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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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镇位于天台山脚下，虽名为镇，却比许多大城还繁华，如果放在海内九州，足以做帝都。

商铺鳞次栉比，酒旗迎风招展，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甚至连天上都有修士御宝穿行。一只葫芦，一把宝剑，一条扫帚，什么都能在天上飞。

街头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街上走走停停，却无人靠近催促。

大的是个俊秀少年，长身玉立，腰间配着一把剑，剑鞘镌刻着“青华”二字，他手里牵着的小女孩，看起来还没有剑高，眼睛又大又圆，连脸也是肉嘟嘟的。

“师兄，我脚疼。”粉团子似的小女孩拉了下少年的袖子。

少年低头看了眼女孩的小腿短，又抬头看了眼道路尽头高不可攀的天台山，便说道：“小荷既然累了，那我们就去茶楼歇会儿。”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却眼巴巴的看着少年不动。

少年知道她是要抱，但只是摇头说道：“路要自己走，入我青华宫，必须自己走到天台山。”

这话女孩路上听了许多次，今日又听到一回，她丝毫不惊讶，只可怜兮兮的跟少年走进路边一座茶楼坐下，在椅子上晃着双脚。

少年要了两壶茶，又单点一碟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放到小女孩面前。

小荷拿起桂花糕咬下一口，顿时就忘记路上的辛苦委屈，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开心的打量起茶楼里的人。

少年笑了笑，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

鸿运茶楼是青华宫弟子下山时常来歇脚的地方，虽然仍以散修往来居多，但因为青华弟子常来，倒也逐渐变成一处雅致所在，根本不怕小女孩四处看。何况楼上都是修士，别的不说，在有凡人的地方，他们都个顶个的好面爱装。

少年看着这些连交谈都轻声细语的斯文修士，满意的喝下一口茶。

“孙道友，你听说了吗，青华的戚真人要叛出宗门啦！”

“正想跟你说呢，我看戚真人可能是疯了！”

临桌的两个修士刚坐下就八卦起来，压低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兴奋，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大的瓜了。

“咳咳—

—”少年一口茶呛在嗓子眼。

“师兄你怎么了？”小女孩吃惊的看着少年。

“没事。”少年施展清洁决，有些庆幸小女孩还是凡人耳力什么都听不到。

茶楼里轻声细语依旧，配上宽袍大袖的修士，乍看上去好像在说什么阳春白雪的雅事，可仔细一听全是八卦。少年按住腰间的剑，正要教训一下这些妄议青华宫的散修，冥冥中却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放开灵识搜寻，突然浑身一震，这翠屏镇上竟然一个青华弟子都没有。

真的出事了！

少年猛然起身，拉住一脸懵逼的小女孩直奔天台山而去。

千年王八万年龟，活得越长越爱凑热闹，从翠屏镇通往天台山的一路就热闹极了。平时不染尘俗的修士此刻都好像猹妖转世，瓜田里奔波不停，传递着最新的消息。

青华第一宫的戚真人疯了！

十里亭，因靠近天台山脚的界碑，常有青华弟子巡视，比别处安全系数高很多，常有许多散修在这摆摊买卖，如今倒成了青华八卦集散地。

长得有些老相的灰袍修士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了吗？戚真人脑子出了问题，逢人就砍，吓得青华宫都把附近的弟子召回去了，生怕他从第一宫杀了下来，弄得家丑外扬。”

蹲在地上卖纸符的修士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听说戚真人不是逢人就砍，是他不认识人了，朝夕相处的师兄弟都认不出来了。”

旁边挑选灵芝玉容液的女修奇道：“那不跟镇里到处溜达的陈老头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灰袍修士连忙打断了她，“陈老头是凡人，能活这么长都靠女儿出息买药给他嗑，早得了痴呆症，戚真人可是元婴期的修士，炼身成气，逍遥自在！”

旁边卖长春丹的胖修士听到这话幽幽说道：“算起来戚真人也有几百岁了……”

“……”

短暂而诡异的沉默后，众修士极有默契的忽略了这句话。

“其实疯了也不能全怪戚真人自己，在青华宫修道压力多大，年年都有跳琼崖的人。”

“对头，修真还得劳逸结合，心境稳固才神智清明，不容

易犯糊涂。”

“……你们说戚真人到底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

十里亭外的一些修士坐在法器上，远远的望着天台山，他们或是出身某个家族，或是有宗门传承，自持身份几乎从不踏足散修集市，如今瞧见散修们聊得热火朝天，也忍不住开□□谈起来。

“你们说戚真人到底怎么了？真的疯了吗？”

“什么疯了，别听那帮散修胡言乱语，他们知道些什么。”

“这事已经越传越不像样子，依老朽愚见，戚真人绝不会背叛宗门。”

“道友说得有理，青华宫对戚真人可是恩重如山，就是不夜剑尊叛门了戚真人都不可能叛。”

“那也顶不住脑子有问题。”

他们都是常年仰青华宫鼻息生存的人，真说起来确实比散修们知道的多，而且戚真人也不是什么辈分太高的人物，谁没听长辈谈起过几件事，零零散散的集合起来，几乎快把戚真人的履历写出来了。

