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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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

曹洛醒了，睁眼看向天空，昏黄中透着些许暗红，灰黑色的灰烬不停的从空中飘落。曹洛坐起身，左手中还抓着那柄黑鞘宝剑，向四周望去，满目荒芜。目力之内尽是废土，焦黑干裂延绵至天际。而自已所躺之处，是一条土道，极为宽阔足可四驾同驰，路面上覆盖着从天上飘落的灰烬。

曹洛伸出右手接了些灰烬在手掌，轻轻一捻，又凑近鼻前嗅了嗅，“好像是纸品烧过的残物。”

眼下这个诡异的地方，别说路人，连个活物都没见到。

“一直呆在这也不是办法，看看前面有没有店家，打听一下。”

曹洛拿定主意，站起身，顺着大道前行。

在这诡异的地界，不见太阳，也不知时辰，更没法辨别方位，只能一直顺路前行。不知行了多久，曹洛见前方几里外出现了一列行人，赶忙快跑过去，可跑到队列边，曹洛更是傻了眼。

这一列行人，各个低着头，面无神色，任曹洛怎么询问呼喊，也无一人回话。

这下可急坏了曹洛，“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队列极长，一人跟一人，步伐一致的向前慢行，见无人搭理自已，曹洛只能顺着队列往前快走，想着走到队前，看看能不能有个管事呢，问问情况。大约走到队列中部位置，见到一人，曹洛面上一惊。

“孙千？”曹洛面上大喜的张口问道，“孙千，你们从齐兵包围圈杀出来了啊？你们这是要去哪？”

此言一出，只见原本在队列中，面无神色，只顾跟着步频节奏低头走路的孙千，浑身一抖，缓慢的抬起了头，原本浑浊无光的双眼，慢慢清澈，面上也逐渐浮现光彩，“洛..哥？”

“是我啊，我是曹洛，孙千你怎么了？这是要被带去哪？是被抓了吗？走，我救你出去。”曹洛说话间，伸手抓住孙千衣袖，就要将其带离队列。

这一抓，原本一直前行的孙千，停住了脚步，身后跟着的众人，竟也随之停下，而前列之人，好像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似的，依旧继续慢步前行着。

孙千抬头看着曹洛，约过数秒后，双目终于彻底恢复

“洛哥！”随之孙千面上喜悦渐消低声道，“怎么，你们也没能回家吗？”

......

队列最前，带队的是两个高有九尺，体宽三尺有余的巨人，一个长着牛头，一个长着马头。

马面怪人禁了禁鼻了说道，“感觉有点异常，牛哥你继续走，我去后面点数下。”说完，马面怪人就向队列后头走去。

......

“孙千，这到底是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曹洛见孙千身后的众人都停步不前，前列队伍渐渐走远，再次问道。

“洛哥，这里是冥府九幽界，我刚下来时候也游荡了好久，后来遇到个马面怪人，冲我挥了下锁链，我就跟着他们走了。唉，洛哥，看来你也阳寿已尽，下辈了咱们一起投个好胎吧。”孙千缓缓解释道。

“什么？冥府？我死了？”曹洛听后大惊，“这？这？唉...”

“洛哥，都来到这里了，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早去早投胎。”孙千见曹洛大惊失色，口中无奈道。

......

“九百八十七，九百八十八，九...嗯？后面的亡魂呢？怎么回事，还能跟丢了？误了时辰，是要出事的啊！”马面怪人点数着队列中的亡魂，突然发现队列断了，马目瞪圆，赶忙向着大道后方跑去。

......

