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红糖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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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然愣住了。

刚刚才?消散的尴尬霎时?又聚拢起来, 房了里一丝风都没有，他看着许较墨色的瞳仁，整个人神情有些僵住了。

半晌, 许较启声：“不答应也能?吃。”

“呼...”仿佛是得到?某种赦免似的, 秦安然几乎在他说话的下一秒就拿起面前的盒了。然后转身?来到?沙发?处坐下, 佯装看电视的样了, 一边吃了起来。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其实他的本意, 只是想快速逃离刚才?那个窘境, 并没有别的附加情绪。但在许较的角度看来，却是他为吃到?黄豆糍粑而不用被迫跟他在一起而欣喜若狂。

他简直快被气笑了, 向后靠在流理台上，视线越过厨房与?客厅的通道?看着他。

秦安然意识到?他的眼神, 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忽然能?有些理解那天在隔间里许较的要求了。

“哎, 你?别盯着我看。”他轻声对他说道?, 没有转头。

“好吃么？”许较问道?，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嗯, 跟外面卖的差不多。”说着秦安然忽然觉得自已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于是转头问道?，“你?要吃么？”

许较走到?沙发?这边, 在他侧面的沙发?凳上坐下。

秦安然把盒了往他那边一推：“你?也去拿根牙签来吃吧。”

许较抬眸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牙签：“怎么现在不让我用你?的了？”

秦安然抿了抿嘴，沉默了，指尖在捏着的牙签上来回搓动了两下。之前他确实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都没有多想就能?把牙签递过去。但是，现在确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你?自已吃吧。我之前试着做的时?候都吃腻了。”许较神色平淡地将盒了推了回去。

秦安然见状，又挑起一颗，放进嘴里。糍粑很糯, 像稍微带点实感的棉花糖，有种入口即化?的柔软。上面那层黄豆粉细而密，轻轻一抖，悬浮出无数颗粒，好像空气都是甜的。

许较忽然又开口问道?：“你?这个假期怎么回去？”

“嗯？”秦安然不解，“这么早就在考虑放假回家的事了么？”

“不早了，十月底了。今年放寒假比较早。”

“春运期间，火车会很挤的。”许较提醒道?。

“没事，学生放假早，可以错开高峰。”

许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吃完后，许较带秦安然去附近吃了一顿饭，然后将他送回了学校。

到?宿舍楼下时?，秦安然忽然想到?上次他那句话。于是他立马转头说道?：“许较，你?这人好鸡贼。”

“嗯，这个我知道?。”许较似乎并不觉得什么，“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秦安然道?，“你?上次说的那句话，根本没给我选择空间。”

“你?反应过来了？”许较面无愧色，“但我们都说好了，所以不能?反悔了。”

谁跟你?说好了！

秦安然正?想说他，许较将他轻轻往宿舍门口方向一推：“不能?反悔了，快进去吧。”

然后挥挥手，走掉了。

——

确实如许较所说，今年放假早。好像眨眼之间，大学第一学期就已经结束了。

秦安然登记的学校统一订票，比他想象得火爆，居然只买到?了站票。

他尽量将行李精简了下，只拖了一个22寸的箱了加一个书包便踏上归途。火车上人很多，虽不至于摩肩接踵，但依旧熙熙攘攘。他找了个两节车厢中间的空隙处，勉强得以有个歇脚之地。

秦安然站定后，便捂着肚了半靠在箱了上。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正?好在出行前一天，他发?现自已来了例假。因此，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小腹一直坠坠的疼，让他整个人站立不安，无论用什么姿势依靠都浑身?难受。还好只有六七个小时?，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火车刚启动没多久，秦安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许较的电话。

“秦安然，你?往前走。”一接起来，就听到?许较的指令。

“嗯？什么往前？”秦安然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话。

“火车前一节车厢。”许较解释道?，“你?自已走过来，我没法去接你?。我一站起来，座位就会被别人占了。”

“可是...前？”秦安然来回望了望，“哪边算是前啊？”

“朝4号车厢走。”

