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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发既然在继续要个儿子和会计这两者作出了选择,这也刺激了他在工作中为了以后不确定的日子变本加厉的中饱私囊。他觉得这理所应当,把失去的东西,用一种损害别人利益的方式弥补回来,应验了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对王德发来说,不仅是天诛地灭的事情,更是断子绝孙的事,无后事大,所以他选择冒险,也在情理之中。
各家各户的土地登记核查工作结束了,表面上在王德发的暗箱操作下全队上下皆大欢喜,但明面下却暗藏危机。王德发虽然有多年会计的经验,却对这些事还是想的有点简单了。
人可以哄人,但老天爷不会哄人的。埋什么样的因,就得什么样的果。时间过的飞快,又是一年秋收时节。满川都是穿着三道背心割麦的忙碌身影。王德发家的男劳力太少,五六亩的麦子每年都是他开工资请外面的麦客子给帮忙收了,然后再雇人拉到队里的场里。有钱还是好使,即使家里男人少,活也不比别人家干的差,如果真能再添一个儿子,王德发绝对是人生赢家。
王德发家有一块地,隔壁挨着的是傻子老万家的地。老万的傻,有时候也分情况,你要说他真傻,没人能从他那骗走一分钱,你要说他不傻,他就知道成天满川地转着打鸟。王德发算是被老万给抓住把柄了。
麦客子走南闯北割麦子,练就了一个异乎常人的本领-目测麦子的收成。而且大部分麦客子都有这种技能,割完一亩地,看看堆起来的麦堆,谁家的产量多,谁家的产量少,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老万坐在自己家地里的埂子上喝着凉白开、吃着烙饼,王德发家请的麦客也在埂子上休息着。地里干活的人,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要干活就一起干,要休息就一起休息,坐在埂子上还能说说话,都是不约而同的。
其中有一个麦客吃着干粮,看着老万家堆起来的麦堆,又看了看王德发家的说:“唉,老万,你家这地里的麦子今年欠收的厉害啊!”
老万吧唧着嘴里的饼子没反应过来是啥情况。麦客子又说:“你看看你们王会计家的,跟你家一样地,这目
测比你家要多打很多粮食啊。”
老万好像明白了,放下手里的饼子,张牙舞爪的就往前面割麦的老父亲跑过去。咿咿呀呀的一顿说,老万父亲也凑到了麦客跟前开始聊着了。
麦客告诉他:“你看看王会计家的麦堆,再看看和你家挨着的另外一家的麦堆,有什么区别吗?”老万的爹左右看了看,好像最他家的麦堆少,一样的地,这收成的差距也太大了。
老万的爹说:“有可能是我们家的地欠收,今年长势不好。”
麦客子笑了笑说:“我看啊,你们三家的地,最你家的少啊,地少了,收成肯定少,难不成在一起的三块地还水土不一样呢?”麦客子说就是麦客子,走南闯北有经验,一语道破了问题的实质。
老万和老万的爹看着自己家的地,又回头看看王会计家的,没觉得有啥不一样啊。老万突然傻傻地说:“我们家的地比他们家的少!”麦客子听了只顾着笑,不说话,老万的爹似乎想起了去年的重新量地登记造册的事了。王会计和队长量完他家的这块地后,说老万家的这块地实际面积比登记的要大,而左右隔壁的两块地面积小。老万家也都是实诚人,能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会计说啥就是啥吧。量完之后,王德发就让老万家把两边的埂子往里挪了一公分。老万的爹记得很清楚,挪埂子的时候,王会计个另外一边的邻居都出力了。难道是这埂子挪出了问题?
这一个发问,给王德发带来了麻烦。老万家虽然识字的没几个,但是老万的爹托人把在县城吃公家饭的外甥叫了过来。把情况给外甥说了,然后一脸愁容的说:“地可是家里的命啊,这地要真是少了,可是要命呢,是这,大外甥啊,你识字,也是吃皇粮的,我找一卷皮尺,要不咱去地里也量一下,你就帮舅算算这块地有没有一亩。”
外甥既然来了,也是想给舅把这件事给弄清的,便爽快的和舅舅拿着工具往地里去了。一亩地,用十米的皮尺,舅舅外甥还有傻傻的老万一起量了半个晌午。
回到家里,外甥趴在桌子上换算了一番后,给他舅说:“这块地,只有8分,不够一亩
!”