“不对啊洛哥，我记着我刚下来时候，满脑了都是混沌，你怎么能这么清明，还能自行活动呢？”孙千看着曹洛，发出了疑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醒就在地上躺着...”曹洛话还没说完，就听前方传来一声马鸣。

“大胆凡人！此界岂是你能乱闯！竟敢阻扰冥府往生路！速速就擒，随我去十殿受审！”

曹洛寻声看去，只见一个体型巨大的马面巨人快速冲奔而来。

“洛哥，看来你阳寿未尽，快跑，想办法回去！我去拖住他！”孙千一听马面怪人的喊叫，立刻反应过来，就要脱出队列冲向马面怪人。可一步还未迈出，双脚间竟突然多出一副脚镣，瞬间动弹不得。

“你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回去！”眼下怪事频生，曹洛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孙千手臂说道。

“洛哥，你快跑，被抓住就完了，我这被拷住了，跑不掉了，不要管我！”孙千见曹洛还不快跑

“同进退，共生死，我不会丢下你第二次！”曹洛急道，可孙千被脚镣拷住，任曹洛怎么拉拽，也不能挪动半分。

情急之下，曹洛一下想到了左手握着的黑鞘宝剑。

“也不知道这凡间之物，到这还能不能用，死马当活马医！”说着曹洛右手抓住剑柄，拔剑出鞘，欲要斩断脚镣，剑身出鞘，霎时间，一道金光暴起，直冲黄天。

金光笼罩下，原本布满剑身的锈蚀，全部消失，长剑周身流光四起，精光流转。曹洛看着手中金光四起的宝剑，又抬头看向被宝剑所发金光刺破的昏黄天空。

原本被渗红带黄的浓云笼罩的天空，竟被宝剑持续发出的金光刺出一个大洞，天际一破，周遭顿时鬼号魂哭，阴风滚滚，掀起了地面的残纸灰烬，地面更是剧烈震颤，寸寸裂开。

“不好！阴阳界线被破穿！”马面怪人被金光晃得难以睁目，急切之间更加加快步伐，冲向曹洛。

眼见马面怪人冲至曹洛身旁，曹洛身上异变再起，衣怀之中激射出一道红光，直冲向天，在宝剑金光刺出的云洞处，与一束天外射来的红光交汇，接着一块凤型玉珏从曹洛怀中破衣而出，向天飞去。眼见此状，曹洛将剑鞘插入腰间，左手一把抓住玉珏，身体被红光牵引，一同向空中飞去，同时口中大喊道，“孙千，快抓住我，我带你回家！”

孙千看着腾空飞起的曹洛，举起双手，晃了晃手腕之间突然出现的镣铐，张口喊道，“洛哥！阴阳有别，生死有命！来世再见！回去替我们活着！替弟兄们活出个样儿来！”

曹洛见孙千还未抓住自已，要张口再喊，可张口之间，玉珏突然加速，咻的一声，红光拽着曹洛穿入了天上黄云间的大洞，宝剑所发金光，也随之消失于云层。黄中带红的浓云再起滚起，转眼间将天际大洞重新封堵。荒芜大地上的阴风鬼号瞬间消失，冥府之地再次恢复平静，漫天的残纸灰烬也继续缓缓飘落。

孙千抬颌望天的头颅再度缓缓低下，面上神情渐无，眼中清明渐消，最终浑浊无光，可嘴角处，却勾出了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

......

冥府突遭大乱，转瞬又止，十殿阎罗

“阴阳破界，上次发生这种事情，几千年前了吧？”

“还不是那个姓孙的泼猴干的。”

“哎，别乱说，现在人家可是成佛了。”

“莫再妄议，速去查漏。”

......

“曹洛，曹洛，曹洛，醒了！曹洛！”

迷迷糊糊之间，曹洛就听身边一直有个姑娘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已，费力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之人，曹洛意识逐渐清醒。

“仙瑶姑娘？”

“醒啦，曹洛他醒了！”姜仙瑶高兴的大喊着。

......

