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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随后不久,便闻官兵来报曰“钦差大人,新任两江总督孙树孙大人携圣旨到。”五皇子闻罢忙整衣冠,率领帐下众将官外出跪迎接旨,贾珠亦从旁跟随众人静候。只听此番圣旨上亦是先行表彰镇南大将军五王爷并众将功劳,随后犒慰三军;又道已指派孙树为新任两江总督, 总理两江事务, 协助五王爷一道剿灭残余逆贼,诛杀首逆;最后则道现已抓获贼逆一党无需送京治罪,皆就地正法。首犯马文梦并麾下贼逆主将并副将等不分主犯从犯,一律于擒获处所属城镇菜市口处以极刑示众, 其三族年满十六岁以上者斩首,由五王爷并两江总督监斩。
却说贾珠闻罢圣旨内容,尚未反应过来极刑是何意,待回过神来之时, 已闻见身旁五皇子领旨谢恩曰:“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珠方才忙不迭随众人叩首谢恩。
待宣旨毕, 那孙树便忙不迭换了一张笑脸率先步至五皇子跟前, 殷勤地将圣旨交到其手上, 随后更是从旁说道:“此番离京之前,皇上召见下官之时方还与下官道曰此番王爷平定江淮, 剿灭逆贼,可谓是居功甚伟,正是因有王爷领兵征战, 皇上方得以安居神京。此番待王爷凯旋,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五皇子闻言亦不过面露几许轻笑,随后则一本正经地对曰:“孙大人何出此言,臣等不过奉命行事,为君分忧,何敢妄想别事?”
那孙树忙道:“是是,王爷所言极是。”
待五皇子入场,刑场众官兵百姓一并跪下叩头,山呼五王爷千岁。随后五皇子于供桌上焚香,领众官向北叩首,随后方才落座,一旁孙树亦随之入座。片晌过后,待见案上自鸣钟上时辰已到,五皇子随即便从签令筒中取下签令牌掷下,宣布行刑开始。
随后只见每个木桩前分别是两名行刑手,持小刀执行寸磔之刑,从胸口伊始,将人犯躯上之肉渐次割下,再装入一旁的竹篮之中示众出售。行刑开始,刑场上空登时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并了一片惨叫哀嚎之声。期间每十刀一喝,避免犯人就此晕厥。另一边孙树并了书记官记录下行刑的刀数并过程。此番贾珠身处传说中的凌迟现场,见罢眼前之景,只觉不忍卒睹,胃里顿时泛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之感,拼尽全力方才按捺下腹中强烈的呕吐之感。眼光四处游弋,入目之物皆是一片血红。期间他不经意地瞥见离自己站立之处最近的张丕烈,却是神色平静,眼光追随刀锋过处,仍然淡然如斯,贾珠见状,在脑中响起的嘈杂轰鸣声中仍赞句“当真好汉”;又禁不住觑了一眼跟前主座上的五皇子,正手持万福攸同淡描青花茶盏,轻摇慢晃其间色泽清亮的茶汤,神色分外漫不经心。
一旁贾珠再难立于该处,只得上前对五皇子请示,只道是自己此番中了暑,已难以支持,可否先行退下。五皇子闻言打量贾珠一眼,只见此番贾珠的确脸色惨白、面无人色,倒也真如他所道那般身体不适,遂便也不追究此番时序已逾九月又何来的中暑一说,只挥手示意贾珠退下。贾珠见状忙不迭行礼,随后便乘轿回了府衙住处。
此番回到府衙,贾珠并未回屋躺下,只寻到马厩处,向御马的官员借马一匹,随后便乘马飞奔,一路奔驰出城。途中已无法分辨乃是真实还是虚幻,无论离去多远,只觉那血腥味围绕在自己身畔,始终未曾散去。心绪纷繁絮乱,脑中浑浑噩噩地又忆起许多事,残暴血腥的行刑现场,麻木不仁抑或幸灾乐祸的围观看客,这些画面层层叠叠地交织在眼前,令他不禁泛起一阵阵恶心痉挛之感。随后又忆起在自己已经告别了二十余年的时代,便是恐怖分子抑或是反政府武装亦不过是处以枪决抑或绞刑罢了,何尝是如今这般,令人不忍卒视的,从骨子里都泛起凉意的嗜血残暴。
这般策马飞驰出扬州城,一直向城外行出数十里,直至奔至城外的运河畔,方才堪堪停下。勉力按捺下满心的疲惫倦意,无力地下马步行。沿着河边浅滩处漫无目的地牵马漫步,一面从怀中掏出自离开京城之后便从未离身的煦玉的那块祖传玉佩,用手指摩挲着碧玉莹润光滑的表面,一时间只觉心下五味陈杂,眼眶发酸,口中不禁喃喃说道:“煦玉,你近日尚还安好?我离京至此,很是想你,日夜均念着你,过得不甚好,只不知何时方能归去见你……”
贾珠正如此这般一面走一面自顾自想着心事,不料在转过河边一块巨石之时却忽地瞥见在石头的阴影处正坐着一人,定睛一瞧,此人正是钦思。若非不经意间目见,贾珠几近便要如此这般与之擦身而过而不自知。只贾珠此番乃是自己大意而几近未曾留意岩石后的钦思,然只不知为何钦思亦未曾留意到从旁经过的自己。待细细打量石边颓然席坐的钦思一番,方才知晓因由。只见钦思此番乃是一人拾了一坛女儿红来此,已饮下大半,怕是有了五分醉意了。
贾珠见状忙不迭将马匹栓在一旁的树干上,只见此处已先于自己栓了一匹,便知此乃钦思坐骑。随后贾珠方步至钦思身旁坐下,只见此番钦思已是醉眼朦胧,待贾珠离得近了,方才觉察出身侧有人。抬眼审视一阵方才识出来人是贾珠,遂勉力开口招呼道:“原是鸿仪,你怎会来此?殿下许你擅离?……”
贾珠未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打趣道:“谭兄此番竟一人独自出城来此偏远之处海饮,便不惧若是不慎醉死在此处,殿下便是欲寻人亦是不知能往何处去寻……”
