于至二更时分,到底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兼了心下因白日之事烦闷抑郁,遂只得又翻身坐起,下了榻来靸着鞋子,寻了件外袍草草披上,便来到外间将睡在那处的翠莲唤醒,命她去了外面寻了上夜的管家媳妇来。待媳妇进了屋,只见煦玉正命了丫鬟们将暖炉点上,他则围坐一旁暖着双手。见人到来,便命了这管家媳妇去厨房里将竹叶青温一壶来。
却说今夜上夜之人正是林缙的媳妇林缙家的,见煦玉大半夜的要酒喝,便欲开口劝说几句。不料还未开口便见煦玉身后的翠莲直向她摆手递眼色,命她快去。而这林缙家的又打量着煦玉面上神色亦是不甚欢愉,遂只得硬生生将那劝告的话通通咽了下去,亦不敢多说,只得答声是,随后转身去了。
此番林缙家的匆匆从煦玉房中出来,却正巧撞见了则谨。话说则谨因了平素不可见光,遂惯常于夜间出没。此番尚未歇下,正于园中漫步,见了林缙家的匆匆从煦玉房中出来,便忙地赶至林缙家的跟前将其拦下,询问此番可是煦玉出了甚事。那林缙家的见有人忽地拦在跟前,且那人肤色在夜色中显得极白,很是吓了一跳。因了白日里均瞧不见则谨面容,遂此时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识出是则谨,便也如实相告:“原是苏公子,我道是谁。是少爷要喝酒,命我去取那竹叶青来。”
则谨闻言惊道:“这般时候还欲饮酒?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说着便对林缙家的道句“你且等等,我去看看”。
林缙家的听罢很是松了一口气,对则谨说道:“公子还请劝劝少爷,这个时辰喝酒,少爷向来体弱,又如何经受得住。”
则谨答应着去了。
二人一并回到煦玉卧雪听松室,煦玉闻声以为是林缙家的携了酒来,不料抬首一看,只见来人却是则谨,便也立起身对则谨行了一礼,还不及询问则谨来此何干,便闻见则谨径直开口对身后林缙家的说道:“烦请前往先生处通报一声,说我在玉儿这处。”林缙家的领命去了。
随后则谨便对跟前煦玉说道:“这般晚了怎还想饮酒?你与珠儿都是怎么回事?”
煦玉乍闻则谨提起贾珠,很是意外,遂忙开口问道:“请教公子,方才所提珠儿是何意?”
则谨遂挥手令了煦玉房里的丫鬟们都退下了,待人从房中退出并掩上了房,方才解释道:“昨日你不在府中,珠儿晚膳之时前来府里歇了一宿,自行携了花雕前来,喝了个酩酊大醉,你先生今晨责他便是因了此事。”
煦玉闻言惊道:“珠儿为何这般行事?!可知他断非那等饮酒无度、放浪形骸之人,此番可是出了何事?”
则谨闻罢此问正寻思着该如何作答,可知贾珠借酒浇愁不正是因了跟前之人,便听见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应麟。闻知则谨在煦玉房中,便知晓此番定是煦玉做出甚事,只听应麟开口问道:“此番谨儿在此,可是玉儿又行出甚荒唐之事?”
煦玉见状忙地又立起身来向应麟施礼道:“不料此番竟惊动了先生,学生汗颜。”
应麟行至屋内一椅上坐下,又命则谨闭了房门,招手令二人坐了,做出欲长谈的姿势说道:“听你二人方才在谈论珠儿之事,此番是时候谈谈你与珠儿之事了……”
煦玉闻罢这话又道:“之前还欲请教昨日珠儿前来府里,竟喝得大醉,可是所为何故?”
应麟闻言摇头叹道:“此子昨日里举止失度,莫不是因了你之故。”
煦玉听了这话忙问道:“因了我之故?先生何出此言?”
