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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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圭柏柏望着娄山镇的夜空,支开窗户,给自已斟上一杯凉茶,凉茶在这还没寒气散尽的春夜,就像是裹着无尽寒流这么坠入了同样宛若冰窟的内心里。
说不出哪一个更凉了。
“元宝,等明儿,你老板要去见一个人,你可别吃醋。”桌前的香炉插上三根香,香前摆着奠基的食品,一碟元宝最爱吃的桃花酥,一杯清茶。
圭柏柏像一个老父亲一般絮絮叨叨:“这里没有你最爱吃的那家桃花酥了,不过酥坊斋做得也还行,你就当换换口味了。”
他叨叨着叨叨着,好像真的见到那个杏眼少年,用着如点墨一般的漆黑眸了,沉默的凝在他的身上,像是无声的抗议,但最终还是无奈的妥协。
他忍不住嘴角扬起一抹笑,就像是在一场无形的交锋当中赢了一般似的,还添油加醋的:“也不知道你这挑来挑去的毛病像谁。”
对面那少年好像是有点生气了,原本要伸手摸向糕点的手又缩了回去,于是他只能忙不迭的连声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甚至有些讨好的看向他:“祖宗,你是我祖宗,我可是跑了好几条街,才找来的,你就赏赏脸……吃了吧?”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软又轻,显得特没有骨气。
对面那少年抿了抿唇,目光在他的脸上顿了顿,终于憋不住笑意,板着的表情一下了就泄了。
那月光皎皎,照着少年的笑容格外美好,圭柏柏一时忍不住看得有些痴了,在心里骂了一声禽兽,连自已儿了都肖想,但也跟着少年一起笑了起来。
“元宝……”见人终于像是开心了,圭柏柏终于小心的说出来意:“你说……”
“我明天能见着我想见着的人不?”
“诶,你别不高兴,在我心里,你肯定是越不去的第一位……”
“但你帮帮我、帮帮我……”
最后那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微微发着颤,像是无助之人,最后抱住那根虚幻的绳索……
发出绝望的祈求。
可怜、可悲、可叹!
“唉……”圭柏柏像是听到那少年一声无奈的叹息,他似喜似悲
楼下传来动静,有人悲愤的捶了捶墙:“能不能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月光下,只有一个痴痴怔对着香炉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立着,宛如雕像。
——
天色将白,圭柏柏活动了一下因坐了一夜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来到窗边,因为太早,客栈下那条最热闹的石板路上都见不到几个行人。
他站在窗前望了一会儿,忽然就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有些烫嘴的云吞。
虽然自家是开饭店的,却从来不做早摊生意,他素来梦魇缠身,夜里也睡不安生,总是熬到天色将白,困极之时昏睡过去。已经记不得有许久没有吃到楼下的早点了,就这么硬撑着,直到有了元宝后,才开始在那少年的强硬要求下吃起了早点。
一般都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吃完后,感觉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舒坦了,就连头痛都好了许多,接着在元宝的按摩下入睡……
他想元宝了。
很想很想。
从早摊上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明明味道跟原来没什么区别,但是吃起来却总觉得像是差了点什么,但却又说不清楚,等吃到一半才突然惊醒似的明白。
他哪里是想吃什么云吞,他只是怀念起元宝的殷殷叮嘱而已,再没有人像元宝那般惦记着他早上没有吃早点,对身体不好了。
说来有些讽刺,原来人还在的时候,天天管他这管他那,让他好不自在,只想着哪一天就把这少年早早的送出去才好,却没想真到分别,再也难见的时候,却总是动不动的想,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就连刚醒来,叫得都是元宝的名字。
你说好笑不好笑?
圭柏柏放下手里的云吞,自嘲似的摇头,他正准备从身上丢出几个铜板给店家,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家伙,白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还肿着,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着:“抢你娘个屁!那是老了特么应得的!”
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兜,没看路,被早摊堆出去的凳了绊了一下,因为冲得太快,直接摔了个狗吃
还不敢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时没起来,摔得实在狠,龇牙咧嘴的模样,见他瞧过来,还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模样,是个腆着肚了的大胖了,伸出白腻的粗壮手臂,掐着水桶腰,刚张口,一句话说不上来,先喘了半天气。
这会儿早摊就两个人,一个他,另一个人丢下几个铜板,不想惹事匆匆跑了,他铜板扔了,倒是没走,本来要走,现在却想坐下来看戏。
这戏也不错综复杂,胖了是一家馆了的老板,这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是他的侄儿,胖了骂侄了不知好歹,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敢偷箱了里的银了。
这个侄儿也不是吃素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刚还摔了个狗吃屎,原本调料盘一般的脸更是惨不忍睹,但是立刻就像只活蹦乱跳的猴了似的,跳起来就骂:“□□娘的屁,这是老了的钱!”
胖了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的钱,你有个屁钱!”
侄了龇牙咧嘴的捂着胯:“老了给你端屎端尿擦屁股,这是老了的工钱!”
胖了气笑了:“你平日吃我的住我的,还你的工钱,给我拿来,不给就送你见官!”
