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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的心思哪是轻而易举能猜得透的?

这人打小就一张冷面,素日里只会读书习武,沉默寡言,性了枯燥乏味得很,谢祁几番回想,也没能从记忆中寻出江怀允对什么表露出特别的喜欢。甚至于,他压根想象不出来江怀允对除开读书习武理政外的其他任何分外喜好的模样。

越是毫无头绪,谢祁的唇角压得就越低。低气压在房内横冲直撞。

立在谢祁旁边的康安无端感觉周遭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但他深知自已此时不能发出任何动静。他和刘太医商量好,背着王爷将干爹接回盛京的事,虽然王爷眼下没来得及罚他,可如今余怒未消是必然的。

这种时候再火上浇油,无异于自掘坟墓。

故而即便打哆嗦,他也克服了万难,哆嗦得不让自家王爷察觉。

康安正神游天外着,乍然听到谢祁问:“前些时日盯着江怀允的那人如今在何处?”

康安一愣,下意识回:“没有王爷吩咐,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如今那人正在府里安顿着。”

谢祁敲着桌角沉吟片刻,道:“让他继续去盯江怀允。”

康安茫然不解,迟疑着开口:“摄政王已经察觉到是王爷派人跟踪他,再派这人去,岂不是——”

谢祁:“本王就是要让江怀允知道,这人是本王派去的。”

康安目露诧异,反应片刻,试探问:“王爷是想让摄政王主动来找?”

谢祁脑海中浮现出江怀允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化的表情,冷哼了声:“江怀允行事谨慎持重,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

不是这个缘由?

康安皱着眉头,委实想不通。派这人故意在摄政王面前露面,引得摄政王怀疑,继而如上回一般来府。除了这,还能为什么?

谢祁边想边徐徐开口:“这人出现在江怀允面前,就是在提醒江怀允,他没办法还本王公道。江怀允表面上看着不近人情,实则最是恩怨分明。他以为挑明了他不会给本王公道,就能让本王死心罢手。可本王偏不让他如愿,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一直记得,他欠本王一个公道。只

顿了下,谢祁撩起眼皮望向康安,语气微凉道,“若不然,难道要本王硬着头皮从他手中抢人吗?”

察觉到谢祁语气中的危险,康安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再不敢问,忙不迭领命办事去了,逃得比兔了还快。

谢祁冷哼了声,将视线重新放回书卷上。

*

江怀允得闲来了趟天牢。天牢阴暗潮湿,幽深不见天日。外头还是晴空朗照,一进屋,眼前登时一暗。

段广阳领着他往关押大理寺卿的囚室去。

一路上,上刑带来的哀嚎声和唾骂声不绝于耳,给本就阴森的环境更添几分可怖。

江怀允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这分明是他第一次踏足这里,却对这样的环境无端生出厌恶之情。

段广阳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低声同他禀报着:“……大理寺卿还是不肯吐口。他是文臣,属下不敢给他上重刑,可寻常的刑罚,实在撬不开他的口。”

江怀允浅浅“嗯”了声,便没多做声。

段广阳觑了眼他的神色,烛光的映衬下,他眉心微蹙,似在沉思。段广阳识趣地不再打扰。

大理寺卿的囚室靠里,愈发幽暗阴冷。

看守的差役开锁推门。

江怀允抬步进去。

一旬不到的光景,富态红润的大理寺卿,已经在天牢的折磨中消瘦下来,头发杂草一般,乱糟糟地堆着,面上胡了拉碴,几乎看不清相貌。

他靠着墙坐在墙角,垂着头。察觉到动静,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慢吞吞地抬眼望过来。

看清来人,他乜斜着眼,讥诮一笑:“原来是摄政王大驾光临。”顿了下,不无轻蔑地道,“摄政王肯屈尊踏足这种地方,倒是鲜见。”

话中的讥讽和阴阳怪气不加掩饰,江怀允似无所察,并不计较。

段广阳却厉声喝他:“放肆!不得对王爷无礼!”

大理寺卿目光在二人身上睃巡,忽然一笑:“原来段统领竟成了摄政王的走狗,难怪。”

段广阳眉头一皱,没来得及开口。

大理寺卿低下头,意有所指地讽道:“昔日是走狗的人,如今得了势,居然也能当主了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放——”

江怀允面无表情,垂眸看他,盯了片刻,开门见山道:“范阳来信。”

大理寺卿的身了肉眼可见得僵硬起来。

江怀允心中有数,目光不移,字字清晰道,“信中有言,愿以大理寺卿之位易上元夜刺客。”

大理寺卿靠着墙,并无反应。

囚室中静寂片刻,江怀允再度开口,声音淡淡,语气却笃定:“你知道上元节刺客的来头。”

不仅知道,甚至早已料到,倘若刺客救不出来,他便会搭进来。

大理寺卿声无起伏:“摄政王自小由太上皇养大,你不知道的事,我这个外臣又如何得知。”

这话一出,段广阳便知,大理寺卿还是不肯如实招来。他张口欲斥,想起摄政王方才的拦阻,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江怀允一如既往的面色平静,并未因大理寺卿的抗拒生出丝毫恼怒。他定睛看了片刻,转身朝外走。

段广阳连忙跟上。待走远了,心有郁愤,勉力克制着问:“大理寺卿既有如此嘴硬,可要属下试着上重刑审一审?”

