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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远方他们率队出发的当天下午,沈敬丹听说赵新回来了,便带着个人过来找他。
重要的生意伙伴来了,赵新就算是再忙也要腾出时间应付一下。可等他见到跟沈敬丹一起来的人时,发现这个人完全不认识。
此人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脸型削瘦,唇边和颌下的胡子都不长,一双丹凤眼倒是炯炯有神,只是长了一副扫帚眉,坏了面相。穿着一身北海镇发的黑色劳保服,头上的辫子却还留着。
“沈老板,他是......?”
不等沈敬丹介绍,那人拱手行礼道:“在下江腾麟,浙江杭州人,原本是‘黄升泰’的帐房。听沈老板提及海外风物,心生仰慕,故而随行,以观异域风物。”
赵新上下打量了江腾麟一会,突然开口道:“江先生是个读书人吧?”
“不敢当先生一说,在下的确上过几年私塾。”
赵新请两人坐下,正想叫贵生倒茶,突然想起那小子被自己留在富尔丹城了。于是亲自又给二人到了茶。见他如此做派,江腾麟转头看向沈敬丹,沈敬丹拈须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等赵新落座之后,便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沈敬丹微笑不语,那个江腾麟却道:“赵大人,在下知道您很忙,不过我有一事相询。”
“请说。”
“请问贵部现在打的是什么旗号?”
旗号?赵新一愣,心说我去!自己最近都忙晕了,压根儿就没顾得上。不过这关你什么事?
沈敬丹像是看出了赵新心中所想,这才解释道:“江老弟的意思是,既然大人您打算和朝廷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一场,那就应该有自己的旗号。”
赵新故作轻松的说道:“这重要吗?我看有没有都差不多。”
江腾麟拱手道:“不然。赵大人,古语有云:‘君王讨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师与,有无名乎?’连那个沆瀣一气的朝廷都知道宣告天下,是为了保卫龙兴之地、护卫国土才讨伐贵部。而您既然是堂堂正正的邀战,总要拿出个正理由吧?古人又说,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所谓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江腾麟的意思赵新其实听明白了,也非常认可。古人出战总要讲个“师出有名”;而与之对应的,就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即便是当年满清进关,也是编了一个为明朝报仇的理由昭告天下的,以使自己师出有名。当初范文程在起草的榭文中说道:“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所诛者惟闯贼。师律素严,必不汝害。”至于一开始努尔哈赤讨明檄文中的七大恨,早就给丢的一干二净。
古时候,不管是上山头落草的山贼,还是试图推翻当前政权的叛军,如果师出无名,你就无从动员,会导致士兵们不愿意为你战斗。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自古杀官造反的很少成功,那是士兵们大多从心底看不起逆贼,不愿为这样的人拼命。谁会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和平生活不过,跟着一个连旗号都没有的人去造反?战死了能落得个什么?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和。一个国家或政权师出无名的话,军队内部就不能形成战斗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同样都是提高士气。所以师出有名,可以让这些士兵自己由内而外地想去战斗,最后才能胜利。
很多时候,战争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决胜出胜负。而想通过战争获取利益,并且巩固成果的话,就必须要“师出有名”。无论理由多么牵强,多么不靠谱儿(比如打赢了大家一起升仙进天堂,娶四十几个老婆等等。)那也至少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能充分发动底层民众来支持,让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战争的主体是人,师出无名就等于失去了民心、军心,无论是谁也打打不赢胜仗!赵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斗争纲领,他决定在开战前补上。
不过江腾麟刚才说什么来的?沆瀣一气。赵新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这个成语,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想到这里,他眯眼盯着江腾麟的眉心,语带严厉的问道:“江先生,你是跟满清朝廷有什么过节吗?你刚才的话,语出《礼记》和《左传》,那可不是读过几年私塾,当过帐房的人能会的。”
开玩笑,一个帐房不好好学“三脚账”、“龙门账”、“四脚账”之类的,学哪门子《礼记》啊!况且,古代的私塾教育是有严格的学习步骤的,几年时间根本学不到《五经》。
话说古代一个孩子五六岁入学,要先学识字,然后才能开始学三百千,当然也有直接教读四书的。一般先读《大学》、《中庸》再读《论语》和《孟子》。四书掌握了,才能开始研读《五经》,学做八股,为以后科举应试做准备。到了能学《五经》的地步,早都十几年过去了。
江腾麟有些惊讶:“啊?大人您也读过《礼记》和《左传》?”
