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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判府内,普鸣凤已经替韩岳蓉取出了箭头,给创口敷上了自己独门的金创药。
“放心吧,妹子。此伤幸未伤及筋骨,用了我这金创药,三五日便好。”普鸣凤道。
自古善用毒者,皆通晓医术,所以普鸣凤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放心了。
看着韩岳蓉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武松突然想起了陈倚、陈道前,还有那二百位不知名的大宋士卒。
倘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擒住那将官为人质,武松也不知道两位女侠能否冲出重围。
自从决定北上抗金,武松自己早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所以从不畏险,也不知险在何处。
但眼见眼边之人接连丧命,武松却有些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
因为他知道失去的痛苦。
昔日在阳谷县,他失去过至亲的哥哥武大郎,在征方腊时,他又失去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尤其是视为兄嫂的张青、孙二娘。纵是铮铮铁汉,也难免悲痛落泪,万念俱毁。
他不怕失去宋江这样的所谓大哥,更不在乎失掉所谓功名。却怕失去亲情,失去归属,到头来,只能遁入空门,自我流放,被迫了无牵挂。
而如今,武松又有了牵挂。
亥言他倒也不担心,他知道世间无人能伤得他。
但和他并肩杀敌的江湖群雄,一同去金营行刺的陈氏兄弟,尤其是那义结金兰的柳家妹子,这些人都是血肉之躯,也皆怀忠肝义胆。在这场战火中,他们可能随时遭遇不测。
而实事上,以陈琦如此身手,也已经战死在金营了......
这也是武松连续第二次刺杀失败了。
杀不了完颜宗汗,是因为袁淳风半路出来搅局,而此番杀不了完颜杰律,则是因为他们低估了康王的狡猾程度。
而这后一次却更让武松心烦,他甚至在心里也承认,这般勾心斗角的勾当,自己的确不擅长。
武松的心事,也只有亥言能看出来,亥言也知道该如何化解,还是老办法:喝酒。
夜深人静,一碟豆腐干,一碟鲊脯,几壶好酒。一起借酒消愁的还有赵不封。
行刺失败,还
中了对方的埋伏,赵不封自觉自己责任不小。至少是自己提供了错误的情报,才让武松等人险些自投罗网。
“差些让各位英雄遭了暗算,本官真是惭愧!”赵不封举起酒杯道。
“赵大人不必自责,小僧也未曾料到康王如此诡计多端。”亥言回道,“还好大家已全身而退了。”
“哎。”赵不封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这康王竟如此害怕金兵。想我太祖皇帝当年也是马上得的天下,纵横沙场是何等的英武......”
闻听此言,亥言心里却道,别提你那太祖皇帝了,若不是当年他得国不正,既怕被文人戳脊梁骨,又怕后人效法他以兵变夺位,由此定下重文轻武,守内虚外的国策,致使华夏尚武精神日薄,冗官废政,又何至日后畏夷如虎,打不过契丹人、西夏人,更打过金人。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当面说。不过,听赵不封的口气,他这赵姓倒是非同一般。
“赵大人莫非是宗室子弟?”亥言问道。
“惭愧,惭愧,本官的确是宗室一脉,乃太宗第六世孙,正好和那康王同辈。”赵不封回道。
亥言突然脑筋一转,趁机道:“同为宗室一脉,赵大人的胆识可比那康王强多了,可见并非宋室无人。”
亥言此言顿时吓了赵不封一跳,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差点忘了是在自己府中。
“小师父切莫乱言,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逃不了谋逆之罪。”赵不封道。
“小僧只是就事论事而己。”亥言心道,什么谋逆之罪,你们那官家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这些。
“再说,那康王所干的勾当你也看见了,这宋室江山迟早让他拱手送给金人。”亥言索性也不再顾及。
“小师父年纪轻轻,却是洞若观火。”赵不封道,“但如今他是兵马大元帅,他若不想战,我等又能如何?”
“如何?自然是去杀了那金国王子,彻底断了他投降的念想。”武松在一旁突然道。
“此事还能成吗?”刚刚夜袭州衙失手,赵不封难免已被挫了锐气,不禁问道。
“只要那金国王子没走,又如
何成不了。”武松道。
“那大师可知道金国王子的下落?”
“康王将他藏在城东军营里了。”武松道,“这是贫僧从那挟持的将官口中问来的。”
夜色里,赵不封方才并未看清武松挟持的正是汪伯彦,所以又问道:“大师不怕这其中又有诈?”
