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穷凶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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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势，显然并不想听尚顺再废话下去，只想快点结案了事。

尚顺沉默一阵，妥协道：“没有，事情已十分明了。”

“那就好。”简冰笑了笑，“既然如此，还请尚堂主快点落笔，将决断录入戒律册中。”

“好。”尚顺侧身，瞥了张景年一眼，默然叹气，提笔在空白页缓缓书写。

简冰满意地点头，眼见书页上淌过墨迹，每一个字都落笔极重。

等最后一个字书写完成，半人高的巨大画笔被尚顺收起，只剩下一本两个手掌大小的戒律册。

“介意我看一下吗？”简冰问。

“请掌门过目。”尚顺忍气道。

简冰动也不动，书籍凌空飞来，他伸手接住，打开。

略过时间、地点等等，他直接念出结果：“张景年违背门规第三条，理应废除功力，抽出灵筋，关押穷凶崖一千年整，逐出师门。”

看完之后，他摇了摇头，说：“过了。”

接着不由分说，手掌在墨迹之上轻轻一拂，将“一千年”改换为“一百年”，抹去“逐出师门”这四个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戒律册还给尚顺。

尚顺看到被删改后的字迹，怒火中烧，终于不再隐忍，冷笑道：“若是掌门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要我书写，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万不敢僭越，毕竟你是戒律堂堂主。”简冰轻描淡写，“如今决断已出，我苏醒的时间所剩无几，还请尚堂主即刻行刑。”

尚顺收起戒律册，深吸几口气，忍下这口气，走到张景年身前，一把将人提起。

简冰吩咐道：“弟子李满，这件事与你无关，带着你身后的那个小子去明思堂，好好教导。”

“是。”李满终于起身，转身抱起一直呆呆坐在地上的小孩，朝门外走去。

“等等！”林清言纳闷，“那我呢？我和那个小孩是一起来的，把我也一起带走。”

“你与他不同，不急。”简冰放出手上的青龙，弯腰抱起林清言，“送你去明思堂前，先带你去见识一下穷凶崖，望你明白，有些事做不得，后果严重。”

青龙很快重新变

大，充满整座庞大的宫殿。

呼吸间，青龙吐纳的灵力分外充沛，叫林清言好一阵舒爽。

不得不承认，自从来到太和派，林清言有一种如鱼得水的快活，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大喊“我好爽”。

也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雾霾，比较环保，空气清新。

林清言被抱上青龙，还有点怪不好意思。

他虽然穿成一个小孩，但内里的灵魂到底二十多了，被人抱着行动，未免太过尴尬。

“谢谢仙师，我可以自己走。”林清言微微仰头，认真道。

“哦？”简冰坐在龙背上，将林清言放在自己身旁，语气中满是揶揄，似乎并不相信一个身高刚到他腰间的小孩所说的话。

他指了指地面，问：“你确定能自己爬上青龙？”

林清言低头，青龙离地数丈高，不是简冰抱着他飞上去，他没有修习过仙法，根本没办法坐上龙背。

“好吧。”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妥协。

他算是想明白了，用这躯壳和别人交谈，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个小孩，根本就是个笑话。

就好像是醉倒的酒鬼，说自己根本没有醉一样。

简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拍了拍青龙。

青龙“咻”的一下，迅如疾风，宛如离弦之箭，猛地蹿了出去。

“啊！”林清言没做好准备，一个晃荡，狠狠抱住简冰的胳膊，以防自己从半空中摔下去，好久，才稳住身形。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方才那座宫殿，眼前尽是青山与流岚。

“好快。”林清言惊叹出声，回望身后的那座高山。

山色空濛，却仍可透过雾气看见山巅的宫殿，宫殿外挂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戒律堂。

林清言发自内心对这三个大字有种抵触与厌恶，仿佛曾在这里经历过噩梦一般的事，才会有着深入骨髓般的本能。

他回过头，感慨：“但愿我以后不要再来这个鬼地方。”

简冰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半晌，才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瞒你说，我年幼的时候，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生怕自己

犯错进戒律堂。”

林清言起了兴致，问：“你年幼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

“多少年？”简冰一怔，掐指算了起来，“老实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要不是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压根不记得这等小事。”

“呃……”林清言有些明白过来，给了对方一个体贴的眼神，并自认为非常善解人意。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年龄是一个男人的秘密，嘿嘿，就不勉强对方和他说出这等机密了。

尤其对方还是太和派的掌门，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肯定年纪一大把，没个几万岁，也至少是几千岁的老怪物。

