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靠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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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漆黑如夜，闪电不时撕开一条长长的裂痕，炫目的白光亮如白昼，给万物耀出一种无情之感。密集而沉重的击打声，是冰雹砸下来的碰撞声。一时之间，天地之间混乱一片。

办公室内，确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没有。雷声交错之间，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声。

强对流天气持续了不过五六分钟，便骤然停止。天迅速转晴，天空一碧如洗，连太阳都比往常更灿烂炫目。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一睁开眼，梦魇就立刻消失了。

屋里的光线也亮了起来，恢复了往常模样。赵国庆这才发现，自己就坐在李霞对面，两人离得很近。李霞此刻脸色灰呛呛的，嘴唇发紫，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想看看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可她一眨眼的功夫，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扑簌簌的落下来。她用手被去擦，肆无忌惮的泪水反而流的更加汹涌。

她放弃对抗眼泪，用手在桌子上乱翻一气，好像在急切的寻找什么。她脑子一片空白，双手根本不听指挥。她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赵国庆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难看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别人一把抓住，正在大力揉捏，胸口疼得一顿一顿的，上不来气。他鼻子很酸，眼睛也有些疼——他知道那是因为强忍泪水的缘故。

他站起身来，两条腿仿佛刚刚钢钎抽过一般，不停的筛糠。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缓了一口气，才慢慢挪过去，把手搭在李霞的肩膀上。

突然，李霞的电话响了，但她却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赵国庆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示意她接电话。

李霞抹了一把泪，接起电话：“喂，是我。”

“嗯，刚才是有强对流天气…嗯…还行吧，还不知道影响大不大…”

“我还没上山去看…嗯…我没事…”

李霞强撑着精神，又小声说了几句，很快挂断了电话。然后她身子一缩，歪到了墙角。赵国庆听得出来，是王栋打来的电话。想必是说了些安慰的话

。

可眼下的两人的心情，哪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能安慰的了的？辛辛苦苦耕地播种，一棵棵介苗，一垄垄灌溉，合作社的希望刚刚升起，就被这场冰雹砸了个稀巴烂！

能怪谁呢？怪老天不长眼？怪大家伙下错了力？还是怪东官庄村时运不济，注定不能摘掉贫困的大帽子？

“咱们上山看看吧！”李霞站起来，闻了闻神，才开始往外走。赵国庆一句话也没说，他心里不好受，但他知道李霞更不好受，说什么也不合适，只是低着头跟在李霞身后。

尽管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两个人还是吃了一惊。地上挤挤挨挨堆了一层雹子，大的有鸡蛋那么大，小的也有鹌鹑蛋一般。

南边那间办公室门旁的窗户，玻璃已经被砸碎，裂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幸亏小田前两天把拖拉机收拾完，盖上了厚厚的油毡布。这会儿裸露在外的车斗子，被砸的坑坑洼洼，一脸麻子。

“往年也有过强对流天气，但一般会再晚一些时日，冰雹也没有这么大。”赵国庆捡起一个巨大的雹子，在手里掂了掂。妈的，硬的和石头一样，这一块得有半斤！

“我原以为，修了路，打了井，我们就战胜了自然。现在看来，农民只要离不开土地，就摆脱不了靠天吃饭的命运。”李霞一脸惆怅。

两人赶到山上的时候，合作社的地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几个村支书自然是第一时间赶来了，东官庄村委几个干部也在。剩下的都是合作社的社员，看样子是自发赶来的。

上山的路上，三三两两的社员在往上撵。一个个走得都很急，着急想知道，刚介过苗的地，这会儿谷苗都栖惶成啥样了？

人越来越多，把李霞和赵国庆包围了起来。后面的人总想挤过来，看看领导什么表示。前面的人被挤的不耐烦，隔几分钟就朝后面吼一嗓子。

“这茬谷子是全完了，一棵好苗子没剩！”

“这还用你说，都长了眼珠子了！”

“这是咋了啊，百年不遇这么大的雹子，把俺家的鸡窝砸的，咧歪的像个笑话！”

“能不能消停点？来这听恁呱呱的嘛？”

大家伙儿私下里叨叨，李霞听得一清二楚。她此刻注意力高度集中，耳朵灵敏到了极致，一丝风吹过都能在她耳边掀起轩然大波。

眼前这一大片地，根本已经看不到谷苗了。被密密麻麻的冰雹砸的全是一个个坑，偶尔有一棵还能站着的小苗，也是顶着折断了的脑袋，故作坚强。

李霞知道大家伙儿在等她的表态。可是自己能怎么说？能有什么态度？有态度又有个屁用，大家伙儿的汗珠子白流了！这一茬的种子白搭了！连播种的功夫都浪费了！

除了汗，还有钱，眼下的损失不可估量。

“小李，你也别上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老祁红着眼圈安慰李霞。

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是见不得东官庄好，还是故意在作嗦我老祁？！一年年一茬茬，还有完没完了？我已经低了头认了命，不再挣扎了，你没看到吗？如今为什么又这么折腾这两个年轻人，折磨东官庄的老百姓？

老天爷啊…为什么不给庄稼人留条活路？！老祁胸口剧烈起伏，但他还是没有失了往日的气势：“都不用在这哭丧着脸，有啥事咱解决啥事？天老爷还能不让咱握这把老镢头了？！”

“现在的节气，重新播种还来得及。俺们村里还有些留着补苗的种子，我回去看看有多少。”老刘拍了拍赵国庆的肩膀。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解决实际问题才重要。

“算了，你们村遭受的损失也不比我们轻。再说你们的种子也都是农民自己手里的，遭了这一回，他们自己补苗都不够。我再想办法。”老祁不想为难老刘。这也是个要面子的刚强人，自己一口答应了，还不是让他回去受难为？

“说好了俺们三个村兜底的，眼下先把合作社的种子落实了，再解决其他的。”老崔的口气不容置疑。

“办法肯定是有的，再说还有组织哩！种子肯定能解决。就是怕后面再有这种天气可咋办哟…”老牛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天气变暖，他这个气管炎反而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