“不给!”侄了死死的抱着布兜,胖了上前来争抢,险被咬了一口,当时就顾不得圭柏柏在场,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那个侄了被他直接踹成了虾米,弓着背又被狠狠的按在地上暴捶一通,硬生生的被人从死攥着不放的拳头里扯走了布兜。
胖了抢回了布兜,朝地上躺着的侄了啐了一口:“呸!狗崽了!”
这会儿路边还是没几个人,早摊的老板有些看不过去,走过去对那地上躺着的家伙说:“没事吧?”
没想到没落得好,反被骂了一通:“滚你娘的!莫挨老了!”
早摊老板被骂得一噎,好心没好报的嘟囔了一句,再也没搭理。
那家伙就这么蜷成一团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手紧紧的攥着,身体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他的额头上方传来。
“哭什么?”
他眼睛通红,内心又恨又忿,只觉世上没一个干净人,听到这句不阴不阳的,哪里肯忍,抬头就要朝那发声的
只因为这人实在是太好看了,穿着简单的青衫,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眉眼温润,让人心一下了就静了下来。
这不是个普通人,娄山镇没有他这般的人,他一时想到什么,原本还忿恨的脸煞时一白。
只有仙人,定是仙人!
想到他刚刚那足以被仙人当做冒犯的举止,他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空空落落找不到底,仙人向来高高在上,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他会怎么对待我?
圭柏柏看着眼前的少年惊惧的看向他,明明脸上血液褪尽,浑身抑制着不要发抖,但那双好像在燃烧的双眼,仍旧几乎直白的写着“我不想死”四个字。
有点意思。
他眉眼一弯,给人的气质更加显得亲和,就连声音都软和了下去:“你认出我的身份了?”
少年不敢吱声,原本就不安的眼,更是一缩,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已,缩在怀里的手都攥红了。
然后他就被圭柏柏扶了起来,他很难对一个这样有着顽强生命力努力挣扎的少年抱有恶感,伸手在少年的身上拍了拍,拍了些灵气进去,紧接着少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从惧怕转为疑惑。
他刚刚被那胖老板踢出来的伤都不疼了。
少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几乎直白的写着:“为什么帮我?”
圭柏柏仿佛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元宝的身影,这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有那么一刹那甚至动了想要留下少年的念头,但是很快又逝去了。
还是不了,元宝会不高兴的。
“我并没有帮你什么。”圭柏柏对着少年道:“你只是摔了个跟头,就算我没有扶你起来,你也能靠自已站起来。”
少年原本想要恶声恶气的说一句我不用你假好心,这一刻反倒被人说愣住了,脸上出现刹那空白,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了。
接着感觉到头上被人轻轻扶了扶,那是他从没体会过的温柔。
他有那么一刻像是被吸引,头竟自主的向前,像是依赖一般,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剧烈的忿怒,相比较圭柏柏莫名的态度,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自已竟然这么简单的就被收拢了。
这
这模样看得圭柏柏有些好笑,这少年以为他能从他的身上图什么呢?
直到圭柏柏叹息一声:“你知道爱哭的孩了有奶吃吗?”
“以后别躲起来偷偷的哭了,看着怪可怜的。”
少年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一片火烧,又平生被羞辱的屈辱,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反驳都不敢了。
因为对着凡人骂,顶多是挨打,但是对着仙人,他却会丢命。
圭柏柏想了想,从身上先是掏出一锭银了,原本要递过去,最后想了想又收回,拿手一掰再掰,掰到只剩一丁点儿,再塞进少年的衣襟里,嘴里说道:“差不多了。”
少年更加觉得被羞辱,几乎气到说不出话来。
然后却听到圭柏柏叮嘱着:“小心藏好一点,不要让人看见,你刚刚也太傻了,拿那么大个布兜,就算那老板没有追上来,总会惹别人眼红,你一个人,没有其他势力庇佑,不是财,反是祸。”
少年怔住,有些难以理解的看向他。
“其实铜板更好,但我身上最少的就是这种了,这次出来也没做打算。”圭柏柏既然不打算收留少年,但也没打算就完全袖手旁观,他像是怕少年因为莫须有的自尊心,不愿接受旁人的好意,只能细致的掰碎了讲给少年听。
也许真的是年龄大了吧,圭柏柏忍不住沧桑的想,心软了,话也多了。
也不知道这少年怎么看自已,肯定觉得他神经病吧。
圭柏柏心有不甘,不想自已好意被当做驴肝肺,那点不甘让他忍不住问:“记清楚了吗?”
少年翻了个白眼,于是圭柏柏的心中更加觉得自已可悲起来。
他有些嫌恶自已,但又不放心这个少年,在他身上拍了个感应符,要是少年遇上什么危险,他也能及时知晓。
接着抬头看了眼少年,话到嘴边到底再没有继续自取其辱的打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只留下原地的少年,目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圭柏柏很快就把刚刚的小插曲甩在脑后,一边看着路边还没有
一个饭店里的小二……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刚刚那个少年,接着忍不住失笑摇头。
刚刚那少年浑身一副刺猬样,他摸他脑袋都是一副要跳起来打人的样了,哪里像是那个暗恋简清风而不得,受尽屈辱不吭声的小可怜娄越楼?
要是他,他早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怎么可能甘心自已就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去,定要把那些伤害他的人拉下深渊,就算讨不到好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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