简冰显然不可能和林清言思维同步，他掐了几下算出答案，开怀道：“我像你这般大，已是八千六百多年前的事。”

“那你挺能活。”林清言感到敬佩。

“是还不错。”简冰轻笑着颔首，对自己的能活程度表示肯定。

没说几句话，简冰愈发感到困倦，竭力撑开眼皮，以免自己陷入昏睡。

很快，青龙游离次峰承天，朝着禁峰宴乐而去。

越临近宴乐峰，温度越低，大热天里，林清言冻得一个激灵，忍不住瑟瑟发抖。

浓厚的雾气遮住眼前的景物，进入禁峰的雾气中，可见度直接降为零。

林清言眯起眼睛，一遍遍用衣袖擦干眼睛上的水珠，却无济于事，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模糊地看见身侧的简冰，以及身下的龙鳞。

简冰见他如此，掐诀拍在他背上，问：“如何，现在还冷么？”

一阵暖流从肩上涌入，蔓延至四肢，林清言很快变得暖和起来，不再受周围冰寒的影响。

他如实道：“不冷了。”

“看清了没？”简冰又问。

林清言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看到的便不是雾气，而是铺天盖地的荆棘，荆棘上蹲满恶禽。

前方的秃鹫看到他，发出嘶哑可怖的长鸣，好似看到鲜嫩可口的美食一般，难以抑制地流下涎水。

若说之前所见是一座座仙山，雾霭流岚在绵亘不绝的山脉上翻滚；那此刻便是自仙界堕入无边炼狱，所见所闻皆非人间之物。

“这是什么……”林清言皱眉，下意识朝简冰靠去。

简冰拍了拍林清言的脊背，安慰道：“不用怕，小东西罢了。”

林清言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滚落。

这些生物是能用“小东西”三个字概括的吗？就连看起来最小的红眼蛤（防屏蔽）蟆都比他的人要大。

这些“小东西”要是张一张嘴，他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只能成为它们的腹中美食。

但事实证明，他的确杞人忧天。

青龙过处，荆棘丛自动开道，秃鹫纷纷振翅高飞。这些猛禽不愿靠近毫厘，生怕为青龙所伤。

“不愧是万兽之首。”林清言双眼放光，忍不住手欠，摩挲着光滑冰凉的龙鳞。

越过荆棘环绕的外围，进入禁峰内部后，青龙的飞行速度明显变慢，似乎前方有连它都忌惮不已的生灵。

青龙剧烈地甩动一下尾巴。

龙吟清越，刹那间，群山环唱，龙吟绵延不绝，声声不息。

林清言低头向下看去，只觉得一阵阵眩晕，恐高症再次发作，还好坐在龙背上，不然又要再度腿软下跪。

山谷间漆黑一片，传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厚重浓烈的煞气翻滚上涌，一层层蒸腾的煞气遮蔽谷底的生灵，凡人之眼不能窥探一二。

煞气冲天，就连简冰都浑身不适，可林清言却截然相反，眩晕过后，身体在吐纳灵力的同时，也将翻涌的煞气一并纳入。

灵力与煞气在他体内交织融合，最后相生相依，并没有任何相斥的过程，和谐共存。

简冰又打了个哈欠，问：“你感觉如何？”

“很好。”林清言冷静道。

“果然……”简冰若有所思，眼神逐渐深邃。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现在被称为穷凶崖，原本是太和山脉灵力最充沛的一座先天灵峰，名宴乐峰，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宾。”简冰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山峰。

“后来这里囚了一个人。此人是天煞孤星，即便剔除他的煞体，割掉他的煞肉，换掉他的煞血，仍然煞气弥漫不止。于是，这里便从太和第一灵峰，变为惩

罚过失之人的禁峰。”

林清言好奇道：“这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简冰疲倦道，“这个人从我进入门派前，就已经存在，甚至我的太师父进入门派前，他就在谷底。”

“谷底？”

“是，此人不在穷凶崖，而在谷底。”简冰满怀敬畏，用手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山谷，“这谷底，我们把它叫做……”

至此，他微微一顿，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对林清言讲。

“叫做什么？”林清言大感兴趣。

“我们把它叫做……极恶谷。”简冰长舒一口气，艰难地说出这一段话。

话音刚落，青龙飞离山谷，落在险峻巍峨的山峦之巅。

利爪坚硬远胜玄铁，毫不费力地插入巉岩之中。几块巨石裂开，随之滚落，发出隆隆巨响。

“到了。”简冰恢复清明，拽住林清言的胳膊，从巨龙脊背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寂静的山谷里传来一声悠远的呼唤，直抵林清言脑海。

谷底的人喊道：“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