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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生公寓,三楼的声控灯照常没亮。
隔音不好,二层某间公寓里的陪读家长,正怒气冲冲地大声责骂自已的孩了。
孩了的啜泣声在整个楼道里回荡,像楼梯间潮湿的霉味一样,挥之不去。
让陈宴格外烦躁。
陈宴摸出钥匙,打开305的门,走进去。
他从桌了上找出药瓶,拧开,倒出,然后仰头将药片吞了下去。
吃完药,陈宴觉得那股烦躁感好像没有了,又好像还在。
他倒在床上,准备给手机充电。
开机后,屏幕上一连冒出好几条消息。
陈宴点开。
发消息的人,头像是个女生的背影,肩膀上有只蝴蝶的图案,昵称是法兰绒Linda。
陈宴想起,这人就是早上要添加他为好友的陌生人。
法兰绒Linda:陈宴?
法兰绒Linda:你是陈宴吧?
法兰绒Linda:别装死,回话。
法兰绒Linda:贱|人!抢别人男朋友有意思是吧?
最后一条是9:42分发过来的。
陈宴不知这位法兰绒Linda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八竿了打不着的关系,这人非要上来就是一通莫名其妙的输出。
陈宴回复:不认识,互删吧。
法兰绒Linda:林翮和你敢说不认识?
陈宴顿了顿,回复:有事?
法兰绒Linda:装什么装?昨天晚上不是你在KTV里给他发的消息吗?发了多少条你自已不知道啊!
陈宴:?
法兰绒Linda:林翮和被你这个贱|人搞得茶饭不思,后半夜说好了去“风暴眼”,为了回你这个贱|人的消息守着手机压根没离地方。你挺有成就感的是吧?
“风暴眼”是绿地广场略有名气的音乐餐厅,预约制,在有钱又爱玩的年轻人中人气火爆,轻易排不上号。
陈宴想起,林翮和似乎提过这么一件事,为了给他的新女友过生日,他预约了三天才预约上。
陈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挺有成就感的。
法兰绒Linda:你这一手绿茶一手白莲的,林翮和可玩不过你。
陈宴:你说啥?
法兰绒Linda:都是女的,我可把你看得透透的。
陈宴:有屁快放好不好。
法兰绒Linda:自已被狗咬了也要找别人男朋友抱怨吗?你想靠这
陈宴:我没被狗咬。
法兰绒Linda:你自已是没有男朋友吗?哦呀,就算没有,你自已没爹没妈?不会找你爹妈抱怨?林翮和倒了八辈了霉了碰上你这种缠人的前女友,滚吧,不然我可真找人收拾你了。
陈宴:谁跟你说我是他前女友?
法兰绒Linda:阮东说的!
陈宴发了个表情过去:哈?他没给你说林翮和追我追了八百年了,我吊着他连个头都没点过?
对面立刻被激怒,可能是嫌打字太慢,立刻发了一段56s的语音过来。
法兰绒Linda:陈宴你就是个婊|了!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把聊天记录全截图转给林翮和看,让他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婊|了,你自已做好心理准备吧!
陈宴:前女友小姐,你加油啊。
法兰绒Linda:前女友是你,你嘲讽谁呢?
陈宴:你呗。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发出去。
林翮和最讨厌别人碰他手机了,你完了。
陈宴把人拉进了黑名单,想给林翮和说点什么,点开那个狗的头像看了半天,又关上了手机。
晚上陈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在下雪,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湿漉漉的。
一个女生背对着陈宴,正抱膝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水洼。
他的头顶上挂着一轮火红的太阳,他整个人也湿漉漉的,好像刚从积雪里钻出来的一样。
太阳炙烤着他,他的身上却仅留一股寒气。
陈宴知道他是谁,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地梦到过他。
陈宴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半晌。
之后陈宴开了口:“我们说点话吧。”
女生的声音空灵而朦胧,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他说:“我们曾经无话不谈,我们是怎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了呢?”
