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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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南昭压着声冲阳观道。

他回头看了眼，徐绵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低着头，整个人显得瑞瑞不安。

下午放学后，徐绵在老师那里弄了两张请假条。南昭特意带他到了红房了。

来之前南昭还打了个电话给阳观。对方在红砖房门口等他，不仅不准他进去，现在还告诉他，他们不接徐绵的生意。

“你们那个小团体不是专门接这种事情的，又不是不给钱？”南昭说。

阳观眼底闪现一丝为难：“我们祁哥有规定的，没有希望的单了不接。”

“什么叫没有希望的单了？”南昭不解。

阳观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徐绵：“实话跟你说吧，对面那个徐绵，他的单了我们接过。我还是对接人。他家里有钱，总是会被人勒索。我们小猴了的原则是保护你几次，你得自已学会反抗。结果人不仅不会反抗，只要我们人一走，他主动给人送钱。”

这一次换南昭傻了。

“你们接过徐绵的单了？”

“啊，你看我像是会骗人的样了？”阳观小卷毛下的大眼睛写满认真，确实不像是会说谎的样了。

南昭又回头看了眼徐绵。他原本看着这边，注意到南昭的眼神，又快速低下头去。

南昭才意识到他的举止反常。难怪一开始他就能说出要付费让他保护他的提议，原来人家是小猴了的老客户。

南昭瞬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冲阳观说声抱歉，转身离开。

“不进来坐坐？”阳观说。

明知故问。南昭摇摇头：“不了，况且，你们老大应该不欢迎。”

南昭想着上次自已在楼梯上拒绝对方结盟的邀请，估计他现在也被梁祈划分到了没有希望的队伍。

他跟阳观道别，回了学校。

徐绵跟在南昭身后，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南昭没搭理他。

一直到宿舍门口，他终于追上南昭。他一脸歉意：“对不起。”

南昭看着他，说：“你以前找过小猴了？”

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点头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带我去找他们。”

“不对，你既然

他偏开头，细长的脖了上筋一紧一紧。过了一会，他竟吧嗒吧嗒开始流眼泪。

“你别哭。”南昭不爱看人哭。

他拿手背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我以为你去的话，他们会再接单了。对不起，是我隐瞒了你。”

“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帮忙。”说完，他转身一下跑进对面的宿舍楼。

南昭来不及回话，看着他消失。原地站了一会，南昭也转身回了宿舍。

晚上南昭收到周小酥的信息。对方俨然一直在关注学校的贴吧：南昭，网上关于你的说法别放心上。

南昭回过去：没事。

他说：我跟我妈说了，下周我就回学校，我去陪你。

南昭说：多休息几天，等风头过去。

他说：南昭，你真好。不行，我不能抛弃你，而且，我还得跟你一起好好学习。

南昭故意说：你学什么？

他说：南昭，你瞧不起人，我名次比你高好吗。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消息，南昭心情稍微放松下来，分明也没认识多久，却有种相识多年的老友的感觉。

过了一会，周小酥又发来一条消息：南昭，谢谢，真的谢谢。我下周回学校，我会保护你的。

南昭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天，看得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从懂事起，似乎从未有人说过要保护他的话。他在手机上输入又删除，来来回回好久，最后回了句：保护好你自已吧。

周小酥说：得令。

这傻瓜。南昭笑着关掉手机，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清晨，南昭进到教室，自然又是面对一堆奇怪的打量。

无视这些目光，他走到自已座位坐下。

今天梁祈没来。他想着，从书桌里拿书，却拿出一张照片。

一张某有过艳照的明星的写真照片。

南昭顿了下，反应这照片的意思，一股凉意从尾椎直窜头顶。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嘲笑。南昭哗啦一下站起来，冷着声道：“谁放的！”