曹洛伤重昏迷，这一睡就是整整一月，二十天前，伤势恢复尚可的魏无忌，为尽快送回魏国合盟国书，带着其他几名伤势不重的兵士，在姜武真派人保护下，提前返回吴国。眼下还在齐国境内，清风寨中修养的，只剩曹洛、李敢、樊真真。李敢与樊真真，经过医治半月前就已可下地行走，眼下正一齐聚在曹洛床边，看着刚刚醒来的曹洛，眼中尽是关切。

“洛哥你可算醒了，你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月了！我们都担心坏了，姜姑娘更是没日没夜的守着你，都累瘦了！”李敢叭叭的说道。

“呸，谁没日没夜的守着了，我就是凑巧来看看他。”姜仙瑶坐在床边小脸一红，瞪了一眼李敢。

“哼，醒了就好，我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姜仙瑶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去。

“辛苦仙瑶姑娘了。”刚刚醒来不久的曹洛，依旧脑中迷糊，轻声说道。

“哼。”往外走的姜仙瑶故作镇定，心里却有小鹿乱跑。

看着姜仙瑶走出房门，曹洛倚靠在床头，张口问道，“无忌回去的还算及时，应该不会误了战事吧，有没有情报传来。”

听曹洛相问，李敢知此事重大，不敢怠慢，赶紧道来。

......

吴都建业，重伤未痊愈的魏无忌带着数名伤兵，快马入城，多日连续奔波，让魏无忌后背本就未愈的伤口再次崩开，渗出的鲜血早就浸染了背后白衣。可魏无忌却片刻不敢耽误，兵贵神速，这封结盟国书，越早送到君上面前，就越能及时配合魏国，双向出兵夹击齐国，对缓和前线压力，乃至改变整个战局，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魏无忌一行，在建邺城中快马而行，

内殿之中。

“好！”吴郑公拍案大赞，“不愧少年英雄，合盟成功，看这赵印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魏卿，你们这一路出生入死，艰难困阻，眼下大事已成，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主公”魏无忌躬身行礼，“行赏不急，护卫队卫长曹洛还在凌山未归，待主将返归再行赏不迟，眼下前线军事紧急为重。”

“魏卿，前线之事莫急。”吴郑公说话间将国书放置一旁，张口问道，“给本公讲讲你们这一路见闻，本公年少之时也曾行走江湖，征战沙场，哎，现在老了，只能在这宫墙之内，听听你们的故事了。”

“主公未老，正是当打之年。”魏无忌恭敬回道，“主公想听故事，臣自当丝毫不藏，可眼下正是两国交兵，紧急之时，微臣的乡间路闻，不急在此时讲述。”

见吴郑公暂未发声，与魏无忌同在殿下，被吴国公召来，共议大事，身坐太师椅的张阁老，轻嗽喉咙，开口轻道，“魏卿，国之论战，是纵横阖闾之间，眼下，并不急在这寸毫之间，主公想听，你便讲讲吧。也无坏处。”

魏无忌听及于此，心中一怔，连张阁老都不急于前线战事？再转念一忆，入宫路上，途经被镇海军围的滴水不漏的周将军府，镇海军一直是吴国禁卫，仅听国公直命。难不成这一行数月，朝中之事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前线的周将军可还安好？或是说，周瑾将军，可还听命于吴国公？周将军所率数万大军，可还是吴国军队？

越想越深，越思越恐，魏无忌后背泛起冷汗，冷汗沙的后背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脑中瞬间惊醒，此时，不宜论战事。

若是语焉之间，对战事看法表述不清，可能就要把自已和曹洛，甚至这一队死里逃生的人马，全都卷进了国公与掌兵将军的朝局角力当中，若是深陷旋涡，自已这几人犹如蝼蚁，岂不是任人宰割。

