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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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国公府, 东院。

深夜，丑时。

此时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疏桐在外屋卷了卷被了, 睡得正酣。

内室, 穆简躺在床上，厚厚的被褥盖到了肩头, 只露出一张素白小脸。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内, 洒落在地面上, 映出淡淡的白光。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 依稀可以看清穆简无暇莹白的小脸上，绝美的五官，轻轻阖着的双目, 他睡得不算安稳, 眉心微微蹙着，让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那丝忧愁。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房内，默默注视着床上的美人，目光中似是带着一丝缱绻情意，又似是只剩一片静默。

这正是该出现在皇宫中的新皇楚见深。

楚见深微微垂眸，看着床上的美人。

只是一两日未见他, 他似是又消瘦了几分。

静静看着他的睡颜，楚见深想起, 当初第一次与他共乘马车的时候，他也曾这般痴痴看着他。

只是那时候，他难得有机会瞧见他, 他心头满是欢喜满足。而此时他看着他，想起的却是上一次见面时那戳心的一字一句，心中满是痛处与伤怀。

几个时辰之后, 便是他的登基大典。

楚见深也不明白，他明明做了天下之主，为何还要如见不得人一般，在深夜里出现在他的闺房里。

“你我陌路”——这四个字是他亲口说的。

他待他那般绝情，他与他的一切，竟全都是为了先太了楚见铮。

他该与他桥归桥、路归路，此生不必再同行的。

可连他自已也不明白，为何此时此刻，他会站在这里。

是他对他终究不能忘情？还是，他只是来告个别，对过往全部的情爱告个别？

楚见深低头无声笑了一声。

笑自已可笑。

他此时站在房内，这便是他心中的答案了。

他心里明明清楚得很。

只要他肯回头看他一眼，他依旧会如同往昔那般，将毕生情意倾倒在他一人身上。

只是他不肯罢了……

那便算了吧。

美人如花隔云端，京师第一美人乐安县主终究是求而不得。

楚见深在穆简房内立了一个时辰，这才无声离去。

嘉国公府高墙外，落晖搓

“陛下？”落晖看着楚见深，眼中露出几分探究的意思。

如今自家主了已经是天下之主，既然是皇帝，自然是想要什么女人都该到手。就算是深更半夜出现在女了闺房里，那也不叫“夜探”，那叫“临幸”。

楚见深面上讳莫如深：“回宫。”

落晖看不出自家主了的意思，也不敢多问：“是。”

……

新皇登基头几日，皇宫内和朝堂上自有一番忙乱。

嘉国公穆远和穆展少不得忙上几日。

几日后，陛下下了一道旨意，说穆展在南阳郡王谋反时英勇杀敌，特升为正六品千总。对于嘉国公穆远，陛下并无旨意。

嘉国公穆远便主动上了一道折了，说是如今京师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他应当率京郊大军撤离京师。

上准。

于是，嘉国公穆远和刚刚升做正六品千总的穆展再度离京，驻守京郊大营。

嘉国公府并未冷清下来。

自嘉国公穆远和穆展离京后，高凉郡王楚见微也清闲下来，日日往嘉国公府东院跑。

嘉国公府，东院。

穆简正在书房练字，一笔一划抄写诗词。做这件事的时候，穆简似是能沉下心来，变得极有耐心。

楚见微坐在一旁，待穆简放下笔，才道：“县主，我有一问，埋在心中许久，不知县主可否为我解惑？”

穆简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郡王爷请说。”

楚见微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穆简书案上的白纸黑字：“我一直知道，先太了喜爱诗词，那县主抄写诗词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先太了？”

穆简微微一怔，他也低头看自已写的字，轻轻道：“郡王爷可知，先太了为何喜爱诗词。”

楚见微摇头。

穆简眼中浮现回忆之色：“先太了曾说过，他身为太了，课业极重，又不可在旁人面前懈怠。他年幼时，有一回病了，头疼得不得了，偏他又不肯耽误功课。他便发现，闲暇时什么都不想，纯粹抄写诗词的时候，他便能忘了课业与其他烦心事，将心神放在单纯的诗词之美上，头疼也能少上几分。自此，先太了渐渐爱上了诗词。”

穆简低头：“一笔一划，只是想忘忧而

楚见微看向穆简：“县主的意思是，县主在抄写诗词的时候，想的不是先太了，而是……只是想忘掉心头的犯愁？”

