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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众仙恭敬站至仙道两侧, 恭迎天后出关。
金鸣声响,彩凤之影凌空乍现,点亮天界半边天。
稍顷, 一位披金冕、戴毓冠的华昳美妇, 自仙云叠嶂后款款走来。
众仙整齐跪拜:“恭喜天后出关。”
天帝驾九头龙撵, 落在天后身前,宽袖微恍, 俯身,探出一只手, 眉眼间威仪隐匿,尽是怡色欣慰, “近五百年,苦了天后了。”
天后舍弃司礼天官为她出关特办的瑶池喜宴,直接赶至明萧殿,与众天家之臣商议要事。
五百年前,天后患了心疾。
灵丹不治, 药石罔效,便只身去了污垢境, 闭关修身。
污垢境, 乃上古神祇之地,内涵混沌之力, 天后望能借助天地灵力,治愈心症。
当时,少室山的鹤焉仙尊,刚好以自身为祭,将赫连断困囚魔阴王朝,双方于雷鸣谷厄言石引天雷为誓, 结五百年之契。
败方赫连断,及魔阴王朝子民,五百年不得出王朝一步。
下届地仙未雨绸缪,早一步做好规划。待赫连断五百年之约到来之前,各大仙尊耗自身灵力,共织‘缚魔天网’,依凭鹤焉仙尊设下的结界灵脉之气,将赫连断及魔阴妖魔,再困束五百年。
可即便地界各大仙尊耗尽全数灵力,织造缚魔天网,但仍旧困不住赫连断。
缚魔天网最后一步,需引上古凤凰心头血入网眼,才至天网发挥神力。
自上古遗留下的凤凰,唯有天后一脉。
天后至亲已逝,多年来亦无所出,欲织就缚魔天网,非天后心头血不可。
然凤凰心头血弥足珍贵,一旦失去,修为将大损。
与赫连断大战之前,鹤焉仙尊已然算到,以他一人之力,怕是困束不住赫连断多久,便向天后提出引凤凰心头血入缚魔天网,可再将魔头困缚五百年这一提议。
天后的凤胎,刚好折在凤凰蛋中。天后痛失皇儿,心悸之症复发,这才去了上古遗址,污垢境闭关。
此次,天后提前出关,正是算到五百年之期将至,特来献出心头血。
不料,下届早生变故。
赫连断毁掉雷鸣谷之约,提前出关,破开结界之门。
众地界仙主共织的缚魔天网,本就依附结界灵息相辅相成,结界破了,灵息自然乱的乱碎的碎,如今天网已发挥不出多大效力。
而这场变故,竟出自一株小水仙。
吕不达、谢天瑶已跪至明萧殿,细数温禾之罪行,听得宝座上的天后义愤填膺,最后一拍御座扶臂,“好个孽障水仙,本天后痛失皇儿,动了真气伤至心脉,以至精血枯竭。本后拖着病身前往无垢境潜心修行,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能将心头之血引入缚魔天网,困妖邪,束魔头,安抚动荡苍生。小小水仙,一支笔杆子,竟坏苍生大计,其罪当诛。”
吕不达叩首,“天后息怒,地界众位仙主各大长老,亦认同此水仙犯下滔天大罪,当诛刑,可灰飞,然少室仙府的云汲仙长极力维护,我等小门小派,实左右不了少室仙府的决定,现如今那水仙的命灯,被妥善藏纳,我等不好强夺命灯,与少室仙府为敌。小仙空有平魔卫道之心,可无奈实力不堪。”
谢天瑶亦趁热加把火,“现如今那祸头子水仙正于人界城郡逍遥,云汲仙长随身守护,我等亦是束手无策擒捉不得。”
“反了。”天后气得额前毓珠直晃,直接站起身,“金银二天将,尔等速去人界将那水仙捉来天界受刑。吕不达谢天瑶,本天后命你二人前去少室山取水仙命灯,看谁敢阻。”
—
玉岚郡主因落水伤寒,昏迷一天一夜,身子亦抖了一整夜,口中胡乱喊叫着什么。
神医施针,开了几贴重药灌下,郡主亦不见醒。
最后,是云汲依着水榭阁楼传来的法子,往郡主额心画了道清浊符,玉岚郡主方幽幽转醒。
掀开眼皮,见国师负手立于塌边,玉岚郡主顾不得身子虚弱,跪爬至国师身边,拽住宝蓝色袍角哆嗦道:“大人,木七有问题,他是来复仇的,他是来复仇的……”
廖深行眉头紧蹙,俯视毫无尊贵体面的郡主,“成何体统,众仙仙家在此,修得胡言。”
往日郡主对温禾不赖,胃口不好时,还亲自给她送药膳羹汤。
温禾忙扶玉岚郡主起身,替人解围道:“一定是郡主的烧还未退,梦里吓坏了,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扶玉岚郡主走去床榻歇息,温禾温声劝慰着,“郡主没事了,你只是落水伤风而已。”
浅雪倒不认为郡主神智不清,方醒来便惊慌失措毫无分寸,定是被吓得不轻,于是上前问道:“那可不一定,我倒觉得郡主或许说得有理。凡间众多人口,她怎么只道木七是来复仇的,而不指旁人呢。”
玉岚郡主似乎清醒些,方醒来因过于恐惧,根本没瞧见屋内还有众位仙家,这会苍白唇角翕动,“我怕是……真吓坏了,怕真是说的胡话。”
明眼人看得出,玉岚郡主似有隐秘,不便多说,可盘坐一旁灌茶的甘了了不嫌事大,倏地起身凑近床榻,“哈,郡主,我怎么觉得你很怕木七呢,他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以至于将你吓到水里去了。”
数双眸子望向郡主。
包括廖深行与云汲。
见搪塞不过去,玉岚郡主只得道实话,“他问本郡主……可还梦魇?”
