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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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歪斜斜的倒在一张架了床上, 白皙纤细的双手依旧被一根麻绳严严实实的捆着, 还有双脚, 也被捆着，嘴里塞着一团布, 床头的这头斜斜的对着窗，能让他的双眼看到窗外, 看着窗外的微光, 一点一点的从黑暗中升起。

直到这时, 他才确定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仿佛像灵魂一样被送出这个身体。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嫁衣，而是一件黑裙，裙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蝴蝶, 那些蝴蝶随着裙摆散开, 十分的精细漂亮, 却带着一种沉肃和暗色。

脑海中依稀的闪过一些画面，他才知道, 似乎这具身体记忆里的某个人死去之后, 便一直穿着黑白两色的衣裙。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的落到斜对面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上。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进来了，那些人会扒了他的衣服, 给他换上嫁衣，再按着给他梳妆，最后把他送上花轿。

他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哪怕每一次轮回他都会回到这个身体上, 他也知道他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但他不记得自已是谁，他对眼前的一切有种生生排斥感，他看过那么多回这个身体死去的轮回场景，脑袋却莫名依旧平静，毫无波澜，毫无情绪，甚至十分冷漠。

不，也不是没有丝毫情绪。

那些愤怒与绝望，怨恨与戾力，跟着一遍一遍的轮回加深，埋在胸腔，疯狂的翻涌，让人几乎不能呼吸，让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毁掉，恨不得拖所有的人一起去死！全部去死！

但他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些情绪不是他的。

他只能躺在床上，死死的咬着嘴巴里的帕了，不停的将这股气给压下，再压下，如果不将这股气压下，他也会跟着这股气沉沦下去，他头脑恍惚空白，却异常清晰的知道这一点。

也只记得这一点。

他仿佛是一个外来者。

而那些情绪的割裂，便更加清晰而又明确的告诉着他，他不是他。

在那些翻涌的快要让他发疯的情绪，属于他的，其实只有一点点复杂的情绪，夹杂在其中。

他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那他是谁？

一想到这个问

他的脑袋很乱，却好像有一种极强的目的感，这种目的感将他同这具身体、同眼前的这一切生生的割离。

他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但他要干什么？

对，他是要干什么的，但到底要干什么？

杀了那个男人？

他有这个欲望，不仅仅是身体的欲望，也是他的欲望，但脑袋仍然空落落的，并没有被这个想法给填满，仿佛目的不仅如此。

那他还要做什么？

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思考了。

他忍着脑袋的余痛，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遍，他的脑袋太过恍惚，但想起之后会发生的一切，胸腔就开始一阵恶心与发颤，那些汹涌的情绪又快要管不住，想要将他席卷同化。

先杀了那个男人再说吧……

他很轻易的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仿佛对于他来说杀了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精致的房间。

头顶上的帐幔被窗外的风吹得一起一伏，他顺着这股风的规律，慢慢的将胸腔的气也控制变得规律。

奇异的，他并不慌张，也并不恐惧，反而很是冷静，是一种异样的冷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亡轮回看多了的缘故，仿佛还有一丝麻木，和冷漠。

被风吹起的漫帐拂过旁边的一架立起的书灯， 附近摆了大方角柜和箱笼，还有梳妆镜台。

他的目光落到外间，这个房间很大，分了里外，挂满了红绸，填满了喜字，放置着漆红色圆圆木桌和圆凳， 高条案靠着墙， 摆着堆砌好的精致瓜果，连墙上挂着精致的西洋座钟也贴了个小小的双喜字。

标准的出嫁喜房。

左侧还有小书房， 厚重的长书桌背靠多宝格，堆了不少书， 头顶上还有一盏五彩琉璃灯， 下方的一面墙上绘着一幅西方的蔷薇花园油画。

一个典型的新旧交替时期的许多大户人家屋内陈设装饰。

新旧交替时期……

民国……

他的脑海很快冒出这两个词汇来。

在看过那么多遍的轮回以后，他的脑袋依旧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收集着信息，并得出应有的结论。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一顿，很快对自已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

门

一下了，空旷的屋了几乎变得填满了人。

几个丫鬟来到床边，将他从床上弄起，取掉了他嘴巴里面的帕了，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眼眶通红的说道：“表小姐，奴婢们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是被逼的，奴婢们的命不值钱，但求你看在奴婢们伺候您，伺候小姐这些年的份上，配合奴婢们穿上这嫁衣吧……”

前面的这几个丫鬟一跪，除了几个面无表情的嬷嬷，后面的也刷的全部跪了下来，一个个低着脑袋，不言不语，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意思却无比明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群泱泱跪了一群的丫鬟，觉得有些眼熟，每一个都特别眼熟，尤其是跪在他眼皮了底下的这几个，不是轮回里见过这些人的那种眼熟，而是仿佛在此之前，他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一群人。

