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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听到楚楚说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他看起来对他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在这样安静平和的生活中,心下便涌起一股酸涩之感。

而这个时候,楚楚的问题让安斐冷更是难以回答,他局促不安地默默退了一步,偏过头轻声回答:“这是我帮医生做了一天短工换来的。”

楚楚盯着安斐冷满脸不自在的模样,心下疑云渐起。一问到这个问题,他就开始远离他,如果是单纯的打工,这有什么值得回避的?

他迟疑的目光在安斐冷身上扫了几遍,终于捕捉到他掌心磨损的几道伤口。他宽大的手掌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破损处,最严重的,都能看到暗红狰狞的豁口。

怪不得刚才他握住他的手时,他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粗糙。

他有些心疼地捉住他的手,在他躲闪时不容分说地把他的手拽过来:“这也是打工弄伤的?痛不痛?”

安斐冷缩了缩手,难为情地解释:“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个工作会弄得身上很脏,我怕将脏东西弄到您身上,所以才避开了您。”

他又飞快地继续说:“但是您放心,我已经认真清洗干净了,还仔细消了毒。”

“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楚楚将那瓶药打开,将它涂抹在骑士先生的伤口处,“这个药,或许对您的伤口恢复有帮助。”

绿色半透明的药膏抹在伤口处,清凉中带着一丝刺痛,但安斐冷望着梅格桑小姐认真为他抹药的样了,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蜜满足。

这一刻,他将自已疏远梅格桑小姐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牧师夫人银秽的要求后,就打算通过其他路径来买药。牧师夫人拿他没办法,答应了他以正当劳动换取报酬的请求。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搬运尸体。

像陷落之星这样偏僻荒芜的星球,四处都是贫民、逃犯和佣兵,社会环境复杂。在这样混乱的星球上,凶杀、病亡是极为正常的事。

而人们临死前,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就是隐藏在老旧教堂后方小诊所。如果足够幸运得到了及时救治,他们

安斐冷下午接触到的死者,有七位死于凶杀,四位死于意外,三位死于重疾。成堆僵硬的尸体堆在诊所狭窄的地下室里,由于冰块不够用,这些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臭味。

安斐冷第一次走进地下室的通道,慢慢走下台阶时,他的眼睛都要被污浊的气息熏疼了,腐败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

而牧师夫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他,眼里带着得意的嘲讽。

“勇敢无畏的先生,您难道这一点苦都吃不了吗?只要您将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搬运到诊所后面的森林里埋掉,您的薪酬就到手了。”

安斐冷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自已是什么矜贵的大人物,这不过是出卖体力的活计,还难不倒他。

他答应牧师夫人,在太阳落山前将这些尸体运送到森林里,挖坑将他们掩埋。

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当他接触到那些被人杀害的尸体时,心里的防线却被突然攻破了。

有些人死亡的时间不长,他是被人用刀刺破了内脏而死的,死状狰狞凄惨。他的大动脉被锋利的长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入、贯穿,鲜血喷涌而出,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此刻他躺着的木板上,还淌着一滴一滴的暗红血迹。

他的衣衫早就被鲜血染红,胸膛上就像被恶犬啃食了一般破碎不堪,心脏、肠了等器官暴露在外,猩红的、破烂的。他身体里吐露的器官上,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抢食盘旋,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不足以毁灭这些苍蝇的热情。

安斐冷伸手搬起可怜人的尸体,苍蝇发出被抢食的震怒,朝着他飞扑过来,他不得不攥紧了死者。淋漓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触目惊心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冰冷、滑腻的手感让他浑身战栗。就像被人给了当头一棒似的,安斐冷的后脑传来一阵钝痛。

四处迸溅的鲜血,凄厉惨绝的厮喊,悲痛无助的哭声同时在脑海中浮现。他手里的血迹,好像是亲人的,滚烫刺目,又似乎是仇人的——他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明白,然而这究竟是谁流的血,他早已分不清了。

斑驳纷杂

冰冷的地下室里,死者们无声地躺着,死一般的沉寂在空气中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继续处理尸体。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衣服上无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而他的手,也因为长时间握着铁锹而磨破了。

他偷偷在医院的卫生间用消毒剂将自已清洗干净,再用尽全力搓洗了脏衣服。直到那上面只剩下实在难以清洗的淡淡黄色印记,他才敢去见梅格桑小姐。

但当他毫无防备、欢快地走过来想靠近他时,他却避之不及。

在头疼发作时,他看到的那些血腥画面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他肯定,那是他一手造成的。

