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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玄天峰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玄天峰了。明明是收徒大会,可峰门外一个前来拜师的道人都没有,独独一条石道崎岖蜿蜒而往。
青檀见木离神色凝重,宽慰她道:“掌门且再等等,兴许之后便有人来。”
木离“嗯”了一声,迎风站了许久,可惜终究不见人来,不闻人声,徒留峰门两侧竹林寂寞地随风摇曳。
这样下去,断断不行。
她顺着空无一人的石道望向远处,几座起伏山峦拢在云雾之间,她沉吟片刻,索性开口道:“今日既是收徒,必要见人,你我去别处碰碰运气。”
“别处?”青檀不解,“你说得别处是哪处?”
木离蓦地一笑,眉目间仿佛恢复了几分从前的肆意:“就从不远的乐天峰开始罢。”
乐天峰,峰上有个乐天派,本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可近几百年来,名声渐涨,拜入门下的道众有增无减。
青檀明白木离言下之意便是要去抢几个资质好的道人来,实在说不上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光彩手段,但青檀本就是灵兽,对于宗门道义不甚在意,一听此话,只略颔首,化作白鹤。
一人一鹤乘风而起,云下之景变幻万千,不出一刻,玄天峰的竹海早已被抛在身后,山峦之间盘旋的樵径如一条狭长龙身盘亘,裸露的土色被日光一照,隐泛金光。
午后,正是乐天派道众于庭院之中练剑的时辰。
乐天派掌门,吴起,一袭青衣道袍,腰缠玉带,意气风发地游走于习剑弟子中间,众人剑式齐整,一招一式带起一阵不小的劲风,他的袍袖被剑气吹鼓,身后青瓦檐下的玄铁风铃也被吹得铛铛作响。
今岁乐天派又添百余人,其中不乏资质上佳者,照此下去,再过几轮春秋,乐天派也能跻身道宗大派,再不必仰人鼻息,更不必再看对面山头玄天峰的脸色。
玄天峰从前目中无人,见到乐天派向来都是眼睛顶在脑袋上,全然不放进眼里,而到如今玄天峰为道门所不齿,被道宗四大派除名。
名位虚悬,焉知……乐天派不能是下一个道宗四大派。
吴掌门振奋地捋了一把他精
心梳理过的羊角须。
李孟寒死得好啊……
李孟寒身死之后,玄天峰后继无人,这方圆百里间求仙问道之人皆纷纷投奔乐天派。
他的视线满意地扫过庭院中的道众,唇边的笑意尚未达眼底,忽听头顶青云之上,破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振翅的声响,惊得他浑身一震,赶忙仰头望去,只见一道青影敏捷地落下云端,由充盈的灵气包裹,转瞬之间立在他身前,若无其事般地寒暄道:“吴掌门,许久未见。”
吴掌门双目圆睁,两边脸颊陡然发白,像见了鬼一样,羊角须随之抖了起来:“木……木道友……”
怎么是她!这个瘟神!醒了?没死!
木离敛去周身灵气,负手绕着吴掌门缓缓转了一圈,笑盈盈道:“吴掌门,百年不见,修为小有进益,可喜可贺。”
吴掌门神色僵硬,他苦心修炼,好不容易才突破了一重大境界,可荒唐的是,自己竟然已经看不透眼前木离的修为了,难不成她也突破了,比自己修为还要高妙?难道木瘟神闭关修炼是真有其事,并不是玄天峰的托辞?
怎么可能呢……
他心里猛地一沉,若真是如此,那……眼下哪个还管得到她哦……
玄天峰木离,李孟寒唯一的座下弟子,素来无法无天,从小就是个混世小魔王,成天惹是生非,闹得玄天峰和乐天峰多年鸡犬不灵。李孟寒在场时,还稍有约束,可李孟寒大多时候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胡作非为。后来遇到梓芜山谢掌门后,她才有所收敛,可自从谢烬渊一纸书信退亲之后,她更是变本加厉地胡作非为了。
要他说,就木离那个脾性品格,谢烬渊怎么可能不退亲!
我呸!
“吴掌门为何不言不语?”木离笑了一声,驻足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他,“莫不是久不见我,生疏了许多。”
吴掌门回过神来,正对上木离似笑非笑的面目,眼风瞄过庭院中停下动作围观的道众,当即决定暂且先要保住自己一派掌门的脸面,于是眉心一凛,肃穆了神色,走上台阶,问道:“木道友,别来无恙,不知今日来
我乐天派,所为何事?”
木离轻声又是一笑:“小事一桩,想请吴掌门匀几个道众予我。木灵根为好,拜入我峰门下,必定倾囊相授,再说,我峰上后山灵植需人每日打理。”
果然还是这般恬不知耻!
吴掌门胡须一顿乱翘:“木道友,莫要说笑了!我派收来的道众,岂有匀你几个的道理!”
木离闻言歪头,额前几缕青丝滑落肩头,她面露一点疑惑,眼中微光荡漾,笑意未减,一派天真无邪道:“吴掌门不愿意么?”