赵新微笑道:“以前看过而已。”这厮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你说你一个创业小老板,不好好钻研专业技术、学学避税方法什么的,看什么《礼记》和《左传》啊!
沈敬丹此时拈须微笑,对江腾麟道:“绣夫兄,来之前我跟你说什么来的?赵大人所学甚杂,单单是经商一道,连我也是自愧不如。其他诸如民生、武备,无所不精。”
江腾麟惭愧道:“是我小觑了,海外之地,竟有如此人物。”
赵新舔着脸自谦道:“二位过誉了。不过江先生,你的事方便说一下吗?”
江腾麟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实不相瞒,赵大人,在下与当朝那位和中堂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我已无处可躲,只求赵大人收留。”
沈敬丹叹道:“这事还是我来说吧......”
原来,这位来自杭州江腾麟,其父早些年也是做海贸起家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到了乾隆四十五年的时候,俨然就成了浙江的巨富。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江家名声在外的结果就是被和珅盯上了。
从乾隆四十七年开始,为了积蓄和朝中各派进行政治斗争的资本,和珅通过手下爪牙,迫令江浙商人们臣服于他,并向其缴纳帮费。江腾麟的父亲当时在朝中也有几个朋友,对和珅的要求不予理睬。谁知当天夜里,江家阖家上下二十五口,突然被一伙上门的贼人给杀了。
当时江腾麟正在外县求学,正要准备回乡参加乾隆四十八年的乡试。结果他父亲生前的至交突然派人找到他,告知家中噩耗,并让他千万不要再回杭州,赶快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江腾麟一个书生,纵然悲痛愤恨,但手无缚鸡之力。家财万贯尚且被人灭门,更不要说眼下自成了个穷书生了。于是他连夜逃往扬州朋友家里躲藏。但彼时他已经身无分文,成了个落魄秀才。虽然长期寄人篱下,总不是个办法,可公开身份却还是不敢。无奈之下,江腾麟就化名去了东关街上帮人代写书信混饭吃。
如此过了一年多,到了去年十月份,他听说“沈益和”商号的东家正在招一名记账随船赴海外,这才硬着头皮上门应聘,结果就沈敬丹听说他念过几年书,又见他一笔好字,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直到登上雷神号,带到了北海镇。
江腾麟自从上了雷神号就觉得十分惊奇,船上水手说的居然是官话,各类设施也是闻所未闻。还没等他醒过味儿,就已经到了北海镇。经过了两周的隔离防疫后,江腾麟被安排到了陈青松手下,协助处理内政事务的上行下达。谁知这一干,就让他看出了北海镇的端倪。
他发现,北海镇这里除了赵新等二十几个人外,其他大多数人都是岛国流民;而且这些人几乎都能说得出一口北京官话。这让他对赵新等人的来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让他最为震惊的是,北海镇根本不是在远离大清的海外大陆,而是在大清朝的龙兴之地附近。
正月十五过后,北海镇发布了动员令。江腾麟这才知道,原来去年传的沸沸扬扬的福康安兵败,海兰察战死一事,就是赵新带着五百人干的!