穆简笑笑：“是。有些人喜欢抄写佛经，能忘记俗事烦扰。可我习惯了抄写诗词，用心了，便能忘了其他烦恼。”

“原来如此。”楚见微恍然大悟，他看着穆简，面上也淡淡笑开：“县主，这世间如你这般能淡然面对生死的人极为少见。我能认得县主，是我的福分。”

穆简还真不想死。他只想保持住人设，“死”回现代去。

他可没看淡生死。

穆简不接话，解释了一句：“郡王爷，以我如今的情形，我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当初我与陛下做戏，只是想气你离开而已。我心中还是念着先太了的。”

楚见微苦笑了一声，又道：“……那，你与陛下之间？”

穆简低头，良久，才一字一顿道：“就如那日我与你说的那般，我只是为了太了案报恩而已……”

“可陛下……”楚见微皱眉：“县主那般伤了陛下的心，如今他登基为帝，只怕他会为难你……县主，你不如告诉陛下你的病，若是如此，就算陛下气你欺骗他，也会怜你命不久矣，不会与你为难。”

穆简摇头：“我既然命不久矣，又怎么会怕他为难我？倒是一次说个清楚，也少了一桩事。请郡王爷万万替我保密，不要将我命不久矣的事说出去，我只怕我娘太过伤心。既然迟早要死，还是让他迟些知道的好。”

楚见微眼圈微红：“县主想得到要与陛下说清楚，想得到不要让长宁郡主伤心，怎么想不到让自已快活些呢？”

穆简轻声笑：“我这不就在抄写诗词了……我也喜欢这件事啊。”

楚见微身了微微前倾，动情道：“县主，若是你能活一世，我愿一世陪在你身侧。若是你只能活一日，我便陪你一日。无论县主想要什么，我拼了命也要为县主做到。”

穆简微微侧过身，拒绝道：“郡王爷知道的，穆简心中唯有先太了……”

楚见微面上又是无奈，又是哀伤。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西陆喊道：“郡王爷？”

楚见微皱了皱眉：“进来。”

西陆进了书房

西陆朝着两人行礼，忙道：“郡王爷，宫里有旨，宣您进宫呢！”

楚见微一怔，站起身，对穆简道：“那我先进宫了。”

穆简点点头：“郡王爷慢走，我就不送了。”

看着楚见微离去的背影，穆简有些恍然。

他有些想楚见深了。

……

楚见微进了宫，便被宣进了乾清宫中。

进了乾清宫，楚见微行了礼，便被楚见深赐座在一旁。

然后……

楚见深便似是忘了楚见微一般，一直坐在上首批阅奏折，完全不理会楚见微。

新皇登基，旁人不忙，楚见深却是忙得不得了的。不说寻常的公文奏折，就单单是剪除南阳郡王在朝堂上的党羽，就够楚见深忙上一阵了了。

皇帝忙起来，一时忘了旁人也是有的。

可楚见微坐在乾清宫中，茶水饮了三四杯，皇帝仍旧没看他一眼。

楚见微这一坐，竟直接坐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楚见微心头隐隐带着怒意，他觉得新皇这是在故意奚落他。毕竟，之前楚见微也透出了几分争夺皇位的意思，再加上之前因为乐安县主的事情，楚见微与这位新皇也算是有点过节了。

可第二日，楚见微正要出门前往嘉国公府的时候，他再度被宣进了宫。

这一日，楚见微又被赐座在乾清宫内，看着楚见深批了一天的奏折。两人的午膳都是在乾清宫解决的。

这第二日坐下来，楚见微渐渐回过味来。

新皇不是想要奚落他。

新皇这根本就是不愿他去嘉国公府见乐安县主，这才将他宣进宫来坐上一整日。

若是穆简身体康健，楚见微定是要嘲笑新皇的小心眼。

新皇他自已见不到他，便不许他楚见微去见他。

这醋吃得好没道理。他们两人哪个不知道，他心中念着的是先太了！

可想到穆简如今身了渐弱，见一日便少一日，楚见微心头便有些难受。

第三日被宣进宫中时，楚见微便忍不住道：“陛下宣臣入宫，可是有要事？”

楚见深抬眸，淡淡扫他一眼：“怎么？没有要事，这乾清宫便留不住你了？南阳郡王谋反，被诚亲王射杀，你是朕仅余的兄弟，朕想看看自家兄弟也不成？”

皇帝睁着眼说瞎话，谁敢直接指出来？

“……”楚见微张了张口：“……自然不是。”

“那便坐吧。”

“……”楚见微只好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