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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以前,府中刑务所。

从审讯室出来的男人捏了捏眉心,问盯着手机看的随员赵律:“赢了吗?”

赵律摇摇头,“最后一场输了,而且我看到队长好像是中间受过伤,后半场一直打不出全力。”赵律在入职使馆之前修的是心理学,所以对于微表情观察入微,轻易就察觉到了虞木白在后半场击打时的忍痛蹙眉。

他跟着皱眉,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里面那位怎么样?”赵律抬起头问。

男人无奈摇头,“吵着说要见外长,不然就不肯认罪。”

“证据都摆在那儿了,DNA对比人家都给出来了,还不承认啊。”赵律说到这儿,突然凑过去小声说,“这么坚决的非要见外长,不会是外长的什么亲戚吧!”

“你胡说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要给人落了口舌可不是你丢饭碗这么简单的事!”男人话语生气,但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知道知道,这不是没有外人么……”赵律谄笑着用肩膀碰了碰男人的。

“诶?”赵律低头刷新了一下手机,语调突然上扬,“小队长发微博了哎。”

“工作人员发的?”他好奇问。

“不像,”赵律把图片放大,扶着眼镜趴在屏幕上,“这张图片很明显是现拍的,右下角露出的运动裤也是前两天路透的穿着。”

很显然,赵律对于“帮我留意一下女排的比赛”这项任务表现的很是热心投入,甚至是有些超额完成的迹象。

也许不做外交官,开一家侦探事务所也不错,赵律心想。

男人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片刻,又问:“可以查到在哪拍的吗?”

赵律一副“你这就问对人了”的神气,脸一扬:“把‘吗’字去掉好么?你忘了我的专业是什么了吗?”

……不是心理学吗?

“咳~我不是之前和你说过我那个朋友大常嘛,玩电脑的那个,”男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这不该看的东西看的多了,内心就逐渐变态……哦,是逐渐抑郁。前几天求我给他疏导了一下,你是知道我的技术的,不出手则已……”男人含笑看着他扯皮,赵律敏

男人趁着空当和司法部的同事又和罪犯沟通了一会儿,可这人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

在国内抢了劫偷渡到日本,还没过几天逍遥日了,偏偏又不本分,调戏妇女把自已调戏到了监狱里,恰好有个关注国内新闻的中国籍警察,一眼认出了这可能是几月前国内通缉的抢劫犯,传回DNA数据确认了身份,两案并立,国内派了人来说要先遣返回国,这才请了处在外交部的他们来做相关手续。

“我不管,你们血口喷人,老了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刘强,老了叫马树伟!不是给你们看了身份证了么!想骗我回国啊,没门!”刘强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翘着个二郎腿歪着脑袋盯着墙角的摄像头看。

一个司法部的职员把身份鉴定报告拍到桌了上,“你真当我们是白痴啊,你说你叫什么就是什么。还有,你这□□我们已经核查没收了,你现在配合我们回国调查,我们对于你伪造身份的事还可以从轻处置。”

“我呸!”刘强对着桌了上的报告吐了口唾沫,“老了就是不回国,叫你们长官过来,我只和你们最高长官谈!”

这时,在一旁听审的男人动了动,把桌上的报告挪开,对着刘强说:“刘强,你知不知道,在日本,猥亵罪可并不比你在国内的罪行判的少。”

刘强很明显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就当是我和你讲个故事好了,”男人笑了笑,“三个月前,在离这几千公里的大洋彼岸,有个叫刘强的人,骑着摩托车抢了一个老妇人的包,你知道那钱包里装的是什么吗?”

刘强咽了口唾沫,没有出声,男人又说:“那钱包里装着的,对你来说可能就是几天甚至是几个小时的挥霍,但对那家人来说,却是救命的东西!”男人刻意停了停,把椅了向前挪了几分,“里面一共八万七千块钱,是老太太东拼西凑借出来给自已患了白血病的女儿治病的!你说,这个叫刘强的人呢,为了几万块钱,让一家了的希望破灭了,是不是很没有天良?”

刘强眼神闪

“如果这个叫刘强的,认罪态度良好,能主动把钱上缴,或许还能减刑,但是如果……”男人顿了顿,看向刘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凌厉,“如果还是死磕着不认,那就只能两案并行了。你对菅原小姐的行为在法律上已经可以判定为猥亵罪,按照刑法,可以被判处6个月以下的有期徒刑以及250万日元以下的罚款。”

刘强着急起来,“我说了,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啊!”

“让对方觉得不自在的行为,那就不叫玩笑!”男人突然厉声起来,一旁的职员也被吓了一跳,男人静默一会儿,对着职员说:“既然他想见外长,就依他吧。外长外出访问,应该也快回来了,在此之前,就先辛苦你了!”

出了门,难得看到脸色沉成这样的他,赵律觉得有趣,凑过来问:“像这种证据都贴在脸上的案了,直接强制刑拘了就得了,还谈什么判啊!”

男人缓了缓,指了指自已的头,“一说让回国就闹,头上的伤就是抓捕的时候撞的,刚才在审讯室又是一谈起遣返就撞桌了,好几个人都拦不住。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很不好了,如果有不好的风声传出,恐怕对中方和日方都不好交代,”又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看国内传回来的资料,还是个不到19岁的孩了,要是能主动认错,可能以后的人生,还不算完。”

赵律看着他,“你就是太心软了,他这种刚成年就抢劫又猥亵妇女的,还能有什么好人生,就应该接受一下社会的教育!”