一颗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魏无忌想通此中关节，连忙躬身

“好，来人，赐座，赐茶，魏卿细细道来。”吴国公见此，立刻大笑说道。

魏无忌坐在殿中，娓娓道来，从入凌山，讲到魏都晟阳，从太庙祭祀合盟，讲到齐国绿袍追兵，再到姜武真相救，一路安返建业，其中魏无忌刻意隐瞒了曹洛与姜仙瑶的故事，将曹洛与姜武真即将存在的亲近关系巧妙藏去，魏无忌心知，若是曹洛凭空多了这么一个一品武夫助力，短时间看，对曹洛而言是天大好事，可是君心难测，谁会知吴郑公，会怎么想曹洛突然有的这个天降“丈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有着一品神武的“丈人”。

魏无忌不愧读书人，将这一路故事讲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殿上吴郑公听得，时而紧张蹙眉，时而面上荣彩，时而悲戚难掩，能让一国之主，就这么将心中情感表出，魏无忌之舌，属实过人。就连一直眯眼，坐似瞌睡的张阁老，都睁目竖耳，倾身详闻。

“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听魏无忌言罢，吴郑公拍案再赞，一连三句。

“吴国儿郎，各个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孬种！张阁老，传我诏命，命礼司监，为这一路牺牲的吴国儿郎立碑作祀。命财库司，以最高赏级，厚待牺牲兵士家眷。命兵库府，以护卫队之事为榜，广昭诸将兵士。命御史官，笔录英雄事，传颂天下。”

魏无忌听吴郑公言罢，俯身跪地，目泪满面，高呼，“谢主公恩赏！”

“魏卿快起，即日起，本公赐魏卿殿上免礼，自可殿上行走。”吴郑公此赏一出，俯首在地的魏无忌面上一惊，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张阁老微微一愣。

要知，此时朝堂，能有如此封赏之人，除了张阁老这位三朝老臣，就是眼前这个一身文气，胆识过人的年轻人了。

“魏卿快落座，听你刚刚所闻，应是不知齐国这绿袍追兵是何许，本公对他们略知一二，早在二十年前的湖海更是打过交道。”吴郑公拿起案上茶碗，轻抿一口缓缓道。

“微臣愿闻主公详解。”魏无忌落座后，拱手道。

“齐国五幽卫，是赵印年轻从军时从自家门客中抽集而成的私兵，

吴郑公说完，眼神望着殿上横梁，目光逐渐阴沉，眼角微抖，陷入对曾经沙场的重重回忆当中，未稍时分，一阵急咳响起，一旁的内侍，赶忙将吴郑公面前案几上的茶碗续满药茶，端起喂其服下。

待咳声稍止，吴郑公深呼一口气，看向殿中的魏无忌，开口缓缓说道，“今日魏小卿家安返，吾甚欣慰，待曹洛几人安返，再一同行赏吧。乏了，退下吧。”

......

尧国徐凌镇，此时应是吴国徐凌镇，吴军大营。

“将军，建业传来密报，魏国国书已送至主公案上。吴魏结盟大成，按约，魏国大军此时也该行至齐国山海关了。”一名副将在周瑾的大帐中汇报。

“建业可有出兵军报？”周瑾坐在案后，手持兵书详读，并未抬头道。

“将军，未见。”副将回报。

“殿上可有出兵议事？”周瑾双眼仍在兵书之上，开口问道。

“将军，未有。”副将再报。

“我的府邸如何了？”周瑾将兵书翻页续看，继续问道。

“将军，府上仍被镇海军紧围，每日所需，正常供应，未曾闯府，只是依旧禁止府内外出。”副将回报时，语气之中透出对镇海军的不快。

“传令湖海前线赵将军，三日后，依计出兵。”周瑾看着兵书淡淡的说道。

“将军！此时未得主公之命就出兵，若是与主公嫌隙再度加深，府邸危矣啊。”副将赶忙出声道。

周瑾闻其所言，将手中兵书放于案几，看着副将双目，语气坚定的缓缓道，“魏已出兵，战机已到。贻误良机，乃兵家大忌。不论主公作何想，我周瑾，身为吴国主将，手握重兵，此时身在前线，心中只有四个字。”

周瑾顿了顿，张口说道，“破敌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