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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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祁使劲拍了拍虚掩着的木门：“谁在家啊？”没有人回应。他肩膀一耸，把外面披着的棉袄往上拱了拱，一手抓住大襟，一手推开了门。

‘“吱嘎”一声，惊得院子里一群鸡乱扑腾起来。鸡群中夹着几只鸭子，摇着肥硕的屁股，“嘎嘎”叫成一片。

看样子，前几天下的雪后，院子并没有人打扫。眼下雪化成一片脏水，混合着鸡鸭的粪便，污水横流，臭烘烘的。

待鸡鸭从粪水中扑棱过去了，老祁才踮着脚顺着墙根往堂屋走。他穿着胶鞋倒不怕水，关键是受不了臭气熏天的味。

“谁呀？”屋里传来一个惺忪的声音，应该是在炕上还没起床。

“二蛋！我就知道你在家，太阳都照屁股了，你咋还躺的住？炕都让你歪出坑坐出井了！”老祁说着，进了屋门。

他感觉眼前一黑，使劲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堂屋左手是一个大灶，和灶台一墙之隔就是一张大炕。墙上烟熏火燎的，漆黑一片。

这是胶东农村常见的房屋构造。在堂屋烧火做饭，烟穿过隔壁的炕洞，从屋顶的烟囱漂出去，把热量留在炕里。

灶台对面堆了一人多高的玉米秸秆，屋子里显得窘仄了很多。正对着屋门放了张八仙桌，两张长条凳，已经脏的看不出真色。

为了保暖，窗户上都用塑料薄膜封了起来。几个破了口子的地方，让风吹得呼啦啦的想，给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添了几分凄凉之感。

老祁皱了皱眉头，没有进里间。地上脏乱的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他等了好一会儿，二蛋才慢悠悠的从里间出来了。

“叔你咋不上炕？炕上暖和。”二蛋裹着个破棉袄，棉袄太小了，捉襟见肘地露出里面的红秋衣。

“暖和个屁！你这灶台都是冷的！就昨晚那点热乎气，能裹到现在？你爹和秤砣呢？”

“俺爹带着孩子去萝卜窖子里挖两个萝卜。你找他啥事啊？”二蛋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棉袄，试图留住身体的热量。

“我不找他，我找你。你家不是有几亩地在合作社土地中间嘛，想商议商议，看你们愿不愿意拿土地

入社。”

“俺不是和小田说了吗？俺不想入社。这几亩地孬好收够吃的就行。”二蛋缩着脑袋，坐到了长凳上。

“那合作社出钱租下来行不行？”老祁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问。

二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相拢不是买卖，强按牛头不哈（喝）水。俺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筷子夹骨头，三条光棍。那点租金好干什么？”

老祁按压住内心的火气，心平气和的说道：“不是我说你，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你这都是懒出来的！把地租出去，你出去找个活干，不比死守这几亩地强？”

“俺爹都没嫌乎俺呢！再说了，媳妇都跟人家跑了，我打什么工？赚钱有啥用？够吃就行。”

二蛋有些恼，他提起暖壶，想倒碗水喝，却发现壶里空空。只得忿忿的放下暖壶，背过身去，不再看老祁。

“拿我家的地给你换着种，总可以了吧？”老祁感觉鼻子里有些火气，喘气有点粗。

“我家这块是风水宝地，不换不换。”二蛋头也没转，一口回绝。

“我拿家后那块地给你换。我那块地离家近，离着浇地的水点也近。该说不说，我那块地比你的那块还多了三亩多。”

二蛋慢慢转过了身，他盯着老祁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你说话算数？”

还有人愿意白白吃亏，脑子让驴踢了？别的不说，一年到头上山下山少跑多少路哩！离家近啥都方便，干个活还能回家歇个脚呢！

望海镇农业银行。赵国庆坐在等候区，手里的资料都被汗浸湿了。总在户外活动，山上风又硬，赵国庆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很严实。

银行里偏偏暖气很足，赵国庆热的后背手心都是汗。他又不好意思脱外套，为了保暖，他把毛衣都扎裤腰里了。要让别人看到，岂不羞死人？

他站起来来回溜达了几趟，终于发现靠门的地方，有人进出，常常会带进来一股冷风。与他而言，这风冷的惬意无比。赵国庆悄悄挪到了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好容易到自己办理业务，赵国庆急忙坐到柜台前，把手里的资料一股脑儿塞进小窗口。

“同志

你好，我是东官庄农村合作社的，来办理政策性贷款。就是那个针对农村合作社的贴息贷款。”赵国庆一脸期待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

柜员是个中年妇女，短发，已经发福的身材勉强套在制服里，勒出一道道沟。她面无表情的翻了翻资料，一把甩了出去。

“不符合条件，办不了。”中年柜员冷冷的一句话，赵国庆一激灵站了起来。

“哪里不符合政策？村委介绍信，合作社成立手续和证明文件啥的，我都带了啊！”

“不符合就是不符合。”

“哪里不符合你告诉我，我好去准备啊！”赵国庆有些焦灼，他趴在柜台上，直勾勾的看着柜员，一动不动。

中年柜员却不再搭理他，似乎他在自己眼中是个透明人，视同空气一般。她慢条斯理拿出一叠凭证，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赵国庆开始以为她在找资料，以便准确告诉自己要准备的东西。过了好半天，看到她在里面和同事谈笑风生，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赵国庆捏了捏拳头，过了好半天，又放下了。他自我开解道，我是代表合作社，我代表村里，要稳住，要稳住。

“同志，麻烦你把相关政策明白纸给我一张，我回去对照准备一下吧！同志，同志…”赵国庆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叫了半天，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瞎了还是聋了？这么大个人在这叫你听不见吗？你不行就把你们领导找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国庆终于忍不住大声嚷了几句。

“你以为你是谁？谁允许你在这里大喊大叫！你以为银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谁想用谁用？”中年柜员第一次遇到挑衅，怒不可遏。

两人的争吵，迅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保安分开人群，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