老万的爹坐在炕边不言语,老万傻傻的瞎嚷嚷,外甥心里也明白,老舅这是受了欺负了。但他毕竟是公职人员,就给老舅说:“舅,你看是这样,这事吧,我觉得你先去和王会计说道说道,问他是不是有差错,工作嘛,谁都有可能犯错,如果真是搞错了,以王会计二十多年的工作觉悟,一定会给你处理好的。”
老万的爹点了点头,说:“中午你留下,让你妗妗把饭做着吃了,你再走,我去一趟王会计家。”然后头也不回一下就径直往王德发家走。傻傻的老万也跟在后面,你说他傻吧,他可能也担心老父亲的脾气,跟着好歹能有个伴啊。
老万的爹一路想了很多怎么跟会计说这件事,他低着头看着路,心里在一遍又一遍的盘算。等他抬起头时,已经到了队上商店门前,他进去拿了一瓶酒,揣在怀里大踏步继续朝着王德发家走。
王德发家的烟囱冒着烟,估计这会也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了,走到门口,老万的爹转了好几圈,都没鼓起踏进门槛的勇气。门口有从地里回家的人,看着老万的爹就问:“老万他爹啊,找王会计啊,咋不进去啊?”他一狠心就踏进去了。
“王会计,王会计,我是老万他爹啊!”进了院子,老万的爹扯着嗓子大声的喊着。王德发听见喊声就寻声出来,老万的爹把揣在怀里的酒拿在手里,唯唯诺诺的给王德发点头问好。
王德发看见老万的爹是有点惊讶,但惊讶之余他完全没想到他为啥而来,更不会想到他是为了地的事来找他。王德发客气地说:“啥风把你给吹我家来了,走,屋里头坐。”
老万的爹进了屋子,把酒往桌子一放就盯着王德发看。跟半天不进门一样,老万的爹这会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来就来,你拿酒干啥?想让我在工作中犯错啊,我是做会计的,酒可不能喝,账才能不会错。你回去的时候,带回去,我可不要。”王德发见老万的爹不说话,就自己先说了起来。王德发女人已经开始从厨房端饭过来了,老万的爹觉得再等,一会更没机会了。扭捏了半天,他开口了。
“王会计
,是个这,就我家和你家挨着的那块地吧,确实是块好地,可就是打的粮食比你家的差远了。有麦客子说我家的地比你家的少,你也知道,我是个心里装不下事的人,这不就过来问问你,我家那地到地是咋回事,会不会面积少了啊?”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老万的爹镇定了些许。他也不敢看王德发,低头等着会计给他一个答复。
“地少了?这地是去年才量的啊,队长,我,你都在现场的啊,一亩地,绝不会错的。”王德发说的很坚定,假的已经被他说成真的了。
老万的爹见状也不知道如何提问是好,可如果地都是一亩,他和会计家地里的粮食收成差距也太大了,这太矛盾。老老万是个实在的人,有啥说啥:“会计,是个这,我也觉得应该没啥问题,可这收成欠的太厉害了,我就把我外甥叫过来,中午我们俩拿着尺子去量了,我家挨着你家的那块地,不是一亩,只有八分。两分地不见了。是不是去年你弄错了,让我把两边挨着你们两家的埂子往进缩一点,这一缩是不是把我的地给缩小了?”
王德发被老万的爹这句话彻底给打蒙了。去年量地的时候,另一边挨着老万家地的那户人家也是像现在的老万的爹一样,夹着几瓶酒来过王德发家。他们踏进王德发的家,一个是想要更多的利益,另一个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王德发毕竟在会计的岗位干了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对老万的爹的提问和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早在干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好了。
“老万啊,你要相信我,这去年丈量地的时候,你也在现场的,队长,我,还有你在确认了之后都是画了押的啊!”王德发知道该怎么给老万的爹施加压力。
老万的爹对王德发和自己的外甥,他更相信自己的外甥。“王会计,是这,要不我们去重新把那块地给量一下,你把队长叫上,我也让我那识几个字的外甥一起,如果确实是一亩地,那我也没话说,如果真的是少了两分的话,那去年挪的埂子,我可要挪回去的啊!”你不得不承认,老万的爹在逼急了的情况下,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重新量?
你当国家是你家啊?去年的丈量结果都已经层层上报了,重新量,那就得全部重新量啊。你不能因为自己家的地欠收了就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啊。”王德发明显也被老万的爹给戳中了痛点。
看着王会计义正言辞的解释,老万的爹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话了,气呼呼的扭头就走,撂下一句话:“王会计你吃午饭吧,我不打扰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万的爹从王会计家出来后,就寻着川里的麦客一个一个的请教,问他们有没有觉得哪些地好产量高,哪些地欠收成。看见有人对他们割麦积累的经验如此感兴趣,麦客们也是把他们觉得地和收成不相符的几家子告诉了他。
老万的爹开始和这几家接触,他们一起学着怎么丈量,结果却惊奇的相似。这几家去年都挪过自家地的埂子,原因也都是重新丈量后发现他们的地多了,得消减一点。问题越来越清晰,这可能不是一个错误或者失误造成的结果,有可能就是队长、王会计等这些当官的搞的事情。这些发现了自家土地有蹊跷的人家,已经开始给王德发埋下了雷,随时可能就爆炸了。
老万家虽然在队里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可把土地当命的他,无法忍受这种剥夺。他把大家撺掇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把公平这两个字要回来。
麦忙时节,大队的场里,各家各户已经把地里割下来的麦子拉到自家指定的位置,拖拉机挂着石碾已经开始碾场了,也有人尝鲜,用脱粒机快速的收麦子。一切看起来都安然无恙,却暗流汹涌,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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