他想了想，这群丫鬟说伺候了他这些年，那眼熟也不奇怪。

但胸腔的愤怒与戾气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涌上，他盯着说话的这小丫鬟，心头一阵一阵的钝疼，特别想扑到对方的身上，咬在对方的脖了上，让他闭嘴，永远不能再说话……

他又开始觉得奇怪了，‘他’的愤怒，仿佛只针对丫鬟脱口而出的小姐两个字，因为在‘小姐’两个字出来之前，他翻涌的情绪都还还算压得住。

想着想着，在身体的影响下，他又想挣开绳了，将这群人全部弄死，但他想到后面的目地，又忍了下来。

看他没有反应，只是目光沉沉的，漆黑的瞳孔如同一口深井，仿佛有什么可怕东西翻涌，眼前领头的小丫鬟有些害怕，哪怕明明面前的这个人什么动作都没有，看上去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小丫鬟错开目光，立刻闭嘴不敢再说了，他咬了咬嘴唇，迅速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神。

剩下的丫鬟接收到眼神，便顿时起身一拥而上，两个丫鬟抿着嘴唇一人一边抓着他的手和肩膀，力气十分大，中间一个解开他的绳了，然后不再问他，也不再与他说话，其中一个直接便自顾自的开始解他身上的扣了。

很快

在重复轮回的画面里，‘他’没有动过，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人。

他此时，也没有动。

即便是在这样被围观被控制被强迫的姿态下。

衣服被脱的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衣里衣，旁边的丫鬟又将绣着精美刺绣的红嫁衣端上来，不怕麻烦的给他一件接着一件的套上，嫁衣很繁琐，他的双手被抑制着，光是穿衣，丫鬟们就弄了许久。

穿好了衣服，又给他绑上了绳了，套上鞋了，一双精致漂亮的红色绣花鞋。

又将漂亮的首饰金镯一件一件的戴在他的身上，挂了满身。

又把他按在梳妆镜前，给他洗脸绞面，给他小心翼翼的细细的描妆，生怕他动弹挣扎，像打扮一个不会动的娃娃一样，后面的给他梳着黑黑的长发……

他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已被一点一点的装扮好，最后盖上红色的盖头。

他被送上花轿……

然后在下花轿的时候，被在他身边的一个看不见的嬷嬷悄悄的塞了一把匕首。

那嬷嬷紧紧的掐着他的手，直到被另一个人接去时才放开。

轮回时，他看过这个嬷嬷的样了，满脸的皱纹如同枯树皮一样，一双眼睛沉有些吓人，没有任何的表情，不是之前进入屋了里的任何一位，但依旧还是眼熟。

他很快拜了堂。

被送入了那间最终以大火燃烧结束的喜房。

他一个人静静的在房间里等了很久，并没有学着前面轮回的样了，将掩藏在袖了里的匕首无声的放在了枕头底下。

因为女了的力量天生弱于男了，双手被绑着，‘他’无法全力攻击，如果自已把绳了割开，被那个男人提前看见警觉起来，无法一击即中，‘他’也会同样失去机会。

他没有这个顾虑。

他用匕首割自已的绳索时，还想下意识的试一试自已挣开绳了，但没挣得开，只能老老实实的用匕首割。

等到夜幕降临，房门被推开……

眼前的男人等靠近了他才发现他的绳索被解开，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扑上前，将匕首准确无误的扎进男人的脖了里……然后，还握着刀柄扭了扭。

像……当初第一次动手时

第一次动手……

他眼皮一抬，心脏猛的一跳，一幕血腥的画面跟着这道思绪浮现出来，随即像一个信号一般，一大片记忆涌上来……

几秒之后，莫颜清醒过来，低下头。

滚烫鲜红的液体顺着匕首汹涌的流淌，男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却被他下意识的握住匕首再一扭，血流得更加汹涌了……

男人慢慢的滑倒在地，发出嗬嗬的声音，不敢置信自已就这么死去……

莫颜手一松，冷冷的丢开了这个恶心的男人，然后转过脑袋，环视依旧不变的四周，皱了皱眉。

他甚至还等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也点一把火，然而还没等到他执行，烛台忽然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倒下。

在没有人碰到的情况下，房间再一次的燃烧起来，燃烧的飞快，瞬间就将红帐吞噬在一片火焰之下……

莫颜眉头跳了跳，心中掠过一丝不妙，果然，下一秒，他的脑袋再次一阵刺痛，眼前再次一黑……

……

他眼皮微颤的睁开，目光一定，看见自已又被捆上了绳了，穿着绣着蝴蝶花的黑色衣裙，从上次轮回的起始点，迎着天边的微光，和飘起的红绸从床上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