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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沈星夜和赵慧妤的婚礼在即。
这期间,赵天相和柯爱明广发请帖。沈氏集团里,除了沈临渊以及支持沈临渊的那群高层,几乎每个人都有收到请帖。除此之外,赵天相和柯爱明还请了蛰城不少其他大公司、大企业的高层领导,以及一些明面上做着正当生意,暗地里却从事非法勾当的黑帮巨擘。
赵家和柯家在蛰城都是大家族,庞然大物,根深蒂固。自从赵天相和柯爱明结合,两家的关系也越发亲密,隐隐中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就在三天前,沈临渊顶不住各个大项目的资金压力,又一次转让股份。他手中的股份,已经不足百分之五十。
现如今,沈氏集团风云变幻,控制权已逐渐向赵天相倾斜。曾经光华远远盖过赵家与柯家的沈家,已然出现颓态。
稍有头脑的人,便能一眼看出,不可一世的沈临渊早已黔驴技穷,再无翻身的机会。而逐渐强大起来的赵天相,将接手整个沈氏集团,并直接或间接地控制蛰城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经济流动。
赵天相与柯爱明成为无数业内人士巴结与谄媚的对象。
也正是如此,沈氏集团内外,支持赵天相的呼声越来越高。仿佛短短几天内,赵天相便拥有了一支规模浩瀚的军队,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必将粉身碎骨,变成他脚下的灰尘。
然而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却能一眼看出,沈临渊定然还有后手。因为沈临渊是主宰了沈氏集团二十余年的传奇人物,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世上没有沈临渊,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将沈氏集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一个本身就是传奇的人物,怎可能败给区区一场资金风波?
或者说,沈临渊一直偃旗息鼓,本就藏着更深层次的算计?赵天相和柯爱明的一切举动,都被他视作儿戏?
蛰城边郊,红墙绿瓦铺筑的别墅里,沈星暮盘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沉睡在冰层里的夏恬。
严冰的寒气让她的皮肤变了色,苍白中隐隐泛着一丝幽蓝。
她就这样安静地睡着,宛如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等待着那位唤醒她的王子。
沈星暮在这间卧房里盘坐了三天有余。
他渐渐发现,哪怕她沉睡了,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笑、向他撒娇。她也依旧是她。他和她在一间房间里,他的心便是安宁的。
甚至在某一刻,沈星暮想保持如今的坐姿,安静看着她,直到自己的身体也完全僵硬,变成再也不会动的雕像。
等到那时候,他和她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梦境虚妄,死者的世界同样是缥缈虚幻。
所以还是活人的世界更好。
沈星暮还想抓起夏恬的手,牵着她一直向前走,走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走过花香鸟语的林荫道、走过一望无际的田野、走过烈日灼灼的荒漠,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世界的终点。
所以沈星暮站了起来。
他的悟性很强。仅用了三天时间,他便把夏恬体表附着的“念”摸索明白。
那坚实的严冰,并不是由符文回路组成的咒术形成。而是另一种更为抽象的东西,使得冰层凝固,经久不化。
沈星暮感觉那些“念”是活的,有属于人的感情,它们缓缓流动着,充斥着浓浓的忧伤。
所以“念”本身也是有情绪的。
就像夏恬在冰封自身前,对自己的“念”下达了某个指令,那些“念”便遵守她的意愿,将她的身体妥善地冰封起来。
沈星暮做过实验。她对自己的“念”下达燃烧的指令,虚空中便真的跳跃出了一簇火光。
当然,他对这种使用“念”的方法的掌握还不够纯熟,只能算是略窥门径,还做不到一念之间将自身完全冰封的地步。
不过这样也完全足够了。至少沈星暮对“念”的理解的确有了进一步的加深。
他深信着,以自己的悟性,慢慢花时间摸索,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超越沈临渊、超越夏恬、甚至于超越安梦初。
等到那时候,他一定有办法治好夏恬的病!
