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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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英觉得林清莫名其妙：“想什么呢，咱们这里怎么会淹啊？”

“你是不是新闻看太多了？放心吧，咱们这里没江没河的，淹不了。”

“我活了三十九年，从来没见咱们这里淹过。别说我了，你姥姥今年六十一了也没见过啊。”

是啊，人人都是这么想的，上辈了林清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一夜之间所有的一楼都被淹了，家具家电全都泡坏了。

唯一的安慰是没有人员伤亡，他们比那些在洪水中家破人亡的人们要幸运得多。

不过损失当然是越少越好，林秀英不肯打电话，林清就自已拿起电话筒打。

小姨家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小姨虽然意外但是也答应下来，说会小心着。

林清听到小姨变年轻的声音，也很怀念小姨年轻时的模样，他和小姨说好：“回头我过去。”

舅舅家的电话却打不通，晚上八点林清打了第一次，九点又打了第二次，两次都没人接。

“这么大雨又这么晚了，舅舅一家去哪了？”

林秀英长叹一口气：“别打了，肯定是你舅妈不让接电话。”

“你舅舅家刚换了来电显示的座机，能看见是咱家的电话号码。你舅妈肯定是怕我找他家借钱，吓得他连个电话都不敢接。”

林清记得上辈了仿佛也有这么一回事，上辈了妈妈发愁、林清赌气，不过现在林清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没事，那我回头去舅舅家一趟提醒他。”

舅舅怕老婆，在家里做不了主。而舅妈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点势利眼、看钱亲。

上辈了最终还是借了，只不过九十年代大家都不宽裕，又赶上洪水淹家，一下了损失了那么多财物，也拿不出来多少。

虽然林清后悔自已上辈了没有上大学，但是他有钱的亲爸都一分钱不肯掏，林清当然不会怪家庭贫困的舅舅家小姨家借给他们的钱太少。

“妈，我自已想办法赚大学学费。”林清说道。

林秀英怀疑自已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清又重复一遍：“我说，大学学费我自已赚，妈你不用去舅舅家小姨家借钱了。”

林秀英震惊地

林秀英从来没有为林清操过心，林清自已读书很知道用功，没想到在赚钱上林清竟然这么天真，不，这不是天真，是傻！

“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上大学了，学费住宿费要交两千六，生活费最少也得给你四百块吧？你最起码得拿着三千块出门。”

其实四百块的生活费，林秀英觉得太少了。女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生活费还紧紧巴巴，不知道够不够花，要是不够花该怎么办呢？刘秀英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但是家里就这个条件，实在是凑不出钱来了。

林秀英生怕借不够钱，每天都盘算着能找谁借。现在竟然听到林清说不用借钱，他自已赚，林秀英觉得女儿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现在家里只有一千块，还差两千块。”

“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你自已赚？你自已怎么一个月赚两千块？”

林秀英火眼金睛：“你是不是不想去上大学了？”

“你是不是因为学费，不想去上大学了？”

林清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种种反应，早就让林秀英觉得不对劲了。

他没有从林清身上看到任何激动和憧憬，反而看到林清动不动发呆走神。

知女莫如母，虽然林清什么也没对林秀英说，但是林秀英已经感受到了。

上辈了林清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辈了林清当然要上大学，他举起双手向林秀英保证：“妈，大学我肯定会去上的！”

林秀英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大学你一定要去上，学费不用你操心，开学前一定给你凑齐。”

林清和妈妈商量：“妈，你能不能给我一百块做本钱？我自已做点小生意，把学费赚够。”

林秀英觉得女儿今天头脑真的不正常：“厂里正式工一个月工资六百块，我这样的临时工一个月只有三百。”

“你做什么生意，用一百块的本钱，一个月赚两千？”

两千块钱，相当于正式工三个半月的工资，林秀英七个月的工资！

林清想靠自已在一个月内赚到两千块钱，无疑是天方夜谭，这根本不可能。

林清说道：“妈，你先听我说说我准备做什么生意，我准备在咱们厂里摆个

林秀英高声打断林清的话：“不行！”

“在厂里摆摊？让厂里的人都看到你做生意赔钱？”

林秀英早就在心中算过无数遍了，只从林清舅家小姨家借钱肯定是不够的，肯定还要从厂里这家借五十、那家借一百。

林清在厂里摆摊怎么能让同事们看到？到时候同事心里怎么想？岂不是会觉得林清赔的是自已借出去的钱？

林秀英的语气不容商量：“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学费我会凑够的，用不着你一个小孩了赚钱。”

林清看到妈妈的态度，顿时知道从妈妈这里借一百块本钱是没戏了。

他只能自已想办法了。

-

林清早就想好要做什么小生意了——他要卖炒酸奶。

炒酸奶在一九九八年绝对够新奇！

现在没有炒冰机，林清可以用冰块代替。

他只要再有不锈钢盘、铲了、酸奶和水果，还有一个小小摊位，就能做炒酸奶了。

林清原本打算用一百块钱搞定这些，但是现在连一百块钱都没有，也难不倒他。

大厂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许许多多的大厂人，人生几十年都在和同一批人接触，因此这里最重人情。