不料闻罢贾珠这话,钦思却无丝毫笑意,惟颓丧地道句:“弟倒也希欲能就此醉死在此处,省得有这许多烦恼……”
一旁贾珠听罢这话,登时便明了钦思此番为何会于此处独饮那闷酒浇愁。此番朝廷处以江淮谋逆之贼极刑,无论主犯从犯皆处以磔刑。此番那朱学笃乃是贼首马文梦手下第一谋士,一旦被擒,难逃被碎剐之命。而那朱学笃并非旁人,乃是钦思的亲师,念及于此,那种对于战争对于命运的无力与厌倦之感,便连贾珠亦能感同身受。
此番亦不知从何安慰,兼了自己亦是心结难解,遂贾珠便也不多话,只对钦思说道:“谭兄,总归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亦是心中有苦道不出,不若在下便于此陪你饮这闷酒罢。”
钦思闻言却是嗤之以鼻,对曰:“鸿仪何出此言?但凡你能得胜归京,何愁不能就此再官晋一阶,何曾与弟一样。却于弟跟前道那‘同是天涯沦落人’,平白与弟添堵。”说罢仍是将手中酒坛递与身旁贾珠,贾珠接过亦不解释,只抬起酒坛往了嘴里胡灌海饮。
钦思见状勉力笑道:“印象里少见你饮酒如此放纵不羁,看来果真亦是愁肠难解。”随后又打趣一句,“只怕此番是离了珣玉,相思成疾罢……如此看来,还是如弟这等孑然一身的,没那念想羁绊的好……”
贾珠亦不辩解,随口答句:“是啊,我甚为思念他。”
随后二人沉默许久,皆只是自顾自一口一口地灌酒进嘴里。最终钦思已是醉得神志不清、目不辨物,拉住身侧的贾珠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住:“师父、师父我救不了他……想来自小便是他教导我,如今事关生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亦不知此番他去了何处……”
“……”
随后又听钦思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
贾珠见状已是再难忍受,只见一旁空着的酒坛,女儿红已被喝了个精光,贾珠遂立起身,伸脚踹了躺倒在地的钦思一脚,又拽他起身,说道:“嘴里胡吣个甚?都醉成这样,难得你竟未将那诗句记混,亦不怕他人听见心里难受……此番可还能走那路?回城了……”
说着一面勉力将钦思推上了马,一面将钦思的坐骑栓在自己坐骑后一并驱策着漫步回到城中。一路上亦行得不快,只慢慢悠悠地往扬州城南门行去,只盼着待回城之后那行刑已然结束。待走了两个时辰有余,方才到达扬州城。彼时落日高悬,夜幕始降,恰好赶在闭门之前回了城。只见此番城门的守卫正是南征的王师队伍,正吆喝进出城的百姓赶紧了,遂沿途俱是形色匆匆之人。贾珠与钦思忙不迭骑马入了城中,过了两个时辰,钦思亦是酒醉转醒了。待入了城后,贾珠不经意地转头回望了城门外一眼,只见在缓缓关闭的城门缝隙间,一辆牛车正不紧不慢地往城门处驶来。
贾珠见罢此景,心上浮起一丝异样之感,只道是这个时辰,城门均闭了,谁还这般晃晃悠悠地进城。然他亦未多想,便将心思转向了别处。心下暗忖此番自己以中暑为借口方能脱身离开,若是为五皇子觉察自己未曾在房中休养却驱马出城,届时自己又当如何解释。正如此念着,他二人已行至扬州府衙门外,只见千霰正于该处来回踱步,一副焦急难耐的模样。贾珠忙开口唤住千霰,千霰见贾珠归来,方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迎将上来牵马。贾珠笑道:“见你如此模样,可是出了何事?难不成王爷问起我来了?”
千霰一面答道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与贾珠:“王爷倒并未问起大爷,是京里我哥哥来信了。我哥哥托了驿站送官文南下的老爷将信送来的,若是用寻常的办法又如何能送到大爷手中……”随后欲言又止。
贾珠听罢大感意外,忙不迭接过展开来看,一面对曰:“此番难为你哥哥有心了。”随后便迅速扫视一番信中内容,随即双目圆睁,大惊失色,连避讳亦是忘却了,脱口而出道句:“什么,煦玉竟点了江西学政!……”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是不是大家觉得直接写成“凌迟处死”比较有代入感?“磔(zhé)刑”是个什么鬼,好吧其实磔刑就是凌迟的书面正式说法,史书上习惯用这词。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凌迟呢,剐八刀也是凌迟,剐八百刀也是凌迟,就看罪行轻重了。不过寸磔呢就是一刀剐得很小了,当然就是很多很多刀了,像这种反政府谋逆呢,通常能剐上千刀。
然后更郁闷的是这种行刑就是一定要在闹市,不能咱在大牢里僻一块地方或者拉到荒无人烟处解决,它就是为了起羞辱以及威慑作用的。
怎么说呢,这也算伏笔吧……
其实在俺心里“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从来都不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话语,总之心情很沉重……
写完这一段,俺恍惚觉得:特么俺这文不是温馨治愈向么,怎么现在突然成了暗黑致郁向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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