沈星暮站在夏恬面前,俯下身,隔着冰层抚摸她的脸,轻声细语说了许多他平日里绝对说不出的情话,尔后转身离去。
他刚走出别墅,便看到了夏秦和钱漫欣。
钱漫欣挽着夏秦的手,夏秦的手中则捏着一支金灿灿的巨龙糖画。
糖画的纹路非常精致,巨龙的眼中有神,显得栩栩如生,甚至巨龙的每一片鳞片都循着某种美感十足的线路勾勒而成。
这种手工精湛的糖画,显然不是寻常街边小贩能做出来的。却是不知夏秦在哪里找了一个糖画大师。
他们就这样并肩站在牛奶白的栅栏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星暮看到他们的亲昵举动,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夏秦淡淡说道:“我昨天来过一次,察觉到你在别墅里面,就没去打扰你们。却没想到,我今天再过来,你还在别墅里。这次我既不想打扰你们,又不想急着走。恬恬是你的女人没错,但她也是我的妹妹,我想来看看她,好像也不过分。”
沈星暮道:“我记得我说过,你想来看夏恬,随时都可以来。我并不认为你来看望她是很过分的事情。但是我很好奇,你不是要和肖浅裳结婚了吗?现在怎么又和钱漫欣这么亲热?”
夏秦的手抽动两下,但钱漫欣使劲挽着他,他抽不开,便随口说道:“我们很亲热吗?无非就是挽挽手,又没上床。”
沈星暮似笑非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时代,男人女人,见面就上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挽挽手的确算不得什么。”
夏秦冷声道:“老子牵恬恬、抱恬恬的次数可能比你还多,你好意思嘲讽我?”
沈星暮的脸颊猛地绷紧。夏秦说这种话,他的确无言以对。
夏秦再次抽手,但依旧没抽开钱漫欣的手,便干脆把空出来那只手一弯,将她整个人抱怀里,尔后漫不经心说道:“忘了向你介绍一下。我怀里这位叫钱漫欣,以前是弭城巨鼎门的四小姐,现在是我们枪神社的枪支管理分部的部长,同时也是枪手训练的主教官。”
沈星暮皱眉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夏秦道:“我还没介绍完。除了上述那些,钱漫欣还是我新拜把子的妹妹。妹妹粘着哥哥,好像并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恬恬以前也这样粘着我。”
——夏恬粘着你的时候,只不过是几岁的小女娃。钱漫欣可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可以生娃娃的女人。这两件事情可以相提并论吗?
沈星暮没把这段话说出来,只是冷着脸讥诮道:“既然你不缺妹妹,还来探望夏恬干什么?”
夏秦道:“妹妹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果你找不到事情做,也可以给我介绍几个妹妹。我的要求也不算高,每个妹妹都和恬恬一样漂亮就可以了。”
沈星暮问:“莫非你还想开个后宫?”
夏秦思忖道:“这好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恬恬一直想让我给他找个嫂子,这段时间我正好闲了,不妨给她多找几个嫂子,等她醒来就不怕没人和她说话了。”
沈星暮从夏秦的话中听出了异样的意味,似乎他并非出于纨绔才说这些话,而且他的话中还藏着某种忧伤。
沈星暮看着夏秦和钱漫欣旖旎成一团的画面,皱眉道:“你要看望夏恬,现在就去吧。我还有事,不和你聊了。”
沈星暮准备走,夏秦却忽然推开钱漫欣,一把抓住他手,沉声说道:“先别急着走。玩笑话说够了,现在该说正事了。”
沈星暮问:“什么正事?”
夏秦道:“你们家的沈氏集团,近期是风雨飘摇,你家老爷子那最大股东与董事长的宝座好像有些坐不稳了。”
沈星暮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秦道:“你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五月八日过后,虎鹰集团就是我们枪神社的产业了?”
在枪神社和巨鼎门决战之前,夏秦的确说过这类似的话,沈星夜也的确还记得。
现在夏秦忽然提起这件事,莫非有深层次的玄机?
沈星暮的大脑飞速转动,很快想明白其中玄妙,惊讶问道:“莫非你想告诉我,田子富是你们枪神社的人?”
