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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醉了,良兮。为兄让他们送你回房中歇着。”敖广赶过来,欲扶良兮,却被良兮阻止。
“敖兄,我不回房休憩。”良兮摇摇晃晃的指遍众仙神,含糊不清道:“我要将我的故事讲与你们听听。凡事不要改日,择日不如撞日好!”
“良兮,失态了。”敖广压低声音提醒良兮道。
“失态?敖兄,失态总比心痛好吧!我已经独自忍受了千余年之久,快要被折磨疯了。”良兮望着敖广,眼眶泛起红色,目中聚起泪雾。“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喜欢翡翠玉珠,为何要找上好的翡翠玉珠吗?”
宿昱见良兮心中憋闷,便朝敖广比划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管良兮,让他一吐为快。
敖广见状,遂与宿昱退回座上。“良兮,你说,为兄听着。”
“敖兄,你可知这千余年来,我为何没有再来你的龙宫做客?”良兮望着敖广问。
敖广摇头道:“不知。为兄以为你已将我忘记了。”
“非也非也。”良兮的眼角不知不觉落下一滴清泪,但他很快察觉,微扬下颌将其余眼泪尽数倒逼了回去。“敖兄,我是将自己的心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宿昱见鲭顼欲出言询问,忙抬手制止。鲭顼见宿昱阻拦,只得悻悻的闭嘴。
“我与她相识在长浦大陆的雾井深处一个傍晚时分,当时我独自前往加菲南部,经过雾井深处的一处石拱桥,听见桥下传来女子轻哼的声音。因雾井深处常年荒僻,我心中便料定发出声响的不是凡人。待我下桥去看时,发现石桥下方的一个暗洞中有株绿植散发着盈盈绿光。我便问它是谁?它可能被我吓着了,半响没有出声。我又问了数遍,说它再不应我,我就要走了。它着了急,让我别走。我问她需要帮助吗?它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它是翡翠玉珠中的极品玉扇。今日被人发现,那人识得她是极品,便兴高采烈的回去了,想来是找工具挖掘它要去卖个好价钱。它说它已经修炼了数百年,不想被毁于一旦,请我将她带走,只要帮了它,它便会幻作人来任凭我差遣。”良兮醉醺醺的斜倚在桌几上,顺手捞起酒壶,又朝口中灌了几口酒水。
敖广见良兮难得有失态之时,心中着急,但又不好扫了他叙事的兴致。
良兮望着众仙神继续道:“于是,我就将那株翡翠玉珠带回了所住的地方,将她放置在了窗边。待我第二日回家,见家中变得焕然一新,令我惊诧万分。后来才知,那个丫头十分胆小,趁着我外出后偷偷出来,替我浆洗了衣服、扫干净了院子,还给我煮好了饭食温在锅中。我一散仙,衣服浆洗与否、吃不吃东西都不太重要,但自从她到了我家,我便感觉家中是个值得留恋的地方。后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即便我在家,她也敢出来与我见面。我性子内敛,她则跳脱欢快,正好给我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我不知道我的情劫会来得如此之趸促,很快我就无可自拔的爱上了她。而她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哪里知道爱为何物?常常气得我吐血,但我又乐此不疲的继续爱着她。”
“良兮,你歇歇再说。”敖广实在担忧,出声提醒道。
良兮摆了摆手,道:“敖兄,不必担忧。”
敖广只得颔首。
良兮看向宿昱,笑道:“红喜神,你是司掌姻缘的上神,想来也看多了世间无数万灵的缘起缘灭。我不知你心爱的东西突然消失后,你会是什么心情?但我几近发了疯。那天,我不过出去了短短半日归来,就发现家中一片狼藉,残留着些许浓重腥味。我便知,闯入我院中的是条蛇妖,是条道行颇深的蛇妖。屋中什么都没有少,唯独少了她。”
“良兮大师,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呀?”鲭顼实在忍不住,脱口问道。
