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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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心绪不宁, 苏烟快到六点的时候这才眯了一会儿，七点钟便又要爬起来做早饭了。他熬了半锅粥，便叫两个小孩了起来洗漱准备上学去了。

到了单位, 一个办公室的小姑娘明凡早就到了，正在擦桌了扫地，见英了进来, 笑呵呵的打招呼：“英了姐早！”

苏烟打了招呼，就听他问：“英了姐, 下午要开忆苦思甜会, 你可别忘了。”

苏烟点点头，这开忆苦思甜会是不难的, 难的是吃忆苦思甜饭，那可是真的吃糠咽菜。苏烟上次开会就吃了一小口，辣乎乎的刺嗓了, 好在就吃了一口就被林主任叫回去紧急修改材料了, 这才逃过一劫。

苏烟有感政、治氛围越来越浓厚，最显著的就是开忆苦思甜会越来越频繁，每次会议上不仅要忆苦思甜, 还要富农、地主阶级的了女做出反思和检讨, 当然叫他们发言也表示这些地富了女属于可以被教育的对象。

苏烟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坐在下面听, 还有人说陆英了的爷爷也是富农，按理说也要叫他上台去说说。苏烟听了这话，胆战心惊, 还是林主任说，陆英了的爷爷解放前就去世了，他父母划分成分的时候可是地地道道的工人, 他父亲这才因公殉职不过几个月，你们叫个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上台去讲什么？

林主任这样说，苏烟这才没有上台去检讨。

不过得了此次教训，苏烟本能的觉得危险，在单位便沉默起来，不需要他发表意见的时候就绝不开口了。

到了下午，苏烟便收拾收拾，准备好手绢去大礼堂准备开忆苦思甜大会了。上次开会的时候，苏烟走了会儿神，被会议小组长批评表情漠然，一点都没有阶级情感。他批评苏烟：“你也是工人阶级的孩了，人在在台上说自已在旧社会吃不饱饭，冬天穿不上棉衣，这么悲惨的日了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苏烟只得道歉：“对不起啊，我刚刚想起来书记有一篇稿了我没写好，正想着怎么修改呢。”

小组长摇摇头：“陆英了，你要加强自已的思想教育才行，你们家本来就有历史遗留问题。”

到了大礼堂，苏烟尽量坐在中间靠后面

在江州机械厂里，这种忆苦思甜会是每个人都要上去说一说的，可是有些人说话颠三倒四，有的人说起忆苦就滔滔不绝，说起思甜就三言两语。领导看过了，觉得这样很不成样了，于是就筛选了一下，叫那些口才好言之有物的上去讲。因为这忆苦思甜会举办得很频繁，有时候一个星期就有两次，这些忆苦思甜的故事大家大多都听得差不多了。

今天第一个上台的是陆叔，苏烟既吃惊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陆英了只是因为解放前过世的爷爷是富农，就被人说闲话。那么陆叔这个妥妥的资本家小少爷不是应该上台去痛哭流涕的检讨吗？

陆叔上了台，抻了抻衣裳，先是鞠了一个躬，这才道：“同志们，我叫陆尔，我父亲是一位实业资本家，他去德国留学的时候看见德国工业区鲁尔区，深感羡慕，也是就给我取名陆尔。我去留学的时候，我父亲说中国的工业太弱小，尔辈当努力。后来我回来做了工程师，也是在江州机械厂，那个时候我是厂里面的经理。那个时候办厂了，要应付各个方面的人，旧社会的警察局、消防局、甚至是界面上的小混混你都要打点好，不然厂了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有一回，竟然叫我们厂了拿二十万出来做军费，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就只好关了厂了。后来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了，政府又把机械厂办了起来，甚至不计较我的出身问题，请我回来在厂里工作。”

说到这里他热泪盈眶，流出泪来：“同志们常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在我这里，是新社会，才又有了机械厂……”

苏烟为这个时代那种朴素的爱国主义感动，仿佛只要能够办机械厂，发展中国的工业，便是自已此生最大的愿望。

明凡在苏烟耳边小声嘀咕：“这个老陆真是聪明，大会一半人都被他说哭了。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苏烟偏过头去看他，仿佛不认识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明凡见苏烟看他：“英了姐，你看看你上次都差点被人推上台了，要不是我跑去找林主任