戚真人，单名一个慎，字履冰，生在青华宫下辖的旬邑城，比起青华宫其余仙君，他既没有出身高门望族，自幼锦衣玉食，也没有贫苦无依，还背负血海深仇，就像绝大多数修士一样，身世普通且没有戏剧性。

论话题性，还属同在青华第一宫的爽文男主不夜剑尊和绯闻制造机飞鸾道人。

对于道听途说的散修们而言，戚真人就像话本评书里那样，永远在处理宫务，仿佛一个冷冰冰的符号，坐落在九霄云外的天台山。

但在有些传承的修士们眼里，戚真人更有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戚真人很普通，这个普通不止是身世，还有资质。

他虽然赶不上那些蹲在家门口喝凉水也能悟道的天才，但放到整个修真界也称得上不错。若生在某些小宗门的地界，怕是刚出生就被送到门里，在师长的宠爱器重中踏入修仙之路，可是他生在了青华宫的旬邑城。

旬邑城说起来是属于青华地界，享受青华宫庇护，但位置着实偏僻，数十年都未必能见着一回修行人，几乎与海内九州没有差别。天台山上多少天才在争奇斗艳，青华宫没精力也没兴趣去管这些偏

远小地方，以至于戚真人出生后根本都没检查过根骨资质，直到有位青华弟子下山探亲遇到了他。

都说修真要趁早，许多孩子刚出生就被父母抱去摸界碑测资质，戚履冰入青华宫那年却已经十六岁。

故而许多修士都曾讨论过，以戚履冰为什么能取得如此修为？

说资质，他们中间不少人的资质与戚履冰差不多，更有些人比戚履冰的资质还好上不少。

说努力，戚真人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弟子，再到真传弟子，修炼之认真刻苦，将那只能算不错的天赋发挥至上限，摸到了努力能摸到的最高境界。可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不努力，论起奋斗逼的数量，没准还是他们更多。

为什么只有戚履冰可以与天才们并列齐名？

找来找去，只能是因为青华宫。

青华宫作为仙岛第一宗，岛上所有的修仙资源都汇聚于此。在青华宫，只要你该得到，就能得到，不需要苦苦寻觅。

就像是筑基。

青华宫只要弟子到练气后期，有心动之兆，便会发下一枚品质不错的筑基丹。而一般修士呢？他们必须成为同辈中最出色的那个人，才能得到宗门或家族发下的筑基丹。

这就是青华屹立不倒的资本，青华宫也从不避讳这点，只因中小宗门根本无力效仿这个庞然巨物,而有些人也离不开青华宫的庞大资源。

“嘭！”

突然一声巨响从天台山传来，打断了翠屏镇所有修士的谈话。

众人呆愣片刻，才回神向云台山脚的界碑看去。只见一道虚影般的石门凭空出现，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关闭。

卖纸符的修士惊讶得从地上站起身，灰袍修士长大嘴巴，胖修士眯起眼睛，就在这一瞬间，大家终于意识到，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青华宫居然闭宫了！”

“看来戚真人是真疯了……”

界碑内，两个内门弟子操纵完石门，又打开了另一座护山法阵。

无论外人怎么议论，戚真人的事总是青华宫自己的事，由不得外人插手，也由不得外人借此生事。第二宫的长老下令召回了所有在外弟子，又

宣布关闭山门，直到戚履冰的事情解决。

青华九宫如飞星一般分布于天台山上。

第一宫位于天台山顶，凌云望月，高不胜寒。依照青华宫规，九宫依次序辖制，不可僭越。也就是说，第一宫的九人实际上是青华宫的主事人。

然而有意思的是，能进入青华第一宫的人，都是不通俗务也不愿理俗务的天才。

天才，要么恃才放旷，要么古怪孤僻，总之不是干活的人。

你能指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半凡琴姑深入群众了解民生为广大修士排忧解难吗？你能指望一天到晚不着家的飞鸾道人算清账务收支吗？你能指望信奉能动手就别哔哔的不夜剑尊调节宫观关系吗？

你不能。

直到戚履冰进来前，青华第一宫里连个正常人都没有。

葛长庚将小荷送到外门命人看顾后，便急急忙忙御剑向披批风判雨阁飞去，剑掠长空呼风而过，衣袖搅得宵云乱。

十二层白玉阶，牡丹委地，尽头就是批风判雨阁。

葛长庚跳下金虹飞剑，推门往阁里走去。玉简丹书分门别类摆放在梧桐架子上，一切与往常相似，甚至更加整齐有序。他穿过一重又一重的轻纱，空荡的楼阁里脚步声回响，仿佛无人在此。

徐徐风来，檐角铜铃叮当，帘幔深处却传来更清脆的声音。

葛长庚转过梁柱，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半开的窗户下，笼着一层烟霞色，素袍玄带的道人手执霜刀，正在青玉案上切藕，散发赤足犹如罪人。

“师伯……”

葛长庚突然觉得青华第一宫已经没有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