甘了了切一声:“这话有什么可怕的,对了,你梦到了什么?”
玉岚郡主面色又添几分寡白,双唇微颤,“是……是梦到被……被人装进棺材……活……”
活埋二字,换成活活憋死。
甘了了捏着鼻子,“那应该挺难受的。”言罢,走回茶案,继续牛饮国师府御赐名茶。
“你为何说木七是来复仇,你可有发现什么?”廖深行开口问。
“我……我只是感觉……他的眼神里带着仇恨。”玉岚郡主低蚋道。
廖深行沉思不语。
云汲却道:“先前郡主落水,乃是被木七亲自救上岸,木七说郡主一见到他,便颇为激动,像是中了邪一般,他也不明白为何。”
温禾附议,“是啊,而且郡主昏迷不醒,还是木七献出法子往你额心画清浊符,你才得以醒来。”
“不……”玉岚郡主一直摇头,但又说不出什么,最后只抱着衾被道一句累了,想歇一歇。
众人离去,唯留国师一人。
廖深行提玉壶,亲自为郡主倒了一盏茶,捧着热茶靠近暖榻,“你一向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最是得体,连皇家长公主亦不如你沉稳机变,缘何今日失仪。”
玉岚郡主纤白玉指埋入两鬓,毫无皇家贵胄之矜贵仪态,摇首,有气无力道:“我是吓的,我被噩梦吓坏了。”
榻上之人浑身发抖,煞是可怜,廖深行只将手中茶盏递去,“喝杯茶压压惊。”
玉岚郡主方捧起茶,便见国师转身离去。
“你好好休息。”
门扉关阖的瞬间,一颗豆大眼泪坠入芽色清茶。
二人夫妻十六载,身为国师夫人,惊吓过度,大病一场,他却连个安慰话都没有,更遑论她想要的温暖怀抱。
他仍恨着她,怨着她,或许压根不信她。
当年,若非念在她贵为郡主,又是太后心头挚爱,她的性命关乎君臣信任国运社稷,她哪里还有命活。
盏中茶一滴未喝,被玉岚郡主颤抖的双手一直捧着,直到热茶彻底凉却。
—
绀青衣衫落入水榭阁楼围栏一角。湖边寒气重,阁楼却始终未阖门。
湿气绕着异香,平添几分出世缥遥之感,让这方水榭阁楼更加朦胧虚幻,似水中蜃楼。
云汲静步走进,屋内焚香袅袅,木七手执一册经书,看得认真。
脚步声停至桌案三尺距离,木七羽睫轻颤,“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这才抬首,“先前国师已访,我亦如此回他。玉岚郡主不慎落水,乃心中有鬼,非我加害。”
云汲再靠近几步,“你与国师夫妇早便相识?”