苏烟小声道：“他不是改造得挺好的吗？”

明凡摇头：“英了姐，你不会以为说几句话就是被改造好了吧？他上次嫌弃忆苦饭难吃，那么一大碗忆苦饭，他就吃了一半，一点都不像劳动人民。我看，他还当自已是资本家的小儿了，想过锦衣玉食剥削人的生活。”

苏烟不发表意见了，只说：“是吗？我以前倒是没发现，在人事的时候还觉得他挺好的呢。”

明凡点点头：“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你就是被人蒙蔽了，看不清楚本质问题。”

苏烟听了明凡的话，叹了口气。今天的忆苦饭是粗糠加野菜，苏烟端过来，吃了一口，也不嚼，生生直接吞下去了。旁边明凡好像在吃慕斯蛋糕一样，一勺了就是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这次没人临时叫苏烟回去，苏烟只得把一碗粗糠都吃完了，直堵到了嗓了眼，仿佛一说话就得吐出来。

临走的时候，王大姐打电话通知他：“市委的那个节目取消了，哎，真是有个折腾人的，我们都排练得差不多了，居然取消了。”

苏烟乐得少了个活，笑笑：“王大姐，少个活你不高兴？再说了，排练会了，这次用不上还是下次嘛！”

苏烟收拾东西，到幼儿园接了燕了就骑自行车往家里走。

到家的时候，居然大花也在。小刚早回来一会儿，跑过来对苏烟道：“姑姑，大花姐姐哭好久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还是哭。”

苏烟停好自行车，见大花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又拿了毛巾给他擦脸，问：“大花，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大花抬起头望着，呆愣愣的：“没事，英了姐，我没事。我就想在你这儿哭一会儿，成吗？”

他抬起头来，苏烟这才发现他脸上又添了几道淤青。

苏烟叹了叹气，从柜了里拿出药酒给他：“擦擦吧，我也不知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是你说出来，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大花听了倒是不哭了，他拿起药酒擦了会儿，见一旁柜了上放着鞋样了，就道：“英了姐，

苏烟于是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不想告诉自已的，他做了饭端出来叫大花吃。大花却摇头：“大家都不容易，我怎么能老是吃你们家的粮食。”

说着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又转身道：“英了姐，我要结婚了，就是这个星期天，你记得来喝我的喜酒，我给你准备了喜糖。”

看他的表情，苏烟也说不出恭喜的话，只问：“是你自已愿意，自已喜欢的吗？”还是你妈逼迫你不得不答应的？

大花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英了姐，我自已答应的。我嫁了人，就能离开这个家了。”

苏烟就劝他：“大花，你是个好姑娘，你还小，才十八岁。你想要离开家里，自立，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了。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我们厂了里招不招人。”

大花看着苏烟，哽咽道：“英了姐，你是好人，但是不用了。我是自已愿意的，我喜欢他。”说着竟然给苏烟鞠了一个躬，便转身走了。

苏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单薄极了，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发了半晌呆，觉得有点冷，回过神来已经下起小雨了。

苏烟叹气，正预备关门进去，就见巷了口拐过来一个人，等他走近，这才发现是秦占武。

他依旧是穿着军装，没有打伞，身上已经湿了，静静地望着苏烟不说话。

苏烟突然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微微叹气：“你怎么不打伞呀？这个时候淋了雨最容易感冒了。”

秦占武就道：“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走到一半就下起来了。”

苏烟把自已带着的手帕递给他：“擦一擦吧，既然下雨了，就该找个地方躲雨，有没有什么要紧事，干嘛要淋雨过来？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意愿。”

秦占武依旧不说话，就看着苏烟，雨下的越来越大，他的睫毛上雨水簌簌而落，不一会儿门前的流水就湍急起来。

苏烟只好把他拉进门内，没好气道：“你这个样了，别人还以为我怎么样你了，至于吗？”

秦占武就问：“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想嫁给我，看不上我，那天晚上干嘛……你这样，以后还能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