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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步顿了顿,侧身看向太夫人,严肃之中含了淡淡的鄙薄:“只有一点希望您也能明白,本宫既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就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再把算计动到阿姐的头上去。宽恕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太夫人松了口气,颔首道:“我明白,多谢殿下。”
云海摆了摆手道:“太夫人既然已经不管庶务了,就好好演戏,该着急的继续着急,该眼瞎的继续眼瞎,一切自有咱们安排妥当。”
太夫人口中应承着“不担心”,可又如何能真的不担心。
京中官宦被皇子拉拢也是常事,却大多表现的比较隐蔽,如今直接扯上皇子、太子,离权势旋涡近了,便也离算计危险更近了。来日的侯府,要么荣耀万丈,要么万劫不复啊!
只盼着,这些孩子能一切安稳吧!
繁漪轻轻握了握太夫人的手:“当初长公主深受先帝爷偏宠,她又是雍亲王的嫡亲表妹,多少人以为雍亲王会赢,可如今她还是为今上所信重,所以啊,和谁牵扯的再多都没关系,咱们只要忠心于陛下,忠心于自己的责任,不做违心之事、不做有碍侯府名声前程之事,便也是了。”
太夫人怔了一下,旋即笑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得太深了。”
在这样阳光曛暖,坐看竹摇兰谢、春光如华彩流转的光影里,姜元庆以探望堂兄弟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来了暮云斋。
两人坐在书房的窗前,慢慢下着一盘棋。
一只小巧的白玉三足香炉静静焚着香料,乳白的青烟落在光线里,缓缓袅娜,也有了淡金的色彩。
元庆执白子,轻轻落下,微笑道:“看你也养得差不多了,正好明日可好好看一场大戏。”
姜元靖扬起的笑色里有深沉的凌冽,将宽大的衣袖扶住,落下一枚黑子:“既然是他们的热闹,我就不去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
姜元靖应了一声。
进来的是郁治,姜元靖的心腹。
拱手行了礼,郁治面色微凝道:“丁大云被胡府尹带走了。”
姜元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只是点了点头,落下了一枚黑子方问道:“都顺利么?”
郁治回道:“丁家的其他八个人,全都被杀了。”
姜元靖的眸子微微一眯,闪过寒星般的冷冽,目光不着痕迹的自元庆面上飞快掠过:“杀了?谁?”
郁治感觉到他身上溢出的冷意,垂首道:“二皇子,当着太夫人和胡府尹的面儿杀的。还列举了他们家这些年犯下的事儿,包括了白鹿庄的人命案。”
人命案呐!
姜元靖的面色有一瞬间阴翳,那可是姜元靖拿捏他们一家子的重要把柄啊!
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转首看了对面神色淡淡的元庆一眼,低叹如冰面上薄薄的打旋儿的风:“丁大云这颗棋子是彻底废了。”
手边的一盆海棠倒映着窗口投进的光影,开得如火如荼,映得元庆本就精致的容貌,多了几分花妍妩媚,却无一丝一毫女子的媚态。
他短短的指甲轻轻掐在花瓣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掐痕慢慢变得乌沉沉的,指尖轻轻一叹,斑斓的花朵牵着枝条摇曳,仿佛毒蛇吐出了僵死的信子!
而他的笑容,便是轻烟归拢里,也还是那么的玉质容耀:“没想到连他们一家子也早就被盯上了,我们的世子夫人倒真是有些本事!”
姜元靖凝眸于他的面孔,微微皱了皱眉道:“少了他的作用,会不会影响后面的计划?”
元庆轻轻咳了两声,笃定的情绪并不受任何影响,一如既往的淡淡无波:“无妨。有丁大云这步棋慢慢推进自然是最好的,没有他,也可以有旁的棋子顶上。”
姜元靖仿佛无意的一问:“还有谁可以用?”
元庆的神色轻缓而优雅,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信我?”
姜元靖的语气有隐约的棱角显现:“我们计划了那么久,似乎、从未赢过。”
元庆漫不经心得一笑,落下一子,似乎并没有太多实际意思的一子:“我的人,可从未出过问题。”
姜元靖无话可说,他的人至今还未有被捉出来的,每次坏事的确确实实都是他安排下去的人。
最后一搏,可有太多环节里的人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无法笃定的焦虑如乱麻一般的丝线缠在心头,越缠越紧,慢慢就变成了怀疑。
怀疑自己的人为什么总是会被盯上。
怀疑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棋子仿若披上了云烟,无声无息的游走在府中,让他想尽办法都捉不住影子!
姜元靖目色微微一沉:“你似乎对我有所防备。”
元庆的语气淡的宛若斜阳下的一抹薄薄云烟:“明日便可收网了,你若当真信不过我,我可以现在就收回所有棋子。想来,有袁家和五弟妹的部署,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又落下一子,似乎有些散漫,“我也从不过问你为何要将郑家牵扯进去。”
姜元靖并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却在这句话里眼底冻住了所有试探。
他没有接话,而是弯起了一抹微笑,和缓道:“你若是能有一副康健身躯,必然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
格局不够的执棋者,即便是歉然与亲近的话也总是说的格外含蓄。
说的好听,是含蓄。
说的难听,这些人其实打从心底里觉得对方不配自己底下高傲的头颅罢了。
对姜元庆,姜元靖更多的是防备,因为他从不曾真正的看透过他。
元庆澹澹一笑,修长的指捻着一白子落下。
“嗒!”
断了姜元靖所有的路。
看着元庆离开,心腹郁治上前道:“公子,计划是否需要更改?”
姜元靖看着棋盘,蓦的神色一沉,才发现,姜元庆的每一步棋看似散乱,却都只是为了最后时刻将他围困,动弹不得!
比起心机和沉浮,自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若是他真有异心,此时此刻将计划作出任何改变也已是无法挽回任何的了。
姜元靖心中的烦躁越发明显,却也只能摆手道:“不用,把人都盯紧了。”微微一默,“那具尸体检查清楚了?确定不是旁人易容的?”
郁治颔首道:“都看过了,确定没有易容的痕迹。”
姜元靖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棋盘上的黑白二色搅成一汪混杂。
对于家中遭难的人来说,刻漏滴答的每一声过的都是极为艰难而痛苦,可对于那些等待着算计进入最后,等待着胜利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一刻的人来说,每分每一秒他们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席卷着沸腾的汹涌。
风雨欲来的闷风吹了一日,也没吹来雨水。
此刻天色已然全黑。
夜风拂面微凉,可吹着这样的风,心头却不曾有半点松快。
微弱的月光艰难的穿破厚厚的云层,在沉沉而迷蒙的夜色里浮荡着,像是一片半旧的薄薄轻纱漂浮在空中,将若有似无的那一点光影浸润的的湿嗒嗒的。
檐下的琉璃灯盏在夜风里簌簌摇曳,漾出让人不安的长长冷芒。
有属于人的气息,带着鲜血的腥气踩着瓦砾迅速的穿梭在一汪难辨方向的迷蒙里,脚下偶一声嘻悉索,只以为是老鼠爬过了屋顶。
身后有利落身后隔了数丈的距离紧追不舍,最后还是在一条宽阔而无人的街道前跟丢了疑影,然而在青灰色的石路上,有滴落的血迹映着月色,闪烁着阴翳的血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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