夏秦冷笑道:“刘叔可不是省油的灯。严振峰只是他放出去的、最小的一粒棋子,严振峰的背叛,对我们枪神社并没有任何损失。田子富才是刘叔安插在虎鹰集团的最大棋子。早在濯天虎独揽虎鹰集团之时,田子富便是集团的第二股东。刘叔知道濯天虎以前的不少劣迹,也猜到他并不能真正改邪归正,迟早死于刀下。所以虎鹰集团这块大蛋糕,必定变成我们枪神社的菜。”
沈星暮问:“所以田子富强行终止虎鹰集团与沈氏集团的合作,也是刘俊的授意?”
夏秦道:“是的。”
沈星暮问:“刘俊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秦道:“不是刘叔要这么做,而是你家老爷子请刘叔这么做的。”
沈星暮疑惑道:“老爷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引蛇出洞,然后一举消灭以赵天相为首的、暗中图谋沈氏集团的那群人?”
夏秦道:“这些老家伙在谋划些什么,我从来不去多想。反正我不认为赵天相有本事扳倒你家老爷子。只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家老爷子自己把这件事搞砸了,以我们枪神社现在的力量,也很难帮你们抢回沈氏集团的控制权。”
沈星暮问:“所以你说的正事,就是提醒我,你们枪神社并不插手沈氏集团这场内斗?”
夏秦摇头道:“不对。不是我们不想帮助你们,而是我们现在的实力有限,毕竟和巨鼎门一战损失不少,而且弭城的市场也完全阻塞了,近期经营渐渐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元气。而且你家老爷子的举动属实让人费解。他前几天签的股份转让合同,居然在合同被人动了手脚的情况下还不自知,莫名其妙转让了百分之三十股份。现在你们手中的股份加起来,早已不足百分之五十,别说我想不明白你家老爷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刘叔都感觉费解无比。”
沈星暮皱着眉不说话。
这时被夏秦推开的钱漫欣,又撒娇一般,张开手便向他抱过去。
夏秦也没表现出不耐烦。他很自然地将她抱在怀里,并且把手中的糖画向她嘴里送。
钱漫欣吃着糖画,两唇与牙缝里均像是涂了蜜一般妖异诱人。她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像幸福的小女孩,不时抿嘴一笑。
沈星暮问:“莫非你这糖画,不是送给夏恬的?”
夏秦冷着脸道:“你脑子有问题?恬恬只是睡着了,又不是过世了!你以为老子拿一支糖画是来祭奠恬恬的!?”
沈星暮发现和夏秦聊天的确不是愉快的事情。
沈星暮还记得夏恬曾讲过的、她和夏秦一起流浪的艰苦日子。那个小故事里,便提到了糖画。夏恬喜欢吃糖画,因为糖画对她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现在夏秦捏着一支糖画过来,沈星暮当然认为这支糖画是送给夏恬的。
然而夏秦的确是一个古怪无比的男人,谁能想到这支糖画是他买给钱漫欣吃的?
钱漫欣咬过的糖画,夏秦也向嘴里塞。
两人一人一口,吃得满嘴油亮,笑逐颜开,好不甜蜜。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定然将他们误认为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情侣。
沈星暮实在看不下去这种宛如温馨无限的画面,便转过身,径直向护栏外走。
他还没取车,便听到了钱漫欣的声音。
一直乖巧得宛如小猫咪的钱漫欣,尤为幸福地说道:“夏秦大哥,你亲手做的糖画,果然是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那支糖画居然是夏秦亲手做的?他那么粗犷的人,居然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糖画?
沈星暮回想起自己为了夏恬学习做糖画的经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他不得不承认夏秦的确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好哥哥。
夏恬喜欢吃糖画,所以有两个男人愿意去学习做糖画。而这两个男人,一个是照顾了她二十年的好哥哥,一个是陪伴她余生的好丈夫。
从这个层次讲,夏恬的确算是非常幸运的女人。
然而幸运的她,却总是遇到不幸。她幼年时便遭遇大难,父母双亡,咬着牙度过了宛如地狱折磨的十年流浪生活,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的一天,却又被诊出患有极其罕见的白血病。爱唱歌的她,因为病痛,无法再放声高歌。直到现在,病痛完全夺走她的自理能力,只得无奈选择冰封自身。
所以喜欢吃糖的人,往往是心中藏着数之不尽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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