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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偃旗鼓息之时,已经到了丑时,燕王李景遂方才匆匆离宫回府。
今晚过后,燕王,这个一直受老皇帝宠爱的弟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南唐独一份的存在,老皇帝在后宫养病,国事由李景遂一手独揽,东宫太子也不复存在,只堪堪地留下了一条命,可以说,往后燕王李景遂便是这南唐的天。
“怎么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是叫你子时之前必须给我回来吗?”燕王府大门口,李景遂刚踏进大门,便被王妃姜氏拧着耳朵,提溜回了府。
“夫人,这还有下人看着呢?给本王留点面子啊?”
“谁看见了?谁?”姜氏一跺脚,那些王府站着的下人们纷纷散去,不过走的时候,却都是一个个掩嘴直笑。
好吧!在外再威风的燕王,落在姜氏手里,还是一只逆来顺受的小绵羊,毫无地位可言。
这一次给燕王立威,皇帝李璟下了很大的功夫,也下了很大的决心,竟是连东宫太子也给废了,太子带兵能走到兴庆宫,众人后来想想,也都是皇帝和燕王的一手安排,他们先是撤了羽林,叫太子一干人等毫无阻碍地便来到兴庆宫,再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皇帝李璟出面,震慑太子,也给众朝臣传递了一个消息,以后的南唐,燕王就是天,谁若不服,便只有杀头一个结果。
这天要变了,赶在了九月初九的这一日,谁都不曾想到,前几日还好好的,这一日,便变了天,李璟是前所未有地相信他这个胞弟,他相信他这个胞弟能把南唐治理好,肯定比之前的要好,李景遂也前所未有的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年轻,有魄力,又敢得罪任何人,以后的南唐朝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众朝臣自宫中回来之后,无一例外地在府里连夜议事,以后可要夹起尾巴做事,想着怎样讨好燕王,怎么斩断与东宫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想着安安静静地做一阵子朝臣,看看风向,再作打算。
总之,重阳这一日的夜晚,金陵格外繁忙,小厮奔走相告,那些见不得人的纷纷藏起了尾巴,想着怎么做一个好人。
………
时间回到酉时,
兴庆宫晚宴还没有开始,太子也还没有闯宫,燕王李景遂还没当上“伪”皇帝。
整个金陵城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日头西斜,天气有些凉了,十七巷的众人都加了一件薄衫,做着一些有关重阳节的事。
“嘿,你还别说,这菊花泡茶有一股子不一样的味道!”老先生还没走,茶壶里的菊花茶已经换了好几拨水了。喝完了再泡,泡完了之后再喝,直到茶壶里的那菊花颜色,都没有之前那么鲜亮了,才将其捞起来扔了,做了梅花树的堆肥。
“这可是老先生早间时候,心心念念的菊王啊!这怎么过了一下午,全到了先生自己肚子里!”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长的好看不中用,要它何用?就像你家李双双一样,长的虽然不好看,但肯干活,一个顶俩,这样的丫头,值了!”老先生拿着先前李从嘉看的那本书,盖在脸上,悠闲地躺在藤椅上,享受着最后的阳光。
“你个臭老头,说谁不好看?”
“嗯?我没说呀?方才你听错了吧!老朽夸你又好看又能干呢!不信你问你家少爷呀?”苏老先生立马改了口,自是知道李双双不好惹,免得跟她纠缠,故而撒了一个小谎,这些日子,他已经撒过许多小,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成了一个不诚实的人。
“是吗?少爷?”
李从嘉躺在另一个藤椅上,看见李双双走到了近前,余光瞥见老先生投过来的目光,笑吟吟地应着:“我家双儿最好看了,跟天仙似的,又能干又漂亮,快去继续做你的小彩旗吧,要不然,靠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我们家的五色糕又要被别人笑话了!”