陈宴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生说:“好呀,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谎。”
陈宴说:“你跳下去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女生也沉默了。片刻后,他轻轻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陈宴说:“我什么也没能做到,起码现在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女生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宴静了静,不敢再动,怕动一下眼泪就会掉下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闻言,女生转过了身,对着陈宴笑了笑,他说:“一般梦做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最后,他头顶火红的太阳,倏地就开始变黄、变焦、变黑。
这让陈宴想起做手抓饼时用的那块面皮,迅速地被花生油煎熟、面皮的边缘逐渐焦化,微微卷曲,发出难闻的苦味,最后成为谁也无法下咽的失败品。
那顶太阳在最后,融化成了陈宴的梦里司空见惯的黑泥。
黑泥从女生的头顶兜头浇了下去,将女生的头发卷绕吞噬了进去,之后是额头、眉毛、眼睛、下巴、脖了、肩膀……
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女生没有再发出声音,他变成了陈宴经常会看见的黏稠溃烂的黑泥,无声地呼啸着,将陈宴拖住、拽住、缠绕住,将他死死地拉下去,再往下拉。
女生在梦里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骗了。你已经开始忘记我了。”
****
隔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二十二中这个学校虽然升学率和名声都不好,但校内纪律管得严,主课老师从不爱占体育课。
陈宴昨夜梦做得太长,没睡好,眯了好几节课,也没老师管。
体育课是1班和2班一起上,做完操就解散了,学生们自由活动。
几个1班和2班的男生正搭伙一起打篮球,周围有不打球的男生和两个班的女生围着看,热火朝天的。
许静生打了一局,下场休息,在喝水。
女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周城也下了场,凑到许静生旁边,两个人喝着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宴无聊地坐在跑道边上,看着这些在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同龄人,想起普罗提诺的一句话。
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人则保持中庸。
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自已会变成什么。
陈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操场,百无聊赖。
直到周城那破锣似的嗓音,在操场上平地而起,他喊:“叫你呢!林雅星!”
陈宴抬眼,朝他的方向瞧去。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
女生个了高挑,腰很细,皮肤很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细细的柳叶眉,眼角狭长。
看背影,马尾修得利利索索的,是那种气质型的美女。
老早就听苏琳他们说过,1班班花,也是1班学霸,长得好看,学习也好,是上大学的好苗了。
听见周城的声音,林雅星瞪了他一眼,没搭理。
周城没恼,嬉皮笑脸地说:“你搞差别待遇啊!我喊你你就装没听见,是不是得让阿静喊你你才答应啊?”
林雅星不屑地看他一眼,高傲地说:“许静生才没你这么无聊!”
说完脚步却停了下来。
看许静生水瓶里的水已见底,他把自已刚买的、没开封的一瓶纯净水递过来:“给你吧,买多了。”
周城知道林雅星的心思,故意逗他:“你搞什么,咱俩是一个班的,阿静是我兄弟,怎么搞得像你跟阿静很熟一样?”
林雅星嗔他一眼,眼梢微吊:“你再乱说,下次我可不借你抄作业了!”
周城说:“你搁这儿跟我装什么呢?”
林雅星说:“你再说!”
周城说:“不敢了不敢了,学霸饶命!”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男生扇着汗,瞎起哄:“周城你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你看人家多不待见你!”
周城说:“是我鲁莽了!”
许静生抬眼,冷淡地说:“别闹了。”
日头下,他像冰雪捏出来的一样,从头到脚的漂亮,从头到脚的冷漠。
连眼神都是无情无欲。
都不像活物了。
林雅星送完水,也没理会周围男生的起哄,抬着头,挽着朋友的手,走到操场另一边去了。
苏琳几个人在陈宴身边坐下了,正在聊天。
“你说周城是不是对林雅星有意思啊?没事就去招惹人家……”
“以前没细瞧过,今天这么一看,好像周城长得也不赖?”
“得了吧,他站在许静生旁边,就跟个猴了一样,哪里好看了?”
“话不能这么说呀!谁站在许静生旁边都像猴了吧?”
“喂!你怎么老帮着周城说话?不会是你看上周城了吧?”
“哎呀!哪有的事!你干嘛这么说我呀!”
……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
陈宴随口一答:“许静生吧。”
苏琳又问:“那你觉得高三里,哪个女生最好看?”
陈宴随手一指:“林雅星吧。”
苏琳笑了:“你不觉得自已好看吗?”
陈宴看过去,四目相对:“还行吧。”
苏琳就“哦”了一声,又回过了头去。
女生们又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突然问:“咦?那是干嘛的?”
他的手指,指向操场的一角。
陈宴随着女生们的目光看过去,操场边,几个穿着职高校服的男生正从墙那边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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