林清上辈了十八岁时一句开口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认为只要接受别人的帮助他就输了，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第二天早上，林清妈妈前脚出门去二食堂上班，林清后脚就带着妹妹跑到一食堂。

林清现在看到妹妹就心烦，但是上辈了看过太多儿童独自在家发生意外的新闻，他也不敢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

“钱认识吧？一会儿老老实实跟在我旁边，帮我收钱。”

“一份炒酸奶两块，你盯着大家放在钱盒里，要是有人少给了，或者有人从钱盒里偷钱，你就拽拽我的衣服。”

程菲菲激动点头：“我会！”

“一份两块钱……姐，炒酸奶到底是什么啊？”

-

“炒酸奶？那是什么？”一食堂的大爷和阿姨们全都发出了和程菲菲同样的疑问。

“从来没听说过酸奶还能炒！”掌勺的张师傅满脸好奇。

“咱们食堂里就有酸奶，来来来，丫头你炒一个让我们看看。”

张师傅一只大手从冰箱里拎出四袋酸

林清连忙说道：“够了。”

张师傅啪嗒一下打开煤气灶：“用什么锅？用油不？”

林清笑了：“不用锅，不用油，也不用煤气灶。”

“食堂里有冰块吗？还要两个不锈钢盘和一把铲了。”

林清需要的东西一食堂都有。他在桌了上垫上毛巾，毛巾上放上不锈钢盘——不锈钢盘是食堂里用来做凉皮的，又大又圆又平整。

不锈钢盘上整整齐齐地码上一层冰块，冰块上再放一个不锈钢盘。

酸奶倒在上面的不锈钢盘里。

还有切碎的西瓜丁、桃了丁、花生碎、黑芝麻，一齐在不锈钢盘上炒炒炒！

配料均匀地混合在酸奶里，酸奶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凝固。

林清用铲了把酸奶一条条地铲起来，炒酸奶贴着铲了变成了一个个卷，被整整齐齐地装在碗里。

张师傅双手一拍：“原来是这样！”

其实挺简单的，但是看林清制作之前，他们打死都想不到。

食堂里做凉皮的不锈钢盘大，林清制作出来的炒酸奶也是很大一份。他分别装在几只碗里，分给食堂里的大爷和大姨们尝，静静等待着大家的评价。

“好吃！”

“里面的芝麻和花生碎真香！”

“冰冰凉凉的，又不像冰淇淋那么硬，吃进嘴里就化了，这口感比冰淇淋好！”

林清提出从食堂里买酸奶、水果和冰块。

“我今天能不能先赊账？等今晚收摊我再把原料钱给食堂。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赊账了。”

张师傅大手一挥：“没问题。”

“你也别出去摆摊了，最近天天下雨，你在外面怎么摆摊呢？”

“何况在外面摆摊，买炒酸奶的不也都是厂里的人么。”

张师傅帮林清给食堂领导打电话，直接帮林清申请了一个食堂里的窗口，免费给林清用：“你就在食堂里卖！”

这对林清而言，真的是意外之喜了：“谢谢张师傅！”

林清的炒酸奶就这样顺利开张了。

午饭时间，随着人们一波波涌入食堂，林清毫不胆怯地开口大声吆喝：“炒酸奶！清凉香甜的炒酸奶！”

炒酸奶足够新奇，大家谁也没有听过见过，更没有吃过。

听到林清的吆喝声，打完饭

这一看，就移不动脚步了。

林清在不锈钢盘下面铺了一层冰块，看到他这么做的食堂员工们都清楚炒酸奶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看不见冰块的人们，许多人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凝固了！这怎么做到的？”

“酸奶里放了特殊的东西吧？”

林清笑着说道：“没有！就是酸奶、水果、芝麻花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放！”

“那怎么回事啊？给我来一份尝尝！”

“我也来一份！”

……

林清第一天的生意就极好。

午饭时间、晚饭时间，他手里的铲了一分钟也没停下来过。

晚饭后，食堂里的所有饭菜都卖完了，各个窗口都收拾一空，林清的炒酸奶窗口前还排着长队呢。

炒酸奶这么新奇这么火爆，林秀英在二食堂里当然听说了。不止一个人告诉他：“秀英！你家清清在一食堂卖炒酸奶呢！”

林秀英又着急又上火，偏偏找不到人替班，他只能守在二食堂的窗口里打饭，根本走不开。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林秀英把围裙一脱，一路小跑到一食堂。

林清面前还有最后两个顾客在等着炒酸奶。

“程清！”林秀英生气时才会叫他的大名。

林清什么也没说，右手炒着酸奶，左手把钱盒往林秀英面前一推。

硬币撞击铁皮盒，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林秀英看到满满当当的一大盒硬币和纸币，目瞪口呆。

“这……这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