应麟与一旁则谨对视一眼,随后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亦不惧将这话挑明了。玉儿可知昨日里珠儿来我这处,不过是借酒浇愁,只欲一抒己心之忿。”
煦玉听罢不明,问道:“己心之忿,何忿之有?”
不料此番应麟未答此问却是另言一事:“话说珠儿此人生来便是颇有奇气,因了不合时宜便也显得荦荦不群。他命中带有情劫,致使他断然无法同普通人一道娶妻生子,遂当初方才扶乩占命向天求问,果真占出珠儿命中不合娶亲……若单就如此,倒也无甚关系,奈何你与珠儿却又是情缘前定,情根深种……”
煦玉追问:“此乃何意,还望先生明示!”
应麟道:“玉儿可还记得当初珠儿占命之时那首扶乩所占之诗?”
煦玉点头答:“记得。”
“那诗第一联所道曰‘贾府有珠携玉出,珠联玉合两情浓’便说你二人情缘乃天定,此情虽不合时宜,较之世间普通男女之情,却是更为深重,过之而无不及。”
“……”
“我知你现下未必能将此事悟得明白,就如为师那般,倥偬半生,方才了悟了为师与谨儿之情缘。”
一旁则谨闻罢这话遂伸手握住应麟之手以示明了,随后又转向煦玉说道:“依我观之,珠儿此人面上观来对人疏冷淡漠,然一旦用情,便也极专极深,莫不恳挚,惟愿倾尽己心护其周全。相对地玉儿乃是啸傲疏狂,率直任性,然命中自带了一段痴处,风流骚雅、情深意切,若非真正用心入情之人,便也断不能入了肺腑;而若是真正用心入情之人,则出生入死、海枯石烂而不悔。”
应麟对则谨之言亦是认同首肯,又补充道:“如此这般的二人,若是未曾相遇,便也无甚关系;若是相见未曾相守,亦是无关紧要;然你二人却是前缘既定,如此便是隔了茫茫人海亦会相遇,千里之遥亦会相守;幼年相伴,同窗之谊,由此情根深种,便也断不能转移了。当初年幼之时珠儿会将那径寸明珠亲手与了你,未尝便不是你二人之情的订仪。”
此番煦玉闻言又细细忖度一番,已是略有所悟,随后又闻见应麟说道:“便是因了此缘由,珠儿有情于你,奈何却丝毫不为你所解。反倒是你不明因由,却在外厮混胡莱,他见了便也兀自怨怼,奈何有苦说不出,遂只得来了我这处开解。”
煦玉闻言便也悔恨顿生,道句:“原是我不解风情,有负于他吗?……”
应麟又道:“我此番言尽于此,如何对付却是你自己好自为之。他与你之情,你要如何应对,是漠视装作从未知晓抑或感念其情从而以情回报之,便惟有取决于你自己了。其实照了为师观之,玉儿对于珠儿便也未必无情,不过是你尚未了悟罢了。而因情生欲,若你如今是有欲于他,便也并非甚值得羞赧之事。”
煦玉听罢答道:“此番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随后应麟并了则谨便也起身,道是时候不早,令了煦玉早些歇息,二人亦一并出了此屋回去自家小院。而煦玉则将二人送出内院,方才回屋上了榻歇下。
另一边却说应麟并则谨一道回屋的途中,一面接着讨论方才三人在屋内的谈话,期间则谨说道:“方才提起当初扶乩的那诗,虽说第一联预示了他二人之情乃前缘既定,然这第二联却又不甚理想了。”
应麟对曰:“这第二联说‘早岁风月怀绮丽,何识情海波涛涌’,自是预示他二人之情是有些劫数在内的,并非是那般一帆风顺之事。然今后要如何应对以度过此劫,惟有看他二人之造化了……我相信我这亲传二子,皆乃至诚至坚之人,定能人定胜天。”
则谨闻言颔首,随后又道:“不过当初如海来信中所道之事,你道又当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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