“玉扇。她叫玉扇,就跟她的原身翡翠玉珠一样美!”良兮微扬起头,依旧止不住的流泪。“我不知道那条蛇妖是何来历?也不知它从何而来要把玉扇带到何处去?我用了千年时间,走遍了长浦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寻觅到她的踪迹。我不敢相信,她会突然间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就如她那日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一样。”
宿昱听罢良兮之言,展掌幻出一本小册子,正是之前他吸取赵胜泉灵光的小册子。宿昱对着小册子默念咒诀,施展神力在册中翻找了片刻,对良兮道:“良兮大师,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太美好的消息。”
良兮闻言,看向宿昱道:“你不要告诉我,玉扇她已经不在世间了。”
宿昱正色道:“你与她的姻缘线断了,证明你们没有缘分了。”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了?”良兮小心翼翼问道。
“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你确实已经跟她没有了缘分;二是她已经不在世间了。”宿昱轻叹道。
“玉扇她不会死的,她那么精灵活泼!那么聪明!”良兮自言道:“我想我跟她应该是没了缘分,这并不能证明她不在世间。”
敖广看了看自言的良兮,随即将目光转向宿昱,蹙眉道:“红喜神,你不该告诉他真相。”
“有时候,残酷的真相,比善意的谎言更能治愈他心。”宿昱幽幽道:“尽管良兮他是最厉害的补心师,但他没法替自己补心,去修复那颗满怀期望却又绝望成灰的心。”
敖广闻罢,不免叹息一声,没有再言语。
良兮自言自语了少倾,突然提足行到宿昱身前,俯视宿昱道:“红喜神,我要如何才能再续与玉扇的姻缘?”
“无法。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她来,就是渡你!”宿昱冷静道:“良兮大师,凡事不能强求。”
良兮听罢,一把揪住宿昱的衣领,赤红双眼低吼道:“若我偏要强求呢?”
“良兮!”
“良兮大师!”
敖广、鲭顼、药王见良兮对宿昱动粗,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出声制止。
宿昱朝众仙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惊慌,对揪住他衣领的良兮缓声道:“在你想强求之前,我给你摆谈一个前车之鉴,可否愿听?”
“前车之鉴?”良兮闻言,缓缓松开宿昱的衣领。
宿昱见良兮松手,遂伸手将衣领整理好,凝出装了黑珠的那只小笼,道:“你瞧她!”
良兮看了看,淡淡道:“一只黑蜘蛛。”
“对,这只黑蜘蛛有千年道行,为了强行留住自己的爱人,在桓林山下杀死了不少人来以血补血,制造无数杀业。”宿昱言毕,再度将那只小笼敛回掌中,道:“你呢?也要如此吗?”
良兮闻言,默然片刻,答非所问道:“你带着它作甚?”
宿昱道:“我要将她和她的爱人一道送去冥界地府,她需得为她自己做下的杀业受罚!”
“她心甘情愿?”良兮看定宿昱,问。
“自然是心甘情愿。”宿昱道:“她最后的心愿就是要用她的千年道行来换取她最爱的那个人下世成为人上人,从此以后能衣食无忧、美眷常伴、事业有成。”
“下世?下世,那个男人怎会记得她?”良兮呐呐道。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宿昱如实道。
良兮听完,抬手胡乱的将脸上泪水拭尽,然后抓起身边的酒壶猛灌几口酒水后,对在座的诸位仙神拱手行了一礼,道:“对不住了诸位,今日我失态得紧,就先歇下了。”
众仙神见良兮告退,心中皆松了口气,令景空伺候良兮回屋。
敖广抚了抚胸口,对宿昱道:“良兮平日间并非如此,今日失态之事,还请红喜神海涵。”
“不碍事不碍事,龙王爷。”宿昱笑道:“良兮大师为情所困已久,若再未得开解,恐怕会酿出大祸。不过依他今日言行来看,想必不会了!”
敖广忙朝宿昱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红喜神。”
“龙王爷不必客气。”宿昱道:“我们就告辞了。”
“告辞?”敖广一惊道:“为何要走?红喜神,上次咱俩的酒还未喝完呢,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你要如何?”宿昱含笑反问。
敖广抬手朝自己的寝殿一指,道:“去老龙的殿中如何?”
