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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冗长沉闷的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全校学生有了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
范云汐不活动,而是安静坐在座位上预习初二新增的物理学科。
元成辑早自习时就把自己买好的花和桌子偷偷塞进她的课桌抽屉,可是她学习太过认真,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元成辑盯着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是等到今天晚自习下课,她也未必能发现抽屉里的东西。因为她的课本并没有放在抽屉里,而是整整齐齐叠在课桌的左上角。
在不用打开抽屉拿书的情况下,似乎也没多少学生会没事开抽屉玩。
元成辑坐不住了,便暗示道:“云汐,你有没有闻到比较特殊的气味。”
他昨天买了一束紫色郁金香,足足二十支,花了他一百多块。而郁金香散发一种极其浅淡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只不过人需要留意一点才能闻到。
范云汐疑惑地盯着元成辑,好半晌之后才摇头道:“我没闻到特殊的气味,如果有的话,就是你今天用了佳洁士草本牙膏刷牙。对了,你可以叫我全名,或者小范,或者小汐,但不要直接叫我云汐,这样听起来很怪,因为除了我的父亲,没人会这么叫我。”
元成辑思索道:“还是云汐好听一点。你想啊,大海因天体引力而产生的周期性运作被称为潮汐。那么云汐就是白茫茫的云海,聚散漂浮时的各种变化,感觉也很不错。”
范云汐惊讶道:“你居然知道潮汐?而且还能想出这么有趣的比喻?”
元成辑干笑着挠头。
范云汐继续道:“不过还是算了,不同的称呼,代表着不同的关系,我可不希望其他同学误会。”
元成辑发现自己很不会聊天,这么好的一个话题,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后文。于是他只能继续干笑,笑着笑着就往了花和镯子的问题。
当天午休,范云汐没回宿舍休息,而是在教室看完书之后,趴在课桌上小憩。
她睡觉时,面容安详,呼吸平顺,像极了精致的布娃娃。
元成辑觉得她很可爱,甚至有种悄悄往她脸上亲上一口的冲动。
他没行动,反倒是另一个人行动了起来。
教室前排的一个男生径直走了过来,他盯着范云汐看了片刻,便抬起手想捏她的脸。
元成辑在这个班读了一年,却不能认全班上的同学,不过他刚好认识这个人,正是米依依的男朋友华志昂。
元成辑的记忆中,华志昂和米依依是一丘之貉,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总能把无辜的学生欺负得体无完肤,却又能仗着强大的家庭背景,从不遭人报复,连学校的老师领导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华志昂这会走来,明显是没安好心。
元成辑静坐着,眼见着华志昂就要捏到范云汐的脸。他忽然有了莫大的怒气,猛地抬手,扼住华志昂的手腕,强行制止他的下一步举动。
华志昂盯着元成辑,厉声道:“你干什么?”
元成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华志昂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元成辑看到教室门口有人,恰好是米依依领着她的一众姐妹来教室了。他默不作声地指向教室门口,华志昂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当即变得老实起来。
他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回了自己的座位。
元成辑心里轻轻松出一口气,忍不住反复捏动早已遍布冷汗的两只手。
若在平时,他绝对不愿得罪华志昂,毕竟没人知道这混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只不过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如果一个男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瞧上的姑娘被人轻薄,这个男生就太窝囊了。
下午下课之后,班上的同学都三三两两离去,准备吃晚餐,元成辑则准备多等一会,等范云汐要走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吃饭。
然而范云汐还没走,华志昂又找来了。
这次他连一句话也没说,抬手便想扇元成辑的巴掌。
元成辑的个子小,却不代表他打架弱。他的身子很矫健,侧身便避开华志昂的巴掌,同时反手扣住华志昂的右臂,企图强行制住华志昂。
华志昂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嘴里大骂着,抬腿就反踢元成辑的裤裆。
元成辑不怀疑,如果这一脚真的结结实实命中,自己也就不用再打范云汐的主意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避开,华志昂便一脚踢到了范云汐的课桌。
元成辑的反应很快,在课桌即将倒下之时,一把将仍处于呆滞状态的范云汐拉开。
课桌重重砸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抽屉里的花和镯子也都滑了出来。
一束郁金香被砸烂不少,但好在镯子并没有碎。
元成辑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正想蹲下身扶起课桌,华志昂便又大吼着打了过来。
元成辑能感觉到,华志昂就是一条疯狗。他这样胡乱挥动拳脚,难保不无伤范云汐。
元成辑心中来了怒气,顺手将范云汐推一边,飞身一脚便踢向华志昂的胸膛。
两个人在教室最后面的空地缠打。
元成辑挨了好几拳,鼻子被打肿了,还在流血。
华志昂当然也不好过,他的手臂浮出了好几块淤青,全都是元成辑的拳头打出来了。
两人没完没了地缠打,直到某一刻,元成辑一拳打到华志昂的胸膛。这一拳很用力,打出了沉闷却绵长的撞响声。
华志昂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额上渗出大量冷汗,显然是痛得不轻。
他嘴里说着狠话,却没再继续动手,而是怒气冲冲地走了。
元成辑揉了揉酸痛不已的鼻子,又擦去鼻孔的鼻血,这才对范云汐笑道:“华志昂就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范云汐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不可能被这种打架场面吓到,因为我父母打架的时候可比你们凶的多。你的鼻子好像肿了,需要擦点药。”
元成辑挠头干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俯下身扶起课桌,收拾地上的书本。
范云汐捡起地上那束被砸烂的郁金香,疑惑道:“你上午时询问我的奇特气味,就是郁金香的香味?”