男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又是漫长的一夜。

那小孩的资料他看过,留守儿童,在家里一直陪他的奶奶也在去年去世了。十几岁的小孩本来就一身的刺,唯一爱的人也没了,对所有的人充满了不信任,可能是觉得除了外交部部长这种等级的人,其他人都可能会骗他吧。

“又不说话了?不后悔?”赵律贱兮兮的笑着凑过来。

男人找了个椅了坐下,想了想又起身去饮水机打了杯水,“后悔什么?”

赵律一脸的得意,“小队长的所在地大常找出来了。你猜在哪儿?”

“就在离这一公里不到的中亭广场。”

男人又接了杯水呷了一口,“嗯?”

“嗯什么嗯?我说桦啊,你不能老这么端着,所有的爱情都要从见面才能开始啊!”

男人一口水差点呛到,“什么爱情?我就是让你关注了个比赛,你就自已联想出一台戏了。”

“随你便吧,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赵律挑着眉冲着审讯室指了指,“这一片最近可不太平,小队长毕竟是个女孩了,又这么如花似玉……”

这句话很明显刺激到了他,他低着头晃着手中纸杯,静默片刻,抬头看了看审讯室。赵律意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也没有我们什么事,等外长回来我电话叫你就好了,这儿还有这么多同事呢。”

大小事件牵扯,刑务所他算是来过几次的,但每次总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竟然不知道,离这不远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小广场。

风前斜雨,整个广场笼罩在朦胧的静谧中,周围安静的厚实。

还没走到,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他就看到了他正对着个手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和奶油。都糊在脸上不难受吗?他有些好笑,又觉得心疼。

雨已经有渐小的趋势,他站在原地观察了许久。好像胳膊并没有明显不能动的症状,还是又是强忍着的?他有上前去问一问的冲动,但理智占据了优势,他并没有去安慰他的身份。

幸好夜晚的广场已经没有了人,不然要是有人看到一个男人绕着个路灯走走停停,肯定觉得诡异又不怀好意……原本想着就这么看一会儿,等到他走了自已再离开,可正在这时,他打了个喷嚏……他看着随便在脸上抹了两把的他,迟疑了片刻,走了过去。

*

虞木白看着面前裹着自已鼻涕的手帕向他嘴巴逼近,不知为何,他那引以为傲的灵活四肢此刻却僵直的一动不动……这位大侠莫不是会隔空点穴??

那人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他眼中的拒绝,终于停了下来,又把手帕塞给他,声音很低,却在夜色中更显清明:“嘴巴。”

他用手抹了一下——一手

完了,完了……个人形象、老虞家家教、国家体面……

幸好是在国外,幸好是晚上。尴尬之余,他竟然还有余力去思考: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快速用手擦了擦嘴巴,又背过身,借着灯光照着暗下的手机屏幕看了看确认没有奶油,也没有鼻涕了,才转过身说:“那个,我去给你买个新的吧。”

“不用了。”

这时,男人的手机响起,他扬了扬手表示抱歉然后转身接电话,他张了一半的嘴被突然止住,硬生生咽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手机又很巧合的也响了起来——

是虞木亦。

他想都没想便关掉。

又打来。不依不挠。

摁下接听键。

“虞木白,想必你看了今天的新闻了吧,虽然不用多提,但想到冠军也不是谁都能拿到的……”

“我没心情和你斗嘴。”再次挂掉。

虞木亦向来在挖苦他这件事上特有恒心,手机响个不停,被吵的实在心烦,他打开后刚要开口对面便说:“老姐做了些茯苓糕让我带给你。”

除虞木亦之外,虞家还有一个大他们六岁的姐姐,虞木秋。和二人不同,姐姐走的是持家路线,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发小兼高中同桌,从此相夫教了,只羡鸳鸯不羡仙。前几年又生了小宝贝项项,即使是透过电话都能听出来“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幸福~

虞木秋每日在家除了带娃之外,就是琢磨着给两个弟弟妹妹增加营养,即使他反复说过很多次队里的食物都是有专门的营养师调配的,保证营养均衡,不需要操心这样的话,他仍然坚持“外面的哪有家里的好,况且我给你做的这些都是自家种的,你胃不好,别人哪能什么都照顾到你”,隔三差五就会做些东西给他和虞木亦送过来。

“我明天就回国了。”他又要挂电话。

“我在东京了。”虞木亦猜到他的意图,所以急着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我在东街冷……”

“你还没完了是吧,”他不耐烦和他多讲,“你不是下午刚比了赛。”还骗我说在东京。

“我搭了晚上的飞机过来了,现在在涩谷。”——专门过来看我比赛的?这家伙有这么好心?——“本来想过

他没好气的说:“那明天一起回去吧,我现在要去找荔枝。”

“啊……这样啊~”虞木亦话音一拉长准没好事,“我现在正饿着肚了呢,那就一起吧,勉强陪你吃一顿。”

“我们这条小江,容不下您这个龙王。”

不理会他的话,虞木亦自顾道:“你在哪?我去接你。”

翻了几个白眼后,还是默默把地址发了过去。

(打手!打手!!!)

等挂了电话,才发现,递给他手帕的那位先生已经不在了。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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