李双双原本是在和熊大熊二在做五彩旗,听着那老头子说自己坏话,便是起身走了上来,要和老头子理论理论,老头子似是也不想纠缠,连忙改了口,少爷也在一旁夸着,李双双心中方才好受了一些,明明我好看的很,又好看又能干的,还跟天仙似的。
“哦!那我去忙了!”李双双应了一声,又去做着自己的小彩旗了。
等李双双走后,老先生才将书从脸上拿开,瞄了一眼李双双,看见她走了之后,
拍了拍胸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最是李双双不好相处,说她两句,她能跟你争辩一个晌午,到了后来,老先生只是私底下说说,可没当着李双双的面,说过她的坏话,这不曾想,声音大了些,又叫她听了去。
“也就是李双双是说不得!”苏老先生压着声音,像做贼似的,低语说到。
“那可不是,现在总喜欢和我顶嘴!”李从嘉将手放在嘴边,也压了声音,回应着。
老先生嘿嘿一笑,这般说话,别有一般乐趣,看着远处三人正拿着油纸,描着颜色,做着彩旗,又开口问道:“李双双为什么要做那旗子,有何用处?”
“五色糕,五色糕,李双双做的糕可没有那么多的颜色,一是她懒了些,不想那么麻烦地做糕,这几年,她便想出一个办法来,每年做五色的小旗子,插在糕上,便是她口中的五色糕了!”
“这……那也不怕旁人瞧了,笑话吗?”
“这个她还真在书上找到了依据,据《梦梁录·九月》言:此日都人店肆,以糖,面蒸糕,插小彩旗,各自重阳糕,各自五彩糕!”
“这是你给她光明正大地偷懒,找的理由吧?”老先生才不信这是李双双自己在书中找到的依据,必是李从嘉这个护崽子的主家,为李双双偷懒,而找到的借口。
“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先生,佩服佩服!”李从嘉笑吟吟地答道。
没错,是自己找的,李双双不喜做糕,可还是要做,毕竟是过节,一些风俗还是要遵循的,李从嘉瞧着李双双做传统五色糕太麻烦,便在书中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叫她省事些。
“想来我前些日子猜的不错,李双双这丫头不是普通的丫头,你既这么宠爱她,她应是你的媳妇吧!”连老先生八卦了起来,总觉得李双双和李从嘉的关系不一般。
“是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先生了,她是我媳妇,可她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必会有皇帝赐婚,这个可由不得我,李双双为我着想,不想以后哪家的大家闺秀因为她的存在,而心生芥蒂,与我不快,双儿她身份低微,自知做不了正房王妃,便叫我不要与外边说,我和她
的关系,对外宣称,只当她是服侍我的小丫头。”
原来如此,李双双起先是被人伢子卖到质子府的,一来二去,二人有了感情,可李双双明白,少爷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以后必定也会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妃,而且是个大家闺秀,名门之后,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少爷被人耻笑,那就是她的过错了,这便叫李从嘉不要对外边说,若真要说起身份,只说是个小丫头罢了。
“那你怎么想?”
“随了她的意,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在我心里,李双双永远是我的王妃,即使她是被我买来的!”
“呦呦呦!可真是郎情妾意啊!说不一定后世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呢!”
“佳话谈不上,只要以后平平淡淡过日子才是最好,只是可怜了老先生!”李从嘉叹道,抚了抚眉。
“可怜我?怎么说?”
李从嘉笑着,瞥了这个可爱的小老头一眼,贱兮兮说着:“可怜老先生每日看着我们夫妻两个,情深似海,如胶似漆,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叫我于心何忍啊!”
“真是没大没小!”老先生挣扎着从椅子上起了身,拿着那本小说便朝李从嘉身上打去。
李从嘉一边躲闪着,一边笑着:“错了,错了,老先生不是孤身一人,这不还有苏堪吗?话说,苏堪真不是老先生的私生子吗?”
“真是找打!”
再然后,李从嘉竟是满院子跳着,连手杖也没来得及拿,苏老先生在后面追着,手中拿着书,追着李从嘉打着。
自从在院子里搭了棚子,这人躲闪追跑也有了地方,围着棚子一圈一圈地跑着,李从嘉跳着,没几步,便气喘吁吁,倒在了席子上,老先生追了上来,狠狠地用书抽了几下,解了气,方才堪堪地回到了藤椅上。
其实是玩闹,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从嘉躺在席子上,大声地笑着,他总是以为苏堪和老先生有点不一样的关系,总拿这来取笑老先生。
“双儿姑娘在吗?”
门外有女子说话,李双双正描着小彩旗,听见叫喊,便偏头朝门口看去,原是那二道门口探出一道身影,身上的披风将她自己
捂了个严实,头发也乱乱的,像是早上刚睡醒起来,没来得及收拾打扮的模样。
“小山姑娘啊!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我正忙着呢!”
