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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露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死了,死在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这个冰凉的梦很长,长得就像她在林州这三年的等待一样。

***

身边有人在压低嗓音说话,熟悉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担忧与发愁,她睁开沉重且酸痛的眼睛,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床边神色沉重的婆母黄氏。

看到她醒来,黄氏面上立刻多了些喜色,上前嘘寒问暖,“寒露,你终于醒了,这一连昏迷三日,母亲可真是担心死了。”

说起她昏迷这件事,黄氏明显有些后怕,“母亲已经惩戒过那群做事不尽心的下人们了,这些日子冬雪连绵,各处积雪甚多,偏还做事不用心,否则也不会害你跌跤……”

黄氏甚是怜爱的摸了摸床榻上叶寒露惨白羸弱的脸颊,“苦了你了,我可怜的孩子。”

叶寒露不觉得苦,事实上,成亲后遇上黄氏这样一个宽和慈爱把媳妇当亲生女儿疼爱的婆母,堪称幸运。

此刻,黄氏坐在她床边,亲昵的握着她的手,眼神柔软得堪比她那早早过世的亲生.母亲,嘴里则轻言慢语的说些她昏倒之后的琐事。

叶寒露拥着锦被,如云黑发衬着苍白小.脸更显可怜,至少看得黄氏是满心怜惜。

“让母亲为我挂心了。”微微有些哑的嗓音不掩温柔安抚之意。

这声音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清艳沉静,温柔透骨,配上一双睁开眼后湛若秋水的眼睛,即便三年来黄氏已经看得习惯,仍旧不免被惊艳。

只是,这么个好孩子如果不是她的儿媳就更好了。

她心中叹息,面上却分毫不露,只是言语动作更慈爱了。

送走依依不舍的黄氏之后,叶寒露的贴身侍女紫苏上前,给自家姑娘掖了掖被角,神色愧疚自责,“如果不是我去取暖炉把姑娘一个人留在亭子里,姑娘也不会大冷天落水,昏迷好几日,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姑娘责罚。”

“不是你的错。”

如今数九寒天,近些日子林州又接连几场大雪,叶寒露这次落水着实遭了大罪,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此时再去追究谁的过错已无意义,

这一场横生的意外波折里,她更在意的,是落水前听到的那通让她心神不稳的下人私语。

若非如此,她不会梦里沉浮反复的都是那个已经三年未见的夫君,魏玄。

想起魏玄,叶寒露也无心再听紫苏嘴里那些她落水昏迷后的诸多琐事,直接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大公子前几日是不是人在云州,还送了家书回来?”

这话一出,紫苏瞬间沉默下来,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抗住,讷讷的点了点头。

这几年,大公子的事在姑娘这里已经慢慢成了禁忌,白嬷嬷几次三番的叮嘱她们这些丫头说话做事要注意避讳和分寸,只是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非姑娘出了意外,本该是早就报到她面前的。

“我听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说,大公子送了两封家书回来,还遣人专门备了厚礼,尤其是给姑娘的,全都是好东西,老夫人已经着人放进姑娘的私库……”

紫苏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不敢看自家姑娘的眼睛。

成亲三年,她是既看不懂从不归家的大公子,也理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意,只是心底对自己这位男主子到底是有怨言的,可偏偏府里老爷和老夫人待她们姑娘又极好,说起来也是一笔乱账。

叶寒露半闭着眼靠在床前,神情沉静,缄默不语的模样让紫苏心口一跳。

许久后,叶寒露才缓缓睁开了眼,朝紫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忙吧,让白嬷嬷帮着把东西点一下,管好咱们院子里的人,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紫苏有些怨自己失言,尤其不该提起有关大公子的事,但说都说了,这会儿只能心有不甘的退下,给向来说一不二的姑娘留下独处的空间。

***

林州的冬日是极冷的,但此时屋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堪比春日,叶寒露裹着披风坐到了轩窗前,被打开的缝隙里,恰能看到院里那一株孤冷的雪中红梅。

那天,她也正是因为要在亭中赏梅,才能听到下面那躲藏在拐角处偷偷议论魏玄在京中风流韵事的私语。

三年来,这种小道流言蜚语已经

不知传了多少,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听过,她应当冷静一些的,但到底,还是欠了些沉稳。

外面白茫茫的风雪吹上面门,叶寒露合上窗,坐到了妆台前,镜子里映出来个模样年轻的姑娘,似乎比当年嫁给魏玄时老成持重了许多,但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却不见半点悠游自在的笑意。

她弯了弯嘴角,镜子里的姑娘露出个笑,只是,到底缺了些让人看着舒心的东西。

叶寒露转开眼神,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即便不想不愿,她也得承认,嫁给魏玄这三年,她,后悔了。

当年魏玄南下江州落脚叶家,两人相识相知,春鹿台上,魏玄许婚,后来二人于帝京成婚。

这本该是一桩看起来还不错的姻缘,如果不是从洞房花烛夜开始她就被魏玄冷落的话。

时至今日,也甚少有人知道,红烛燃了一夜的新房里,魏玄仅仅只留给了她一句冷冰冰的早点睡,人就消失不见,然后第二日拜过父母后,她就随着公婆回了魏家的祖地林州。

回到林州的这三年,她一次都再未见过这位身为她夫君的魏家大公子,如果不是每年年节还有家书和年礼送回,她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位夫君。

这次,依旧和以往一样,即便云州距离家里不过半日路程,魏玄也依旧是过家门而不入的,送给她的家书,三年也不过两封,寥寥数语,少而疏远,和宅子里下人们惯常嘴碎的帝京有关魏玄的一桩桩风流韵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比起对她算得上不闻不问的魏玄,魏父魏母称得上是极好的公婆了,在家里总是偏着她护着她,衣食住行无一不妥帖细致,如果当年她嫁的不是魏玄,叶寒露会很满足这样的生活。

可惜,偏偏当年正是因为魏玄,她才点头允嫁。

魏玄,很重要,重要到她忍了三年纷纷繁繁大梦一场醒来后,决定去帝京见他。

去兑现他的诺言,亦或者,拿回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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