元成辑红着脸点头。
范云汐问:“为什么送花给我?还有这个镯子,好像还是银质的。”
元成辑不假思索回答道:“男生送女生礼物,好像只有一个理由。”
范云汐把郁金香和镯子上沾的灰都拍掉,将它们双手托在手心,递到元成辑的面前。她微笑着摇头道:“不可以的。”
元成辑问:“为什么不可以。”
范云汐莞尔道:“因为我们都是学生啊。”
元成辑只能沉默。
这个回复的确简单而中肯,无法抨击。因为他们是学生,学生不能谈恋爱,所以不可以。
当送出去的礼物又回到自己手里是什么感觉?
元成辑以前不知道,现在却完全体会到了。
酸酸涩涩的,好像塞了一嘴的杨梅。
元成辑接过花和镯子,脑中气血上涌,一时间竟有直接把它们丢进垃圾桶的冲动。不过他一想到这些东西花了他一半的生活费,便又忍住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心疼钱,所以要把郁金香和镯子都当宝贝一样供着。
然而事实却是,他知道的,无论自己心里怎样不舒服,都一定不能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不然就真的没机会了。
元成辑努力压着情绪,捏着肿胀的鼻子勉强笑道:“我们至少还是同桌,做个朋友总没问题吧?”
范云汐甜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元成辑道:“朋友的话,一起吃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范云汐愉快而大方地回答道:“岂止是没问题。看你打架那么英勇的份上,哪怕是你要我请你吃饭,我也答应。”
和美丽的同桌一起吃饭是什么感觉?
似乎很愉快。无论谁抬眼就能看到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都不会觉得不愉快。
元成辑也感觉很愉快,愉快到几乎忘了被婉言拒绝的不快。
所以哪怕范云汐比较吝啬,只请他吃了一顿食堂的大锅饭,他也胃口大开,连续添了两次饭。
范云汐问:“刚才那个男生为什么要打你?”
元成辑不以为意道:“我都说了,他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疯狗咬人,似乎是不需要理由的。”
范云汐问:“万一他以后还找你麻烦该怎么办?我可记得,他之前说过,这事和你没完。”
——对哦,华志昂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迟今天晚自习下课,他一定会叫人来围殴我。
元成辑也开始考虑怎么应付华志昂的问题。
元成辑在学校,也属于较为孤立的那一类学生。他和其他无恶不作的坏学生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学习成绩差到连最优秀的老师日夜授课也无法提升。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成绩和其他坏学生一样差,所以他也变成了坏学生。坏学生只喜欢欺负好学生,所以从不欺负他。
元成辑并没有自己的关系网,家境也平庸,没用强大的背景后台支撑。
华志昂再来找元成辑麻烦,元成辑便很可能只能被动挨打。
不过幸好元成辑并非没有半点依靠。
他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名字叫舒博。
他们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便经常玩在一起,彼此之间也算有一分干净的友谊。
只不过上初中之后,舒博的变化非常大。他不再老实,开始拉帮结派,成了学校里的“大哥”之一。
元成辑曾亲眼看到舒博把一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和舒博不再是儿时的玩伴,他们之间有了微渺的地位差异。
毕竟舒博的家境非常雄厚,家里的一辆豪车便足够其他平民奋斗一辈子,而元成辑的家庭只够管他吃饱。
元成辑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下意识疏远舒博。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和陌生人差不多。
元成辑觉得自己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才想到舒博,是非常滑稽可笑的事情。可是他除了找舒博帮忙,似乎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晚餐过后,元成辑再次劝说范云汐,叫她早点搬出145寝室。
范云汐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元成辑去了舒博的班级,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的簇拥中心,找到了舒博。
舒博的确今非昔比,一身名牌着装便值好几千块,而他手腕上套着的手表,也是金光闪闪,价值不菲。
他静站着不动,便鹤立鸡群,烨然若神人。
元成辑越发感觉自卑,也越发不确定舒博愿不愿意帮自己。
他硬着头皮走到舒博面前,强笑着打招呼。
舒博盯着他,脸色先是平静,尔后变得开怀,很是会心地笑道:“成辑,你是不是又淘到什么好歌要和我分享?”