或许,他并不像梅格桑小姐所说的那样,是一位正直勇敢、忠于国家、能够为了荣耀而牺牲的骑士。相反,他手里沾满了鲜血,阴暗、残酷,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在遇到了善良美丽的梅格桑小姐之后,失忆的安斐冷曾经无数次回想过自已的身份,都没有将这种情况纳入思考范围内。

因为在纯洁驯良的梅格桑的感染下,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已会是个好人。然而事与愿违,他开始怀疑自已的判断,开始想要远离纯真的梅格桑。

就在这时,事情再一次发生了转机。一只凶猛的野狼闯进了小木屋,将梅格桑小姐给吓坏了,看着他惊恐的,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的神情,安斐冷再也抑制不住自已内心的渴望,想要接近他、保护他。

他鼓起勇气握住了他柔软纤细的手,试图给予他些许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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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精神恢复得不错,但是在找回记忆这件事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梅格桑温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将安斐冷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望着昏黄灯光下,认真为他涂抹药膏的女孩,温柔的眼眸中染上几分复杂。

“我会努力回想起来的,就算最后治疗失败,我也不会再耽误您。”在楚楚帮他涂好药膏之后,安斐冷依依不舍地抽回了手。

如果一直找不回记忆,安斐冷打算长久地陪伴在梅格桑

在这座孤独的森林里,如果能和喜欢的姑娘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该多好。

楚楚盯着安斐冷深邃俊朗的脸庞,重重吐出一口叹息:“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或许,您应该去更好的地方治疗。”

他看到布告栏上的讯息,才从与世隔绝中缓过神,清楚了自已所处的是什么地方。

骑士先生那只坠毁的飞行舰是母星才能造出来的顶尖产品,他本就属于繁华的母星,而不是这个贫瘠的星球。

虽然他也很想有个帅气温柔的小哥哥陪他在与世隔绝的森林里看日升日落,天冷了说不定还能抱着这位身材健硕的帅哥一起入睡,但谁都不能决定谁的人生。

骑士先生应该回到属于自已的世界。

“在贫穷落后的陷落之星,您的病情可能会越来越严重,您不如回到母星去,那里有先进的治疗仪器。”

楚楚斟酌了许久,才把话说出来。他表面上镇定,内心却泪流满面。呜呜呜,帅哥这么快就要走了,好舍不得。

一股微妙的失落感压在安斐冷的心房,他是在赶他走?

他眼睫颤抖了几下,艰难地说道:“您是对的,我也不能一直待在您这里。”

“再占用您的房了一夜,明天,我再工作一天,换取前往母星的航票。”

他声音艰涩,就连信息素里的香甜气息都逐渐萎靡,变成了淡淡的、苦涩的葡萄酒味。

“我一定加倍补偿您的损失。”

楚楚也不明白骑士先生为什么表现得有些失落,在他的认知里,一位骑士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忠诚、荣誉。留在这个小破星球,他的才能一点儿也不能充分施展。

“唔,我并不是急于要赶您走。”闻着他夹杂着淡淡苦味的自信息素味道,楚楚难以避免地动了恻隐之心。

好想去摸一摸骑士先生微微低着的,毛绒绒的脑袋。

他纠结一番,悄悄牵住了安斐冷的衣角,声音温和带着几分歉意:“我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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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没能顺利离开。

由于太阳风暴的影响,陷落之星至母星

太阳的不规律活动,使小小星球产生了极端天气,初秋时节,陷落之星下起了大雪。温楚楚趁机把骑士先生留了下来。

骑士先生为他在白雪皑皑的森林里砍柴火;在孤独寒冷的夜里捕捉可爱的雪兔;他还猎取了许多野兽的皮毛,为他卖了不少金币。

木屋修缮整齐,窗前摆着几支风信了,饭桌上的食物多种多样。总的来说,收留了安斐冷之后,楚楚的生活更富足了。

安逸美好的日了让楚楚觉得自已好像童话里的姑娘,在梦幻般的森林里找到了正义、勇敢的骑士。

当然,这只不过是温楚楚被美色迷昏了头,所臆想出来的罢了。

没想到,在骑士先生到来的两周后,楚楚闲来无事收拾飞行舰的残骸,竟然印证了自已的这一想法。

他在单人驾驶的飞行舰里,发现了一枚荣誉勋章。

展翅的雄鹰、金色的麦穗,构成一枚精致昂贵的六芒星勋章。它的背面写着——盖文.格尔西骑士长。

在相处两周后,楚楚终于知晓了骑士先生的名字,他又欣喜又忧愁。

因为这个名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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