“十二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可否有兴趣讲给我这个外人听。”云汲吸一口室内香氛道。
“这个……”木七眸底晦涩不明,“此事关乎国师府名声,小仙不好说。若仙上有兴趣,可让国师亲自讲给仙上听。”
云汲不再纠结,望一眼案上黑白玉子棋,“可否来一局。”
—
甘了了霸占温禾床榻,单手为枕,翘着二郎腿哆嗦,咔嚓咔嚓啃两口手中红果,“阁楼里带香的那小子,阴阳怪气,发现没。”
随口吐出果核,勾勾手指,案上碧碟内的红果,转瞬捏在手心骨碌着玩。
昨个瞧见玉岚郡主落水,也不确定那个木七到底想不想救人,他跳下去喊人,果然引来岸边一堆家仆护卫。
当时木七瞧他的眼神,怎么说,十分微妙。
甘了了抻长脖子,使劲往对方身上嗅了嗅,眨巴着大眼睛,“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呀。”
木七鼻子里哼出了一道粗气。
甘了了抱胸笑道:“都怪我太闲,哈哈哈。”
还未笑完,见人已跳下水去捞人。
果子吃罢,甘了了食指一勾,碟内红枣排着队往他手掌里钻。
草二急了,凌空抓住几颗枣子,“这是我给温禾摘的灵枣,快被你吃光了。”
甘了了脸滚枕头,吐出一口核,“几颗枣子而已,日后还小水仙一筐蟠桃。”
“吹吧你。”草二盯着满地的枣核,拉拉温禾的袖子,“你看她,长得像花神,可性子……简直比爷们还糙。”
温禾拍拍草二的手,“前辈呢,咱们是晚辈,多少让着点。”
草二受不了这等粗鲁无礼之人,对着床榻哼了一鼻子,掉头走了。
温禾:“嘿,这丫头被小竹子宠得越发有脾气了啊。”
两颗枣子一并丢入嘴里,甘了了撑圆了腮帮子,囫囵吞枣后,意味深长望向案边的温禾,“小水仙,咱俩拜把子如何。”
温禾捡着案上被遗漏的一颗小枣,“你何出此言,我浑身上下哪点有让你拜把子的冲动。”
甘了了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点,赫连断宠你。”
“咳咳咳……”温禾险些被枣核卡死,“谁说的啊。”
甘了了继续抖腿,“白乌啊。他放我出月亮窟时,亲口对我说的。”
“她同你说那些没有的干嘛,真是的,不对,你们不是死对头么,当初可是白乌亲自将你关入月亮窟的。”
“没错啊,可我俩都不是记仇之人,我刑满释放,他亲自去给我解绳子,顺便聊了几句,感觉那小子挺靠谱。”
温禾大笑一刻钟,捂着肚子说:“果然是不靠谱的人看不靠谱的人绝对靠谱。还别说,你们俩个还挺般配。”
“莫要乱配对,咱俩结拜吧,日后姐姐罩着你,当然,姐姐亦需要妹妹你罩。”
温禾连忙摆手,“高看我了,我灵力微弱,又没靠山,除了闯祸啥也不会,怕是罩不了你这尊大佛。”
甘了了终于坐起身,扣着脚说:“就凭赫连断宠你,你绝对能罩姐姐。”
温禾实在受不了这般大美人肆无忌惮地抠脚行为,轻咳一声,“前辈,咱先不提魔头。有句话我想提醒你,愿你日后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个大美人耶。”
“我知道呀。”甘了了抠抠鼻子。
温禾差点当场晕过去,刚要张口传授给对方一些身为美人的三不要。
不要抠鼻,不要抠脚,不要抠嗓子。
倏然,见甘了了咬住手指,瞪大眼睛往门扉外望几眼。
嗖得一道鹅黄影一闪,不见踪迹。
温禾不解,追出门去。
长天漫漫,星子沉沉,哪里还有人影。
见鬼了?招呼不打便跑个没影。
突然,感觉背后有丝丝寒气渗入肌骨。
温禾身子发僵,难不成真有鬼?
花铃提醒:“小小小主,看后面。”
温禾上下牙哆嗦,吓得说不出话。
看毛啊看,有鬼赶紧给小主我吓跑,还叫你家主子看,不知你家主子最怕鬼啊。
温禾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未跑,而是缓缓转头望向身后。
门口矗立一道高大暗影,不是鬼,却比鬼都可怕。
温禾拔腿便跑。
方跑两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跑一步,我便杀国师府一人,跑两步,杀一双。你算着能跑多远,国师府的人够不够本君杀。”
温禾立马怂了,缩着脖子往回退。
赫连断瞧见人折回,正脸都不敢瞧他,唇角一勾,转身走去寝屋喝茶。
温禾倒褪至门口,这才正回身,双腿似注了铅,沉重地挪不住步子。
担心旁人看见魔头,她顺手将门关阖,然后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往屋里挪。
赫连断品嘬着香茗,瞧着对方的怂样,唇角的一抹轻蔑、半丝欣悦,被杯盏掩住,他单手敲着桌案,嗒嗒嗒,“数到三,给我滚过来。”
“一,二……”
三字还未脱出口,温禾猛扑上去抱住魔头大腿,“君上,我好想你啊,想你想的腿都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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