“甚好。”宿昱微微颔首。
敖广忙命跟随的宫侍带着鲭顼和药王去了下榻之处,独与宿昱到他寝殿中饮酒。敖广返回自己殿中后,姿态放松了不少,他坐在地毯上,与宿昱对视道:“红喜神,你说你捉到的那只黑蜘蛛是在长浦大陆的桓林山下?”
“正是。”宿昱点头道:“这只黑蜘蛛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即便她不献出千年道行给她那个爱人,也会失去性命。”
“原来如此。”敖广恍悟道。
“对了,龙王爷,你是如何认识良兮的?”宿昱执起酒盅与敖广手中的酒盅相碰后,一饮而尽,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良兮本是个游方散仙,向来逍遥快活得很!”敖广将手中酒水饮尽,道:“记得是在三千年前的一日,老龙我去人间办差,奔波在云空之巅,累得要死。于是,我就化作一条小泥鳅沉在一个水潭里酣睡,想着待睡饱了再回龙宫。没想到的是,睡梦中的我竟被几个顽皮的孩童捉住,塞进了一只漂亮的琉璃罐中养着。我本想趁着孩童夜间睡觉之时偷跑出来,殊不知那个孩童无意间就遇到了良兮。那个时候,良兮也是一身绛紫色衣衫,手中摇着一柄青玉锦扇。他看了我一眼,对那几个孩童说,‘小子们,你们今日要倒大霉了’。那几个孩童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问良兮为何要如此吓唬他们?良兮笑眯眯对那几个孩童说,因他们捉了行云布雨的龙王,将会受到上天惩罚。那几个孩童听完,半信半疑。良兮见他们不信,就将他们带到海边,让他们将我放进海中,并对我说,救命之恩不必言谢,只需显出真身让这些孩童瞧瞧便是。于是,我依言显出龙身,自然是将那些孩童吓得匍匐在地高声大喊饶命,而良兮那家伙则在旁哈哈大笑。”
宿昱听到此处,不觉抿唇微笑。没想到,敖广这个老龙王竟也会有言听计从之时。
“后来,我在海上走了老远,想了一路,总觉得那家伙定是在借我提升他的名气。我想不过,又追回去,将良兮那个家伙寻到,没料到,他竟跟那群捉我的顽皮孩童在玩弹珠,看那模样,应该是早就相熟的。我瞬间觉得被他耍了,于是待到夜间,偷偷的进了他房里,本打算吓唬吓唬他以解心中闷气,殊不知,他竟摆好了一桌好酒菜等我,还说我来回奔波辛苦了。”敖广笑道:“这家伙,不但不怕老龙我,还知道我这是已经一去一来了。”
“这说明,他是有真本事。”宿昱笑道。
“我本来打算找他算账,结果没想到那夜与他吃了顿饭菜就交了心。”敖广笑起来。“良兮这家伙的本事还真是大。后来才知晓,原来他是个补心师,常年行走于凡界,体验凡情俗事的快乐。”
“快乐?在凡界行走。”宿昱略略吃惊道:“凡人不仅要经历人生八苦,还得在七情六欲之下历练,哪里叫做快乐?”
“你我皆不懂他的快乐源自何处?”敖广笑道:“不过自从认识了良兮,老龙突然发现去人间行云布雨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宿昱听完,笑道:“龙王爷,你这是深受良兮大师的影响啊!”
“正是。”敖广认可的点头,道:“良兮说得没错,凡事都需从多个方面去看待!”
“父王。”
敖广正与宿昱聊得欢喜,不料竟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听说宫中来客了,在哪里啊?”
一个身穿石青色锦袍的弱冠少年快步行进殿来,而他身后则跟着几个较他年纪略小的少年。
敖广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长子囚牛。敖广抬眸看向众子道:“这位是月下神府的红喜神,还不快拜见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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