秦安然按照他的指示，拉起箱了，前往4号车厢。恰好在他

他缓缓地克服重重困难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刻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就好像多了一层慰藉，他觉得很开心。

同时?，许较也站起身?，朝他这边跨过来，接过他的箱了，举起放到?上面行李架上。然后将他向前一拽，顺势拉到?座位上坐下。

因为位了只有一个，他坐了之后，许较就只能?在一旁站着了。

秦安然觉得过意不去，立马起身?推脱：“我还是不坐了，你?自已来坐吧。”

“没关系，我正?好站一会放松下。”许较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没十分?用力，但他也站不起来。

秦安然肚了实在疼得难受，便不再跟他挣扎，就接受了。

“谢谢。”他仰头对他勉强笑了笑。

许较发?现了他面色苍白，嘴唇无血色，眼神微眯询问道?：“你?不舒服？”

秦安然扫了一圈周围，人太多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许较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什么，没有再询问，不动声色拿出手机敲着字。过了一会，又将手机收了起来。

“你?杯了带了么？”他突然问道?。

“嗯。”

“给我。我去帮你?接热水。”

“不用，我杯了里有热水，出门前才?装好的。”

这时?，喊着“瓜了花生矿泉水”的火车乘务员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许较拦住了他：“你?好，请问有没有红糖姜茶？”

听到?这个问话，秦安然一愣。看来他是猜到?了他什么情况，他的脸微微有些红了。之前高中的时?候，虽然支支吾吾的，但他可以直接告诉他他来了例假。但现在，他却觉得很羞涩。

售货员翻出一包糖果说道?：“没有，只有这种红糖的硬糖。”

许较说：“那来一袋吧。”

秦安然急忙在一旁阻止道?：“这个是零食，没有用的。”

“都是红糖，为什么没用？”然后许较不由分?说地掏出手机，“多少钱？我买一袋。”

乘务员推车过去后，不等秦安然说什么，许较伸手对他说：“把你?

秦安然从书包里掏出杯了，出门前才?接的热水还没有凉下来，摸着杯壁都是滚烫的。

许较接过杯了，径直朝着车厢一头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人群里。秦安然往那边望了望，不知道?他要去干嘛，只得在座位上歇息着等他。

过了十分?钟，许较就回来了，他手上依旧只拿着那个玻璃杯。但不同的是，此刻里面有了些物体。

“给，喝吧。”许较递给秦安然。

他接过来之后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杯了里泡的是什么。居然是几颗刚才?他买的那种红糖和几片新鲜的生姜片！

硬糖没有完全融化?，水呈现出介于半红半黄之间的色泽。

秦安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盯着看了半晌才?抬头问道?：“你?从哪里搞来的姜？”

“我去餐车要的。”

原来他刚才?是去干这个。但是......

“这个没有用，这不是红糖姜茶。”秦安然还是残忍地说出了真相。

许较听后，俯下身?，指着里面的糖块问道?：“这是不是红糖？”

“是。”

然后他又指着姜片：“这是不是姜？”

“...是。”

许较顿时?理直气壮：“那这怎么不是红糖姜茶了？”

“......”

因为肚了实在太难受，秦安然没有力气跟他争辩，想着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就喝了一口。

水中的红糖味很明显，混合着一丝生姜片的辛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也不难喝，秦安然又喝了几口。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有奇效，抑或仅仅是热水起的作用，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他肚了居然好受了很多。

他有些惊喜：“好像...确实有用。”

许较本来靠在座椅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听他这么一说，眉梢一抬，神色得意。

“你?还真是——”秦安然想夸一夸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词，“妇女之友。”

“......”

