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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茗楼如今乃是京城第一大的茶馆, 比起当初建成时,已经扩大了三倍有余。这日清早,玉茗楼开门之时,门口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最先进了茶馆的人发现,即使他来的够早,临街的位子还是早早地就已被人预定。不光是玉茗楼, 凡是位于朱雀大街的商铺都挤满了人, 盖因今日乃是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典礼过后,便是进士游街,六街三市, 人们倾巢而出,都是为了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方槿一家到玉茗楼的时间并不晚,他们径直上了茶馆四楼。今日安乐侯府举家而出,一路上双胞胎从自家哥哥能不能中状元, 问到进士们骑马会不会从马上掉下来,问的方槿烦不胜烦, 最后干脆把他们扔给黎深去带, 使得黎深本来就黑的肤色更黑了一层。黎深近两年来也不知和谁学的, 话越来越少,还常常露出一副不屑与尔等蠢人为伍的神情来, 弄的一家子人谁也想逗他。
黎锦宏如今三十出头,少了年轻时候的轻佻,多了时光沉淀下来的内敛儒雅, 他让伙计呈上泡茶的器具,干脆自己动作娴熟地烹起茶来。
方槿坐在他对面,举目四顾,就见黎漫黎沁姐妹将窗子开了个细缝,笑闹着品评街上来往的行人,她们虽然不像其他闺秀那般规矩严苛,但出门一次也不大容易,故而还是觉得新奇。双胞胎围着黎深问这问那,把黎深烦的几欲暴走,黎澈见势不妙,干脆借口要去找国子监的同窗,脚底抹油逃了出去。
方槿正看着好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紫砂的小小茶杯,里面盛着微微发黄的茶水,散发出阵阵清香。方槿微笑着举杯细品,黎锦宏问道:“你一大早起来就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槿好笑地看着他,“敢情你就不担心渊儿的成绩?”
黎锦宏浑不在意道:“他会试的时候名列第四,殿试总不会出了二甲去,我担心什么。”
“呦,你这要求可真不高。” 正在此时,顾行健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女子脱下帷帽,露出笑意盈盈的一张脸来,“表叔,表婶。”正是昭阳公主刘音。
三年前,永崇帝赐婚昭阳公主与顾行健,不少朝中大臣为顾榜眼扼腕叹息,尚主虽是荣耀,可同时也限制了前程。反观顾行健,倒是成日间乐呵呵的,只有像黎锦宏这样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人当初考功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如今既不用卷入朝堂风波,又能安享富贵尊荣,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与刘音结缡三年,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刘音出嫁之后,本想着自己也暗地里做些生意,她虽然有食邑,怎奈往来走礼耗费巨大,后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只好来找方槿取取经。当时正好赶上玉茗楼扩建,刘音干脆也入了股。
方槿起身招呼刘音,又叫上两个女儿一起进了里间。外面黎锦宏端正了脸色,用折扇敲敲桌子,对顾行健道:“我说,你是不是该随着公主称呼我一声,毕竟我如今也是你的长辈了。”
顾行健的脸色如吃了苍蝇一般,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看着时辰,典礼想来也结束了,不知你儿子名次如何?”
黎锦宏懒的再为难他,刚好打发去看榜的下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进门就满面喜气地大声道:“侯爷,侯爷,咱家大少爷中了探花!”
顾行健听了抚掌大笑,“少年探花,妙哉妙哉!”转头去看黎锦宏,却见此人愣在那里,顾行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锦宏这才回过神来,手却不小心一抖,一盏茶就此倾倒在桌面上。
里面方槿快步走出来,急切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人只好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黎浩眨着大眼睛问黎深道:“二哥,探花是第几呀?”黎深摸着他的脑袋,“探花就是第三。”黎瀚捧着脸惊叹,“大哥好棒!”