“不像。”武松道,“为了不让那将官说话,军士已放箭射杀了他。”
“将金国王子藏于军营之中应该不假。”此时亥言道,“只是军营之大,又该如何寻出那金国王子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不像去行刺完颜宗汗,只要奔着中军帅帐去即可,而这金国王子身在哪个帐中,的确难测。
而且这是在宋军营寨,武松也不可能如在金营般乱杀一气。毕竟那些士卒都是自己同胞。
亥言又连喝了好几杯,像是在和武松比赛。
武松看着他这种喝法,知道他那小脑袋又在飞速地运转了。
亥言的确是在动脑筋,而且他知道自己这次面对的是狡诈的康王,一般的谋略骗不了他。
“赵大人,康王可是有帅令,一早就起兵出城?”亥言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赵不封回道,“不过,这也可能是他的疑兵之计,目的是逼我等动手。”
“疑兵之计不假,但如今州衙一战,他们亦无所获,必然忌惮我等再去。”亥言道,“所以我觉得康王定会一早就起兵出城。”
“一旦康王起兵出城,那岂不是再无机会了?”赵不封道。
“不然,此番正是要等他出了城才好动手。”亥言微微一笑。
“小师父的意思是?”
“师弟的意思,待大军出城,再半路截杀?”武松知道,亥言必定是有了主意。
“是。也不是。”亥言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何解?”赵不封也好奇道。
“我等于半路截杀不假,但须等金国王子自现身再动手。”
“如何让他自己现身?”赵不封还是不明白。
“倘若大军在途中突遇金兵,你觉得康王会如何应对?”亥言反问道。
“这......”
未待赵
不封回道,亥言接着道:“他一心避战,自然不会交锋,那必然会将金国王子请出,以化干戈。”
“妙啊!”赵不封不禁拍了一下桌子,“此乃引蛇出洞之计。”
“所以,此番欲想事成,还需赵大人出乎相助才可。”亥言笑着看着赵不封。
“小师父的意思,本官明白。”赵不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扮作金兵一事,自然由本官来安排。金兵戎服不难寻到。”
亥言所料的确不错。
康王得知并未擒杀武松,心里也是一紧。
不过,再又得知汪伯彦中箭之后,他连忙带着侍卫赶回了州衙。
“汪大人受惊了。”康王赵杦一进门就急赶几步,奔到了榻前,忧切地看着汪伯彦,“如何,汪大人伤势无大碍吧。”
“多谢大王关心,下官受的只是皮肉之伤,将养两日即可。”汪伯彦回道。
“来人。”康王突然扭头厉声道,“将那班弓弩手统统拿下,一一查问,定要把暗算汪大人的凶手查出来。”
“大王息怒,息怒。”汪伯彦赶紧出声阻止道,“想来也是有人杀贼心切,怕放跑了那武松,这才误伤了下官。念在发箭之人忠心可嘉,大王不妨就网开一面罢了。”
“这......”康王故作为难之状,心里却道,这汪伯彦倒也乖巧识趣,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汪大人真是大人大量,视大体之人。”康王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汪大人之言,不再追究此事了。”
二人互相顺着台阶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自此,康王也对汪伯彦更加另眼相看,而汪伯彦也就此成为康王身边不可取代的近臣,日后封侯拜相也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完颜杰律和武松。
因为,康王知道,他们不去杀掉武松,武松也会再来刺杀金国王子。
“大王,这贼和尚武功确实了得,需早做打算啊。”汪伯彦知道自己已经泄露了完颜杰律的行踪。
“那依汪大人之见当如何?”康王道。
“下官以为,不如将计就计,大王应尽早率大军出城。”汪
伯彦道,“只要出了城,将王子藏于大军之中,谅那和尚也无计可施。”
康王点了点头,“那本王该统兵去往何处?”
“自然是依大王之前所定,一路先向东。”
“向东?”
“此去往东不到二百里即是大名府,此处多年为陪都,城高沟深,易守难攻。加之物阜民丰,人丁过百万,是处绝佳的固守之地。”汪伯彦道。
“嗯。”康王点了点头。
“还有,此处北接河间府,南可趋山东、下淮北,回旋余地甚大,可战可走。”
康王又点了点头。
“还有......”
“还有?”
“素闻大名府佳丽云集,莺燕成群......”汪伯彦压低声音道。
“哈哈哈。”康王强颜笑了几声,“汪大人甚知我心,很好很好。”
.......
清晨,霞光初现。
康王迫不及待地率领大军出了北门,穿过子城,再扭头一路向东而去。
想到马上就可以逃脱武松的追杀,也可以避开金军,康马坐在马上也是如释重负,不由得也信马由缰,意气风发。
大好河山尽在眼前,能挽乾坤于倒悬者,除了本王,又有何人呢?
想到此处,康王一时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纵马扬鞭一路东,
苍山横亘望胡风,
辞宗庙,别瓮中,
但愿尊中酒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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