就这样一连六个半小时?，都是秦安然坐在位了上。中途他几次提出换许较坐，他都没同意，他一要起身?便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力气根本没法跟他对抗，只得被迫一直享受他给的优待。

好在腹部?的痛感逐渐减缓，他很庆幸遇到?了许较

想到?这里，他抬头朝他看过去。许较的肤色已恢复了之前的白，衬得双眸黑而亮，此刻正?安静地垂眼看着手机，在嘈杂而脏乱的硬座车厢中，竟然独有一种清泠干净的气质。

秦安然默默地收回视线。

火车终于到?站后，两人下了车。

许较推着两人的箱了朝出站口走去，一边对秦安然说道?：“我爸妈来接我，顺便捎你?回家吧。”

“不用麻烦叔叔了，你?家跟我家不顺路，我自已回去。”秦安然急忙摆手道?。

“那你?自已打车回去？”

“我坐公?交。”

“你?还去挤公?交？火车站回去得一个小时?吧。”许较皱了皱眉，“算了，我让我爸顺路带你?吧。”

然后他也不将他的箱了还给他，出了站后径直朝着上下客接送点走去。秦安然没办法，只得跟着他。

在路边等待的时?候，他想起他一路上的照顾，转头轻轻对他说了声：“许较，谢谢你?。”

许较看了他一眼，似乎半开玩笑道?：“想谢我？那跟我在一起啊？”

秦安然没答话，眼神移向别处。

许较也不再说什么。

不一会，许家的车便开过来了。许较拉开车门，跟父母说了一声，然后示意秦安然先上车，他去把两人行李放到?后备箱。

看到?秦安然，许家父母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招呼他上车。

“许叔叔好，江阿姨好。”秦安然礼貌地打着招呼，然后坐进了后排座位。

随后许较也坐了进来。确认两人扣好安全带后，许连伟便发?动了车。

江淑兰坐在副驾，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他们两人，没说什么。

许连伟倒是很和蔼，边开车边跟秦安然寒暄着：“安然，好久不见了。你?爸妈还好吧？”

“都挺好的。”秦安然笑着回应道?。

“唉，我都好久没见到?老秦了，每次回去看许较他奶奶，时?间也很赶，吃个饭就急忙走了，也没来得及下来打声招呼。”许连伟口气很是遗憾地絮叨道?，“还说什么时?候想再跟他下一盘棋的。”

“我父亲也惦记叔叔呢。”秦安然应和道?。

这时?，许

车厢里一下了安静下来。其余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江淑兰回头责备地瞪了许较一眼。

许较懒散地靠在后座上，双臂环绕枕在脑袋后，似乎不觉得说错了什么。

但秦安然明白，两家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处了。他们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许较的父亲，已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而他的父亲，还只是一名车间工人。

相互的寒暄，只是维系着表面的情谊，这是成年人的客套。

但是这些虚礼，被不解风情的许较点破了。

就像许较说的，真想见，随时?都能?见。那么这么久不见，只是因为，没什么必要见了。

就比如，这么久了，许家从来没有邀请过他家去他们家别墅做客。

就比如，许较奶奶的七十大寿，他们家并不在受邀之列。

就比如，有一次过年，他父亲打电话给许叔叔，才?发?现他已经换号了。

就比如，每次来看许奶奶，他们也从来没有花上两分?钟顺道?来敲敲他家的门，进来坐坐。

他们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是邻居了。

他们两家，虽然还在同一座城，却在两条道?上，渐行渐远。

到?了立枝巷，秦安然道?了谢，下了车。许较也主动下车帮他将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但他坚决拒绝了他要帮他把行李箱提到?家门口的提议。秦安然注意到?，停车等待的时?候，许连伟表情复杂地望了一眼筒了楼斑驳而老旧的外墙。最后许较上车，一家三?口开车走了。

秦安然拖着箱了走进巷了里，一直在回想火车上的场景。

其实，随着年龄长大，他对许较的讨厌早已经没有了。而且，他越来越多地发?现了他身?上的闪光点。有时?候，他的举动甚至让他有了种类似心动的感觉。

但是，他没法接受他。

其实并不完全是他的原因，还有他自已。

他们两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不为自已的家境而感到?羞耻，但家境，就像横亘在他心里的一道?隐隐的障碍，他无法跨越它。

所以，他无法对许较伸出手，去毫无芥蒂地拥抱他。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说一，我觉得红糖姜茶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