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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篱偏头细数道:“先说那个凤来,一张小嘴能将死人说成活人,能将白的说成黑的。祈妍嘛,平日不怎么说话,即便说话时大多也是在附和凤来,但她心思通透,十分了解江侧妃的喜好,常常在不动声色中就替江侧妃办妥了事情。”

赫连长冰听完绿篱之言,笑道:“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本事,身边除了你外,连个能商量的多余人都没有?”

“娘娘,奴不是嫌弃你,奴是心疼你。”绿篱微微加重握住赫连长冰手掌的力道,沉声道:“奴一心想让你跟兢王殿下琴瑟好合的意思就是想让娘娘你在九华宫乃至戎国寻个坚实的靠山。如今,赫连皇族仅剩你一人在,奴实在不希望娘娘你有什么事。”

“你明知道的,我心里不可能原谅百……兢王。”赫连长冰微微仰头,将浮起的泪雾倒逼回去。“我只是恨自己,当初在佳阳城外的竹林中为何要心软救他?若是我不那么心软,佳阳城也不会那么快就沦陷。”

“可娘娘,堇国东南西都沦陷,北边佳阳城也是独木难支,若是待戎国的三军汇合,驻扎佳阳城的鹰鸮大军便会尽数覆灭。如今虽然堇国没有了,但鹰鸮大军诸多将士和堇国子民的性命却保住了。”绿篱哽咽道:“杜大将军和杜副将没有军职,但也算是能够安然稳渡余生了!所以,现在就剩下娘娘你自己了,你要十分爱惜自己才好!”

“不对,还有你。”赫连长冰看定绿篱,轻拍绿篱手背道:“绿篱,若是只求保住性命,我想有个地方可能适合我们。”

“何处?”绿篱问,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冷宫?”

“我虽不是戎国陛下的嫔妃,但冷宫的大门向来是来者不拒的。”赫连长冰眸中划过一丝苦涩,含笑道:“可要苦了你。”

“不论娘娘决定去哪里?绿篱都要跟着娘娘。”绿篱抱住赫连长冰的手臂道:“我与娘娘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从三岁余跟随娘娘至今,娘娘就是绿篱唯一的亲人,娘娘的生死就是绿篱的生死。”

赫连长冰闻言,轻叹一声,抬手抚了抚绿篱的脸颊,道:“辛苦了!”

绿篱含泪摇了摇头,一路上再无话。

约莫过了片刻光景,轿辇稳稳停在了宫门口。

小监立在轿辇之前,低声唤道:“兢王妃,请随奴来。”

赫连长冰由绿篱搀扶着下了轿辇,随在小监身后朝着黎雪碧的碧凤殿去了。

碧凤殿是戎国皇后的居所,自是画栋雕梁、亭台楼榭,处处透着奢华和精致,而各殿中的陈设、布置极其的映衬殿名。然而此时是夜间,虽有灯笼烛火映照,却未能窥见殿内极美景。

绿篱小心翼翼的扶着赫连长冰,心中浮起忐忑不安之感。大晚上的,这皇后娘娘为何还要召见她家娘娘呢?莫不是要训示何事?

赫连长冰则满脸波澜不惊,仿佛一切身外事都与她无关。

小监将赫连长冰和绿篱引到黎雪碧所在的寝殿门口,道了声“皇后娘娘在内中,请二位自行去罢”的话后,转身就离去。

绿篱诧异的看了看小监远去的背影,对赫连长冰道:“娘娘,奴怎么觉得奇奇怪怪的?”

赫连长冰未言,只是轻拍了绿篱的手背以示安慰。

绿篱见状,只得噤声,扶着赫连长冰入了内寝。寝殿中,烛火微熹,貌似黎雪碧已经睡下。

赫连长冰见此情形,遂低声对绿篱道:“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去看看。”

绿篱满脸紧张的拉住赫连长冰,道:“娘娘,你还是在此处等着,待有人来再进去。”

赫连长冰含笑道:“别紧张,她毕竟是兢王的母后,断不会对他的王妃做出什么来。”