方槿想着这些年来黎渊日以继夜地读书,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红,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啜泣之声,回头看去,原来是黎漫喜极而泣,黎沁嘴里骂她没出息,手上却不停地用帕子给她擦泪。
外面街上,人们议论纷纷,茶馆里,有消息灵通的一一向众人说道新科进士的信息。其中三鼎甲尤为惹人注目,尤其是听说探花郎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时,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随着开道的鸣锣声响起,新科进士跨马游街开始了,街上人潮开始涌动,临街的窗户中探出一个又一个脑袋,对年轻的进士们品头论足着。方槿一眼看到黎渊,未及弱冠的探花郎唇红齿白,多年的书本浸润使他身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质彬彬的气质,良好是出身教养又使其多了几分贵气,当真是夺人眼球。方槿明明听到,楼下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黎渊的年纪与出身了。
刘音对方槿笑道:“今日过后,恐怕媒人要把侯府的大门踏破了。”方槿想到黎漫,只见她眼光一直追着自家哥哥,眼中根本没有别人,方槿摇头暗笑,看来还得自己去打听了。
直到进士们过去,街上才渐渐安静下来,茶馆里面反而更加热闹了,还有人讨论起过几日要举行的武举考试来,进而干脆押起宝。黎锦宏听说有这回事,立马派了下人去,言明一定要买黎深,结果下人苦着脸回来道:“侯爷,人家那里根本没有二少爷的名字。”
顾行健笑他道:“你儿子今年才十四,也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声,别人觉得他能考上才怪。”
黎锦宏闷闷不乐,“这些人有眼无珠罢了。”又想起什么,问顾行健道:“你可知道今年殿试的题目是什么?”
顾行健讶异道:“你儿子参加的考试,你竟然不知道题目?”
“孩子他娘不让问,说是怕影响他的心情。”黎锦宏回答。
“是与海运有关的。”
黎锦宏心道:这就难怪了。按说黎渊小小年纪,学问阅历哪里能比得上那些寒窗苦读十几载甚至几十载的学子。他的优势在于,十五岁时,方槿觉得孩子大了,外出交际必然是要用钱的,怕黎渊每月的月例不够,又知道他绝对不会张口要钱,干脆把两处买卖洋货的铺子和一处田庄给了他,让他自己经营去。一开始黎渊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好在家里会经营的人不少,他请教了一番之后,生意上也渐渐有了起色。没想到这次的题目刚好与海运有关,想来比起其他人的夸夸其谈,自己儿子的文章定然要切中肯綮的多。
想到儿子也大了,黎锦宏心中暗想,回去和媳妇商量一下,相儿媳妇的时候,一定要相个旺夫的。
顾行健看黎锦宏好端端地开始神游太虚,只当此人高兴地昏了头,想到才周岁的儿子,觉得自己好歹是榜眼出身,比眼前这个富贵闲人才华不知高了多少,既然他儿子能当探花,那将来自己儿子岂不是能作状元?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决定回家读书给儿子听。
正当顾行健要走的时候,突然瞥见门口黎澈带着一个青年人进来。青年一身素服,脸上略有憔悴之色,见到青年,黎锦宏和顾行健都站起来,称呼道:“世子。”来人正是二皇子刘晏。
明明是皇子,为何成了世子?原来年前永崇帝做主,将二皇子刘晏过继给了陈王,成为陈王世子。陈王找了一个男人的事情,外界并不知情,太妃阻拦了几年,最后见儿子始终扭不过来,不得不默认。陈王更狠,对外界言明自己打仗的时候伤了身子,今生不能有子嗣,这才断了京城世家把女儿送进王府的心思。作为兄长,永崇帝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绝了后,只好把素来喜好读书,且越来越往考据方向发展的二儿子过继给了陈王。
三个月前,刘晏嫡妻难产过世,孩子也于三天后夭折,黎锦宏见他脸色不大好,心中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把他拉过来,说些书中的典故,希望能稍稍宽慰他些。
本来方槿已经准备回府了,可惜听闻外间刘晏来了,反而不方便带着两个女儿出去,只好和刘音聊起她的儿子来。
说起儿子,刘音就忍俊不禁,“表婶你不知道,那孩子忒也能睡,每天躺着睡、趴着睡,抱到怀里照样能睡着,没有半点活泼劲儿。那天驸马干脆在孩子身上画乌龟,脸上、身上缩头蹬腿儿的画了五六只,就这样也不见孩子醒来,真真能睡。”
方槿跟着也笑,“双胞胎这么大的时候,成天没个消停,你这孩子这样安静,你可省心的多。”
刘音眼中略有得意,不知怎的,想起刘晏那个活了三天的孩子来,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怜二哥,与嫂子成亲四五年,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孩子,没想到最后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只盼今年选秀,母后能再给二哥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好歹能安慰他些。”
方槿拍拍她的手,并不回话,毕竟黎漫和黎澈就在不远处说话,当着女儿的面她不方便议论外男。刘音自觉失言,冲方槿歉然一笑,突然想到黎漫今年是要选秀的,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合中身材,皮肤白皙,一笑的时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刘音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想着还是先与母后说一声,让她探探表婶的口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有个bug,现在应该是五年后的故事,而不是六年后,菱子计算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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