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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轻柔的一声轻唤,带着绵绵柔情,似风吹拂过深秋的湖面,漾起浅淡微波,将琰华的思绪拉回现实。

曾几何时,她就是这样站在他身后唤他一声,待他回转身去的时候便轻轻一歪臻首,笑的如桂子一样娇软可爱。

再回首,对上那双期期的美丽双眸,他却只剩了失望。

不是她……

姚意浓款款上前,撇过“桐疏阁”的目光里有一抹清亮的欢喜闪过。

轻轻一福身,语调柔婉的好似她素色裙摆上银线暗纹翩跹出的旖旎柔光:“公子节哀。繁漪妹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难过的。”

庭院一角的高大桂花树伸展出的枝芽蔽出一辟难得的清凉,一缕缕清风在朝阳下缓缓送来,带着朝露的湿润扑在面上,沉闷闷的。

琰华只是望着那英英簇簇的翠色出神,只觉那碧碧的叶子在遥远的天光下有着悠然的静谧,幽蓝的温柔,像极了她凝睇他时的目光。

知了声声,风带动枝叶婆娑摇曳,一汪汪水墨的枝影在白灰的地面上描绘的热烈,沙沙作响,恰似千万点雨水泼洒而下,落在他心底的是她的泪,似饥饿的青虫快速的蚕食着他的魂。

姚意浓的目光似一脉风筝的线,盈盈牵在他清隽的面上,而当她看道他邈远的痛色时,有些慌。

眸中柔情似江南的一碧春水,被无形的手搅起了起伏不定的浪:“她为你付出良多,伤怀是难免,只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不过是好好顾着自己,好叫她安心罢了。”

琰华的目光如庞然雨势里的晴线,将打在地面溅起的水雾照耀的冷白而朦胧,对于她的亲近,他的脚步不由自主退开:“她就能安心了?”

凤凰花绯红浅金的光泽落在姚意浓有幽幽情意的眼底,是花海翻浪的缠绵,对于他的退却并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怕旁人闲话,愈发温柔如水的贴心道:“自然。繁漪妹妹一直都是贴心人。”

琰华下颚一紧,只觉心间蔓延了五味杂陈,慢慢混杂成了一种极致的苦涩滋味,渐渐上涌逼仄在喉间,堵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抓住她了,可她放手了。她并不是一个贴心的人。”

姚意浓的神色里有浓浓的悲悯,却也压抑不住嘴角缓缓扬起的鲜亮的福气,恰如垂在岸边的柳枝,沾了湖面二月里温柔的春水,快速地绽出一星又一星嫩黄的芽儿:“或许她知道自己只会拖累了你,所以才放了手。”

连累,姚意浓将字眼咬的极重,带着几分得意的快活,然而她的面色却是得体的怜悯与悲苦。

莲步幽幽轻移,靠近了两步,语调里有悠长所指,“妹妹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将自己想走的路好好走下去。”

疏疏落落的树荫落在他身上的青珀色衣衫上,似一副遥远山峦的画卷,衬得整个人都深藏在雾霭袅袅之中,琰华茫然的看着她:“我的路?什么路?”

他还有什么路?

他的迟钝,已经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姚意浓凝望着他的脸,眼光落在她如玉的面孔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黛青色影子,映得那双春水般的眸子雾蒙蒙的惆怅,无声的缓缓诉说着袅袅回旋的甜蜜如梦。

她张口欲言,却叫身后的一声讥讽嗤笑打断。

“走什么路?你们想走什么路?”