“哦,不了,你出来吧,我与你说几句话,便要走了,就不进来了!”
李双双疑惑,起身拍了拍方才做旗子时,在身上留下的脏东西,走了出去,到了近前,才发现张小山满脸泥污,像个乞丐似的。
张小山拉着李双双出了院子,来到了巷子里,将手中物件递给了李双双,说道:“今日重阳,我方才路过乌衣巷,给你买了雪花酪,作为朋友,祝你重阳合乐,万事大吉!”
将那盒点心接过,李双双皱眉,问着:“怎么不进去呢?都不是外人的,今日重阳,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哦,不了,你瞧我这般模样,还是暂且回家洗洗吧!这就告辞了!”张小山拢着披风,将乌衣巷买的那盒点心,在巷子里送给李双双后,便要走了。
李双双站在原地,瞧着张小山转身离开了,在她还未转过巷子口的时候,抬头解释道:“我家少爷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在背后说你坏话的!”
张小山顿了半步,偏了偏头,嘴巴张着,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只招了招手,离开了十七巷。
待张小山走后,李双双拿着那盒雪花酪回了院子,神情比先前出去的时候低落了几分,在席子上找了个干净位置,坐下想着一些事情,而那盒雪花酪依旧在她手里,不曾放下。
李双双的变化,众人自己能看得见,都没有说话,老先生起身伸了伸懒腰,瞥了李双双一眼,又瞧了一眼李从嘉,李从嘉撇撇嘴,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到日头完全落下,老先生也走了,给李双双打了个招呼,可李双双还是没理,一个人坐在席子上,想着事情。
熊大熊二一直在做小彩旗,没有上前搭话,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少爷说话,李双双才会听,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好不要管,做着先前李双双吩咐的事情便好了。
李从嘉本是躺在席子上的,自李双双回来之后,他便也坐了起来,微微捏着下巴,终还是说出了话
:“这事起因在我,是我多嘴了,你来金陵就交了张小山这么一个朋友,是我不好,给你弄丢了!”
李双双没应,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李从嘉一眼,然后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之间。
“若是因为要做选择,其实不必如此沉默伤心的,她不喜欢我,却喜欢你,她要和你做朋友,少爷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呢!就像双儿一样。”
“可她误会了少爷!”李双双埋着脑袋,啜泣着。
“怎么还哭上了呢!”李从嘉浅笑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李双双的背,“那是她不够了解我,她现在不是不喜欢我吗?可她喜欢李煜呀!双儿,你猜猜看,她以后若是知道她曾经也不喜欢过李煜,她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少爷为什么还要笑!”李双双不争气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水汪汪地,鼻子也红了。
“不哭了,不哭了……”李从嘉拿着袖子给李双双擦着眼泪,继续说道:“双儿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双儿可以继续和她做朋友,她也可以继续讨厌我,再然后,她偶然间知道了李煜是谁,他曾经讨厌的那个人,她会无地自容的,到时候,我们都可以笑话她,让她也哭鼻子!”
“可是我不想她误会少爷!少爷只是跟双儿说了一嘴,都怪双儿不好,那一日,跟她说了!”
“误会就误会吧!有什么大不了,我又不稀罕,是她小气了些,不是我家双儿的错,要错,也是少爷我,是我在背后嚼了舌根子!惹得她不悦!”
“对,是少爷不好,是少爷在背后。嚼了小山姑娘的舌根子!”李双双肯定着。
李从嘉一头黑线,怎么就真是自己的不是了,连忙皆解释“双儿,可不是……”
“嗯,没错,是少爷嚼了舌根子,就是这样的!”李双双缓缓地站起身子,嘴里肯定着,一遍一遍地说着。
大概真的是李从嘉的不是了,背后说人坏话,叫张小山不高兴,只认得李双双做朋友,李双双原是很纠结的,因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叫张小山误会了少爷,可这一会儿忽然想通了,张小山就是小气了一些,所以才会对少爷
的话感到不满,一切都是少爷的错。
重阳这一日,发生了许多事,大事小事都有,太子被废,燕王掌权,还有就是,清平舫在石首山开了诗会,张小山却偷偷溜走了,去看大江了,其次,梧桐街十七巷的一户人家又悠闲地度过一日,今日,蒸了糕,足足够两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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