“但娘娘,她可以……”绿篱还要再言,却被赫连长冰抬手止住,遂悻悻的目送赫连长冰缓步入了内寝之中。

赫连长冰独自入了内寝之中,见黎雪碧已安静躺在榻上,而她的榻前则端跪着个女子,似乎在替她拿捏手腕。赫连长冰定睛看去,那女子正是黎雪碧的贴身侍女黎月。

黎月见赫连长冰入内,忙俯首在黎雪碧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见黎雪碧挥手让黎月离开。黎月忙起身,行至赫连长冰身侧时,低声道:“娘娘唤你到近处去,娘娘今日手腕奇痛,你可替她揉捏。”

“多谢黎月姑姑。”赫连长冰轻声应道。赫连长冰待黎月离开后,才缓步行至黎雪碧榻前,动作轻柔的执起黎雪碧的手腕,替其按捏。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赫连长冰只听黎雪碧低声道:“扶本宫起来。”

“是,母后。”赫连长冰赶紧躬身,将黎雪碧从榻上扶起,并将放置在榻边的大氅拿过披在黎雪碧的肩头,又执了金钳将火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些。“母后,可感觉暖和些?”

黎雪碧拿眼看向赫连长冰,微微颔首,然后在榻沿坐直身子,道:“本宫有些口渴。”

赫连长冰二话未说,赶紧自桌上取了茶水,但觉得那茶水有些凉了,遂在茶炉中添了半块银碳,待茶水温热后重置了一杯递到黎雪碧的手中,道:“母后,请用茶。”

黎雪碧看了看赫连长冰手中的茶水,并未伸手去接,道:“本宫腹中饥饿,可有吃的?”

赫连长冰见黎雪碧不接那杯茶水,随即将茶杯轻放在桌几上,低声道:“刚刚儿媳看了房中,并无吃食,若是母后实在饥饿,还请母后稍待片刻,儿媳这就去替母后寻些来。”

“你可知本宫想吃什么?”黎雪碧望着近在咫尺的赫连长冰问。

“不知。”赫连长冰如实道。

“不知?那你还擅作主张去寻?”黎雪碧语调中多了几分凌厉。

赫连长冰听罢,垂首道:“还请母后明示。”

黎雪碧见赫连长冰的态度还算恭敬,道:“你跪下。”

赫连长冰没有多问,径直跪在了黎雪碧榻前。

黎雪碧见此,眸中瞬间划过一抹惊诧,惊诧中夹杂着愤怒,冷声问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要让你这么晚前来,且还让你跪下?”

“母后是想给儿媳一个体面!”赫连长冰低声道:“想必是儿媳哪里做错了事情,还请母后责罚。”

黎雪碧听完,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聪明。”

“多谢母后夸赞。”赫连长冰正色道。

“……”黎雪碧没料到赫连长冰竟会如此回应,微愣之后,反应过来,恼道:“小聪明。”

“母后说的是。”赫连长冰应道:“儿媳自幼远离父皇母后,未得慈亲敦敦教诲,不知大智慧为何物,是粗鄙了些,还请母后今后不辞辛苦多多提点。”

黎雪碧听完,深吸一口气,道:“你的小嘴倒是伶俐,心思也还算通透,为何就不知夫为天、夫贵妻荣的道理?”

赫连长冰道:“母后,儿媳此时享有的尊崇都是夫君所给,儿媳明白。”

“那你为何还……”黎雪碧的声音蓦然提高了几度,但话到此处却没有再言,而是拿眼看定赫连长冰,眸中尽是愤懑。

赫连长冰抬头,看向黎雪碧,道:“不知儿媳犯了何事,会惹母后如此愤恨?”

“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不知?”黎雪碧反问。

赫连长冰茫然的摇头道:“儿媳不知。”

“赫连长冰,你真不知?”黎雪碧眸中恼意聚集,问。

“请母后明示。”赫连长冰赶紧匍匐在地,道。

“你为何要伤本宫沂儿?”黎雪碧怒问。

赫连长冰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了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之前,她只顾着一味的愤懑和害怕,顾着要保自己的清白,不愿被百里沂那个小恶魔玷污,却忘记了自己已是兢王妃,已是局中人,万事便由不得她。但,令她费解的是,她伤了百里沂之事,是谁告知了皇后娘娘?

黎雪碧见赫连长冰跪趴在地,没有敢起身,遂道:“亏沂儿还对你一往情深,求着他父皇将正妃之位给你。你倒好,你是如何待他的?”