元成辑并不喜欢听歌。以前他经常淘歌,为的不是给自己听,而是分享给舒博听。因为舒博喜欢听歌,元成辑只有多听歌、多淘歌,才有共同话题和舒博说。
元成辑瞧着舒博开心的样子,很是羞愧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来分享歌曲的,而是来找舒博帮忙的。
元成辑怀揣忐忑之心,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全都告诉了舒博。
舒博听完之后,很随意地笑道:“我也听说过,你们三班的华志昂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却是没想到,一向不喜欢动手的你,反而有胆量打他。”
元成辑沉默。
舒博又问:“就为了那个叫范云汐的女生?”
元成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舒博很爽快地点头道:“没问题。如果今晚华志昂敢带人来找你麻烦,你就叫他去楼下的沙地操场,我帮你收拾他。”
——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帮忙了?莫非他没察觉到,我一直有意在疏远他?
元成辑心里有疑惑,好在他并没有傻到自己把这个疑惑问出来。
晚自习结束后,华志昂果真叫人来找麻烦了。
元成辑暗自数过,堵在教室门口的男生,大概有十个。如果他们每人都打他一拳,他就可以去医院住上好几天了。
虽然元成辑已经确定舒博愿意帮自己,但眼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高高壮壮的男生,心里难免恐慌。
于是他说话变得结巴,连走路都略微颤抖。
华志昂指着元成辑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妈的,白天的时候不是很拽吗?你再拽一个给老子看看!”
元成辑想着范云汐就在身后盯着自己,哪怕心里慌乱,嘴上也不能服软。他硬着头皮,用更凶的语气骂道:“本人才不屑和不忠不孝、天打雷劈、色迷心窍、恬不知耻、衣冠禽兽、丢人现眼的王八蛋较劲。”
元成辑敢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说过的、最有文采的一句话。他骂完这段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知道这么多成语。
华志昂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元成辑死到临头还敢说这样的话。他反应过来,当即便抬手扇元成辑巴掌。
元成辑很敏捷,身子向后一跳就躲过了。
元成辑见华志昂还要追击,立刻吼道:“要打架是吗?没问题,我们换一个宽阔点的地方慢慢打?”
华志昂像是没听到元成辑的话,追上来就打。
元成辑抬手招架,可是华志昂身后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
元成辑很快被一群男生淹没,在人堆中挨打。
——失策失策!舒博叫我把他们带去沙地操场,可是他们又不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元成辑感觉自己脑袋至少挨了十拳,有的拳头打在脸上,有的打在后颈,有的就打在天灵盖上。
他的整个大脑已经麻木,忘了痛,也忘了思考。
他不知道这顿毒打持续了多久,直到背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的心中跳跃出无尽的怒火。
因为被打倒在他背上的人居然是范云汐。
华志昂真的是一条疯狗,疯狗咬起人来,往往不需要理由。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的范云汐,居然也挨了打。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群混蛋怎么下得去手啊!
元成辑盯着范云汐眉头紧蹙,痛苦却低沉的吃痛呻吟,凭借心中一抔怒火,猛地拔地而起,发疯了一般扑向华志昂。
他已顾不得其他人的殴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计一切代价,把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混蛋打趴下。
元成辑把华志昂按在地上,身后有人拉扯他,还有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全都置之不顾。
元成辑看到华志昂的脸上全是血,似乎都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他觉得大快人心,下午的“鼻血之仇”终于得报。
只不过报这个仇的代价相当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背上挨了多少拳、多少脚。强烈的麻木感从后背一直蔓延到全身,仿佛体内力量都已被抽空,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累了,这会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最好是能睡上一觉。
所以他真的就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打出任何问题都由我负责!”
元成辑猛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舒博。他明显是在沙地操场等了很久而没见到人,便察觉到异常,来教室里查看情况了。
舒博身后的一群人冲进教室,对着华志昂那群人一顿毒打。
元成辑仿佛置身古代战场,金戈铁马、刀剑鸣响,但他的心却异常宁静,因为舒博正凝视他的双眼也如镜湖一般宁静。
似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本身便拥有使人心神宁静的力量。
但很快的,元成辑的心绪不再那么宁静,因为他发现舒博凝视的人好像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范云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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