吴掌门认得这个表情,心弦突地抽紧,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紧紧盯在他身上,为了保住他身为掌门的脸面,不得不硬气道:“当然不愿意!”
木离闻言,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好言好语相劝不行,那就算了。”
算了……
吴掌门迷惑了,什么时候木离这般好说话了。他抬眼正欲仔细地打量她一番,却听她忽而出声唤道:“青檀。”
青檀!
吴掌门心中狂跳,耳畔只听一声尖利的鹤鸣,自碧空落下,似要生生刺破耳膜。
是李孟寒的鹤!
鹤鸣不绝,如魔音灌耳,道众急急捂住耳朵。抬头一看,一只巨大的白鹤俯冲而来,羽翼伸展开来,遮天蔽日,投下一大片阴影密密地笼罩住了整个乐天峰庭院。
吴掌门额头冒汗,庭院前的道众伸长了脖子去瞧那盘旋不止的飞鹤。
木离早就留心了阶下众人的灵根,挑选出资质较好的几个木灵根,食指虚点几人方向:“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白鹤应声而下,利爪极快地捉过几人肩膀,腾空飞起,轻巧地如同抓麻袋一般。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掌门!”几人悬在半空中大喊大叫道。
“木离!今日你休想得逞!”话音未落,吴掌门祭出他的法器,一柄铁剑裹挟凛然剑气,直冲木离面门而来。
她的神色未变,袖口清扬,一团青火飞出,撞上剑身,噗噗两声轻响后旋即熄灭。
吴掌门只觉被一股凌厉的力道撞上,震得他五指发麻,连带手背,手腕皆一时半刻地无法动弹,手中长剑险些就
要握不住了。
吴掌门难以置信,百年未见,万没料到木离竟有如此身法!
他强作镇定,捏稳了长剑,低喝道:“你!不过忍你一时,你不要欺人太甚!”
木离笑笑不言语,反而转头对道众说:“瞧见了么?我可比你们掌门厉害,不若你们皆拜入玄天峰门下。”
道众面面相觑,方才一番交手,自旁观者来看,根本瞧不出门道,只当是木离使了什么虚有其表的雕虫小技,吴掌门忍让罢了。再者,今日的新道众未曾见过木离,更不知她的深浅。是以,仗着眼下人多势众,其中有人梗着脖子大胆发言道:“不去!玄天峰李孟寒死了,你行止不端,不配作掌门人。”
一见有人仗义执言,众人气势愈盛,便有道众连声附和道:
“李孟寒本来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之人,炼制丹药,坑害凡人,早就身败名裂,算什么道宗门人!”
“对对对,玄天峰屡次挑衅梓芜宫,不讲道义,实在难为表率!”
“修为高又如何,修道者修得乃是道心!”
“本就被剑宗第一人退亲,是个笑话,如何服众。”
“我岂可拜入她门下!”
……
说辞愈发露骨,吴掌门越往下听,越觉害怕,可他不能出言喝止,当真是骑虎难下!
他斜睨一眼木离,却见她听得哈哈大笑,口中道:“说得好啊!”
她的眼睛轻轻一眨,眼中光华流转,吴掌门心叫不好!正欲祭出长剑,却见她掌中青光一闪,蟠螭铜镜跃出她的掌心,变为一面硕大的镜子,与乐天派的青瓦房檐齐高。
镜面投射光芒,庭院之中,一时青光大盛,波光涌动之间,她的面目分明含笑,可眼中半分笑意也无,冷冰冰地掠过乐天派诸人。
“你要作什么!住手!”吴掌门大喝道。
木离充耳不闻,手势一转,疾风骤起,庭院花木被狂风卷出泥地,花叶烂漫,持剑的道众屏息凝神地稳住脚跟,可狂风又急又大,不少修为较低之人被刮上了半空,旋转而上。
惊叫声,风声,鹤啼,铁剑落地的砰然声,声声撞响,乐天派乱得像一锅粥。
“木离!你再不住手,休得怪我!”吴掌门两指尖清火烧了一道黄符。
这是道门的通讯符,专为求救之用,方圆之内,修道之人经过皆能感应到此符。
木离讥诮地望了黄符一眼,便转回脸去,蟠螭铜镜折射光芒丝毫不减。
眼看诸位道友已是全然升空,风卷残云一般,一个个像木偶似得在半空中团团转,吴掌门急得满头大汗,祭出长剑阻拦。
只听木离冷笑一声,还未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叮’一声大响,他的长剑就被打落在地。
吴掌门面色由青变白:“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空中却忽然劈下一道雪亮的银光,犹似雪茫,剑气波动之中可听龙吟凤啸。
“玄光剑!”吴掌门又惊又喜。
剑光凛然,直直劈开了蟠螭铜镜的青光。
木离眉心一敛,仰头望去,云上剑光源处果是立着的一柄铁剑,青玉剑柄泛着幽光,剑身如雪,单薄如纸,流云似的光波流转剑端。
玄光剑。
谢烬渊。
木离太阳穴突地一跳,胸口紧紧地瑟缩了一瞬,仿佛一块坚硬的石子横亘其间,恨意与怒意倏忽滚滚而起,俱是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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