五百人能打败朝廷数千大军,而伤亡才不过百十人!江腾麟心底原本熄灭的复仇火焰顿时就燃烧了起来。他找到沈敬丹,将自己的悲惨经历和盘托出,并请他代为引荐。
沈敬丹说完的时候,江腾麟已是满脸泪痕,他起身跪伏在赵新面前,咬牙切齿道:“如此朝廷,如此贪官污吏,要那劳什子功名还有何用!和珅害我全家老小惨死,至今不能回乡吊孝。在下愿在大人帐前效命,只求大仇得报!”
赵新听了沈敬丹讲完了来龙去脉,对江腾麟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他没想到历史上有名的“笑和珅”为了敛财,手段居然如此狠毒,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人的认识。
他伸手扶起江腾麟道:“你还是先跟着陈先生安心做事,一切都等打完了这一仗再说。北海镇这里的体制与满清不同,与世界各国都不一样,你来的时间还短,等熟悉之后再安排。”
江腾麟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凭着自己是个秀才的身份,能让赵新高看一眼,从此被引为座上宾,在赵新身边做个卧龙凤雏一般的幕僚。谁知赵新以体制不同为名,只是让他继续跟着陈青松做事。
他哪知道,赵新并不想听一面之词,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赵新觉得还得让鲁寿山他们查过之后再说。虽然他这里缺人,但缺的是能教授现代知识的人。别说是一个满清治下的秀才,就算是来个举人,也先去干打杂的事再说。
即便江腾麟的遭遇是真的,让他当个文书也就够了。等他熟悉了北海镇的体制,再说能不能给陈青松当副手。
第二天,赵新先去找了陈青松,请教了一个问题。
“老陈,你说咱们的军旗用什么样的好?”
“红旗啊!我看八一军旗就挺好。”
“这不行吧。人家解放军的八一军旗是因为八月一号有特殊意义。咱去年八一都在种地呢。”
“哎,那咱们去年打福康安是什么时候?”陈青松眼珠一转,面带回忆的问道。
“六月...”赵新一边磨叽着,心说要坏菜。
果然,陈青松一点磕绊都不带打的,直接道:“那咱们就用六一军旗好了。”
“大哥,你当咱是少先队呢!还六一军旗,干脆一人发条红领巾算了。你可气死我了!”
陈青松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赵新,一脸玩味的说道:“那怎么着?要不你也来个黄龙旗?”
“打住!你不嫌恶心我还恶心呢。”
仓皇逃离了陈青松的办公室,赵新又去找了吴思宇和赵亮。
“我说,你们想过没有,咱们的军旗用什么样的好?”
吴思宇和赵亮毫不迟疑的回到道:“八一军旗!”
“不合适啊。对于这个时空,八月一号对我们没有特殊意义啊。”
两人对视一眼,想想也对。随即问道:“你怎么想的?”
“我也没想清楚,这不是过来找你们开诸葛亮会嘛。”
三人于是开始闷头苦想,想了好半天,烟也抽了好几根,赵新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他找了张纸,拿了根铅笔在上面画啊画。吴思宇和赵亮探头过来看了半天,于是双双傻眼!
这厮居然画了一幅左上角是镰刀锤子的美国国旗!
“你这星星代表什么?”赵亮指着镰刀锤子外围的两圈星星问道。
“五十六个民族啊。”
“那这十三条红白杠呢?”
“呃......南七北六十三省?我数数啊,直隶、山东、河南、江苏......”赵新扒拉着手指头数完所有省份,我去!差了一半(乾隆时期,全国一共是26个行政区。)
两人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赵新......
“你们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再换一个。”赵新说完,大笔一挥,在另外一张纸上又涂抹了起来。赵新刚画了一半儿,吴思宇开口道:“停!”
赵新道:“怎么了?”
“这旗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赵新有些心虚的道:“不是吧?”
吴思宇在来到十八世纪之前,在一家中学当宿舍管理员。闲着没事的时候,没少看盗版电影。他一眼就觉得赵新画的第二幅图在哪部电影里看到过。此刻他一脸便秘状,在屋里来回转悠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A long time ago in a gal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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