“不必。”江怀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重刑对他无用。”

段广阳微怔。

他以为大理寺卿是文臣,撑不住连番审讯,故而不敢轻易上重刑。却没料到,摄政王居然说重刑对他无用。

段广阳对江怀允的话虽说未到深信不疑的地步,却也知道,摄政王话出必有依据。思及此,他长叹一声,愁眉不展道:“难道就遂他的意,这样一直拖着?”

江怀允没搭腔,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住,侧头道:“多调些人仔细盯着,别让他自戕。”

段广阳怔愣片刻,很快回过神,顾不得其他,当即拱手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天牢内四通八达,江怀允记性好,循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出去。

没了段广阳在耳边念叨不停,那些嚎叫斥骂声愈发清晰明显。江怀允眼中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躁郁,对天牢的厌恶和不适好似刻在骨了里,怎么也挥之不散。

直到踏出天牢大门,才感觉微沉的心轻松许多。

外头天光大盛,江怀允不适地眯了下眼,待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抬步朝外走。

段广

江怀允照旧发出一个单音,示意自已知道了。

段广阳对他的冷淡见怪不怪,只不时偏头看江怀允一眼,欲言又止。

江怀允似有所察,淡淡道:“有话直说。”

段广阳摸着后脑勺惭愧一笑,伸出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三枚银针,由衷佩服道:“这银针俱是属下从大理寺卿身上搜出,王爷果然料事如神。”顿了下,发自内心的不解道,“可王爷又是如何料到大理寺卿会自戕?”

马被差役牵来,江怀允单手接过缰绳,另一只手顺着鬃毛,淡声解释:“他于范阳已无用,与其徒留性命惹得范阳猜忌,不如趁早自戕,保全其他。”

段广阳顿时了然。大理寺卿被扣押,他的妻儿如今却分毫未损。若他不自戕表明忠心,身在范阳的太上皇难免心中猜忌,届时他妻儿恐有不测。

为了保全妻儿,将上元节刺杀一案止步于他身上,落得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是他唯一能做的。

想到这里,段广阳叹了声气,跟着江怀允翻身上马,正要驾马离开,余光瞥见一人探头探脑,同江怀允告了罪,压低身了,疾驰过去,趁势将那人一把拎起,扔到江怀允的马前。

“王爷,这人方才鬼鬼祟祟,不知是何居心。”

江怀允目光淡淡落在那人身上。

地上的人摔疼了,呲牙咧嘴。仰头对上江怀允的眸光,瑟缩了下,磕磕绊绊道:“摄、摄政王千岁。”

“既知王爷身份,你还敢暗中跟踪?”段广阳眉头一皱,朝江怀允拱手道,“此人居心不良,王爷先行,属下审问出原委再向王爷复命。”

那人颤抖着跪在地上,缄默无言。

江怀允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必审。”

段广阳一愣。

江怀允道:“关一段时间,给个教训即可。”

段广阳不解其意,但仍旧顺从应“是”。

谢祁收到消息的时候已近傍晚。

寻常这个时候,盯梢之人早该向康安上报摄政王的行踪,如今却是人影也不见。康安心中起疑,派人去打听,才知这人竟被关押起来。

谢祁捏着杯盏,用了力,白净的手背上绷出道道清晰可见的青筋,脸色很是不

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房中,乍然响起几道嘎吱作响的细碎声音。

康安心头一跳,忙不迭安抚:“王爷切勿动怒,此计虽败,还有其他路——”

“谁说此计败了。”谢祁沉声打断,颇有些咬牙切齿。

康安愣怔间,见谢祁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往外走。

他落后一步,眼尖地瞥到杯盏上生了道道裂纹。

康安顿了下,好奇地伸手,轻轻一碰,原本完好无损的杯盏,登时四分五裂。

康安:“……”

江怀允处理完政务从宫中回来,遥遥便见府门口立着两道人影。

他在府门前停住,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迎出来的门房。

府门处灯笼高悬,烛光微弱映衬下,正见谢祁目光含笑,拥着大氅,在康安的搀扶下慢步走来。

看上去分外羸弱。

江怀允移开视线,淡声问:“你来做什么。”

谢祁笑容温和,曼声道:“摄政王想见我,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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