可他百里沂又是如何待我堇国皇族亲人、堇国望族的?他把我赫连皇族屠得只剩我一个人了呀!我不该有怨恨吗?赫连长冰趴在地上,脸颊朝下,眸中泪水凝聚成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坚硬地面,尽管地面铺着柔软的毯子,但她依旧能够清晰的听见那道破碎的声响。

黎雪碧见赫连长冰不言语,随即起身,披着大氅行到赫连长冰身后,道:“沂儿年纪轻轻,但成熟稳重,自小就被他父皇当作继承大统者来培养。他自小不近女色,唯独待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他在你的事情上每次都会失去分寸,而你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伤他。本宫怎敢让一个蛇蝎心肠的王妃与沂儿同榻而眠?这就好比让他日日与一条毒蛇相伴,不知何时就会被这条毒蛇弑伤?”

赫连长冰艰涩的吞咽了口唾液,垂首未动。来碧凤殿的路上,她还在与绿篱说保命最好的地方就是冷宫,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话应证得也太快了些!她身为王妃,却故意刺杀兢王,按道理说,她完可以被拖去斩首。之前的这些日子,她往返在沅熹殿和暖冰殿,将百里沂伺候得倒还算满意,只不过她每次一见到百里沂炙热的眼神,心中就会莫名的腾起恐惧和害怕,仿佛被滚烫的烙铁击中了似的。

“赫连长冰,本宫念在你国亡家破,孤身一人没有去处,才勉强同意沂儿将你纳在他身畔。”黎雪碧厉声道。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凌厉异常。“本宫警告你,你若胆敢仗着沂儿的宠爱胡作非为,那就休怪本宫心狠。你要知道,在戎国,适合做兢王妃的女子多得是,想做兢王妃的女子也多得是!”

“是,母后,儿媳明白。”赫连长冰垂首在地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道:“儿媳告退。”

“退去哪里?”黎雪碧望着赫连长冰,冷声问。

赫连长冰听黎雪碧问话,不免愕然道:“回母后,儿媳回九华宫。”

“你岂去清蕤殿待足三月再回九华宫,好生在那里抄经祈福。”黎雪碧冷冷道。

“是,母后。”赫连长冰垂首道。

“来人。”黎雪碧冲内寝门口高声道:“送兢王妃去清蕤殿。”

“是,娘娘。”黎月在门口应道,回头立刻吩咐了下面的宫人和小监依黎雪碧之言办事。

赫连长冰既没有辩驳也没有反抗,而是在绿篱的陪同下顺从的跟着那些宫人、小监去了宫中的偏殿清蕤殿。

黎月见黎雪碧肩头披了件大氅,遂问:“娘娘,何时将这件氅袍穿上了?”

“这不是你放在榻上的吗?”黎雪碧反问。

黎月笑道:“娘娘,这氅袍虽是你最爱的一件,但有些旧了,奴放在此处是想明日拿去重置一件。”

黎雪碧将袍襟打量了一遍,叹息道:“免了,放着罢。”

“是,娘娘。”黎月应毕,随即又道:“娘娘,你这样惩罚兢王妃,兢王殿下会不会……”

黎月见黎雪碧沉色,赶紧适可而止道。

“怕他生气?”黎雪碧道:“沂儿成天忙军中事务,连自己殿中的人都管不好,本宫替他管管,他难道还会说本宫这个当母后的不妥?”

“可毕竟兢王妃是兢王殿下的心头肉啊!”黎月扶住黎雪碧道。

“心头肉?有时候心头肉最碍事,该割舍还得割舍。”黎雪碧眸中浮起厉色,道:“懂什么叫做忍痛割爱吗?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本宫虽不喜赫连长冰,但碍于沂儿,本宫不妨替他教导教导。”

“就知道娘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最疼兢王殿下。”黎月扶了黎雪碧朝榻边行去,含笑道:“娘娘当真要让兢王妃在清蕤殿待足三月?那偏殿可不如九华宫那般暖和啊!”

“人心冷,哪里都冷。”黎雪碧道:“你见那赫连长冰走时是什么神态?”

黎月想了想,道:“似乎,没什么反应。”

“若是换作一般女子,会如何?”黎雪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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