姚意浓转过身去,见姜柔扬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的厌恶与鄙夷清晰可见,叫她难堪的白了白面色,却也只能福身请安:“县主大安。”

一身墨色绣金色凤尾花衣袍的姜柔神色似沉入寒潭之底,冷的刺骨:“走什么路也跟你这个姓姚的没关系。管好自己,旁人的未婚夫与你无关。”

姚意浓咬了咬唇,望了琰华一眼,风姿楚楚的委屈却又喊了水仙不肯低垂的傲气:“县主误会了,我只是……”

姜柔美丽的凤眸里一片凌厉,仿佛含了化不开的坚冰,冷笑道:“只是什么?只是太高兴了,看到她死了,你心底又充满了希望,便急不可耐朝着她的未婚夫去展现你的温柔体贴了?”

“你怕不是忘了,你已经与李蔚翎下了文定。”

这话说的不留余地,似耳光猝不及然打在脸上,姚意浓受不住的踉跄了一下,娇嫩面庞上的血色缓缓褪却又轰然炸开,将难堪与尴尬死死按在了她的血脉里,反复磋磨。

莹然含泪的眸子望着琰华期盼得到一丝宽慰与帮助,然而她等来的不过是他仰望桂花树的侧脸。

而这样的无视,远比被姜柔讥讽更叫她伤心不已。

倒是她的女使口齿伶俐,扶住了姚意浓,扬声道:“我们姑娘只是劝了慕大人两句,也不曾逾矩,县主这般说辞若是落在李家耳朵里,坏了我们姑娘的姻缘,怕是您也担待不起的!”

姜柔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的笑着,耳上的白玉耳坠摇曳起冷光打在脸上,更显她怒意沉然下的冷漠。

奉若上前反手就是一耳光打过去,打的那女使偏过了脸,凌厉的掌风扬起姚意浓鬓边的碎发,惊的她连连后退。

奉若端起公主府得脸宫女的威势,凝眸叱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娘娘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姚家女使终究是害怕的,捂着脸、憋着泪便也不敢再说话了。

姜柔的嘴角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那笑似烈焰燃在了茫茫雪原里:“恬不知耻的都去抱别人的未婚夫了,背着自己的未婚夫再去抱别的男人这种事自然也做得出来。”

“名声?你们也配跟我提名声么!”

她凌厉的眸,缓缓看向姚意浓,尽是讽刺浮现,“你说是不是,姚姑娘。”

若惊雷自头顶滚滚而过,姚意浓的面色乍青乍白,却下意识的望住琰华的神色,急急否认道:“他不是!他不是!”

姜柔轻笑着伸手抬起那小女使的下巴,瞧着她颊上浮起的清晰的指印,怜悯道:“看看、看看,你家姑娘自己都承认自己不知廉耻了。你还替她辩驳什么呢?白白挨了我家奉若的一耳光。不过你也受得,奴婢替主子挨教训那是应当的。”

这样的话落在耳中,便是那女使也觉得难堪至极。

琰华猛然一怔,整个人紧绷的僵硬,缓缓转首看向姜柔。

漆黑的眸子里似狂风席卷过海面的巨浪滔天,他的神色平日自来是平静而少有波澜的,这一惊之下的惊愕与愧悔,好似冰山上乍然裂开的裂纹,极速的蔓延,最后承受不出烈烈骄阳投下的一缕晴线,最后破碎成满地尖锐的晶莹。

阳光卷起尘埃飞扬,那尘埃那样轻,落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知觉,不知为何,叫他想起那日散在书房每个角落的酒香,腻腻的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细韧的线,织成密密的网紧紧的蒙着了他的口鼻心肺,缠住了颈,叫人喘不过气来。

朝阳缓缓升起,沐浴在晴暖微热的光线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只觉坠进了寒冰地狱,从心底深处慢慢蔓生出失去的寒意,带了刀锋的尖锐,一下又一下的刺痛着他的心房。

她看到了?!

她竟都看到了?

是了是了,从前即便她喝醉了,也不过流露了淡淡的愁思,却从未这样歇斯底里的悲伤过。

她把她的伤心、她的失望都告诉他了,他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的确定给的太晚了。

殊不知,她时日里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带了期盼的,她想要一个坦诚的答案,结果,是他亲手把她逼上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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