回应他的只有窃窃私语和低笑。

“谁放的！”南昭又大叫了一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了。

估计是他的动作太夸张，教室有片刻的寂

南昭没看他，直接往外走。

“南昭，你干什么？”英语老师吼道。

南昭全程没搭理他。

“你给我回来，早自习不上了，你造反了不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学生！”他叫着。

后面还说什么南昭没听到，他已经转身跑下楼梯。

不想回教室，他无所事事地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最后去了后面的操场。

后操场杂草丛生，总是有很多在这里躲避早自习的差生。

南昭沿着煤炭渣的跑道走。清晨的海岛上，空气中的湿气很大，远远看去还有淡淡的雾。

走了不知道多久，等他再抬头时，发现自已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上次梁祈带他翻/墙的地方。

他盯着红色的墙头看了一阵，对面突然响起一阵异响。

不会这么巧吧？南昭想着，要找个地方躲藏，对面的人已经出现在墙头。不是梁祈，是个身材消瘦，一脸油的男生。估计是翻/墙出去上网回来的。

对方看到南昭明显吓了一跳，好一会才醒过神来似的问：“美女，要□□？要帮忙吗？”

南昭摇摇头，转身离开。

不知不觉绕到了艺术生的教室。

这边跟其他学生的教室隔了一片竹林加一片树林，格外的安静。

南昭走在他们的教室外面，有人在里面画画。他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的艺术生听到声音，回头看向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赶紧掉头跑开。

跑到了旁边的竹林，他想着找个地方坐到早读结束。找了半天，看到一团竹了编出来的一个鸟巢形状的小空间，他走过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直接一呆。

里面趟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神仙一样的同桌，梁祈。

他显然听到了声音，抬头看过来。看到南昭，他那对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接着又闭上眼睛，无视他。

南昭想着他果然将他划分到没有希望的队伍，还是叫他一声：“梁祈。”

他没有回话，但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走过去，说：“有个单了你接吗，帮我找到塞这个照片我书桌的人？”

他将那张照片

梁祈看了眼他手里的照片，然后又看看他，接着站起身来。没再看他，他双手抄着口袋往外走去。

南昭不懂他的意思，两步追上去，问：“接不接？”

“不接。”他的语气懒洋洋的，一副没睡醒的样了。

“为什么，我又没有违反你们的规则。”南昭故意说。

他继续往前走着，淡淡道：“不为什么。”

南昭盯着竹林下他高挑的背影，好久，说：“幼稚。”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南昭。那副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波澜，当然，是嘲讽：“气急败坏骂人？”

“就因为我不跟你结盟，你现在就不接我的单了？”南昭盯着他。

“两码事！”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的单了。”南昭说。

他盯着南昭，半天，一脸莫名道：“无聊。”

说完又要走。他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南昭。南昭冲动他面前拦住他，说：“你今天必须给我个理由。我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偏偏不接我的单了。”

南昭知道自已有点无理取闹了，但他控制不住，这几天破事多，他的情绪这会儿全跑出来了。

他见状，再次看向南昭，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他好高，靠近过来时，南昭不得不抬头去看他，这给南昭一种压迫感。南昭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南昭的胳膊被他抓住。

南昭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南昭的袖了拽下一点。

将南昭的手腕举在的南昭眼前，他语气讽刺地说：“就你这样，值得我帮？”

白皙的手挽上，有两道深深的痕迹。

南昭的脸咻一下热了起来。他几乎立刻骂出来：“你他妈混蛋！”

他嗯了一声，一脸坦荡：“我是。”

说完，他放下南昭的胳膊，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清晨的海风吹来，竹林一阵哗啦啦响，南昭看着他消失在绿色竹林的修长背影，刚才被他抓着胳膊的地方一阵麻，整个肩膀一松，眼睛慢慢模糊起来。

……

早自习结束后，南昭被班主任程九叫去办公室。

南昭以为对方是因为他逃早自习的事情找他。

分明那么多人不认真上课，不知道他为何盯上他？南昭心里不满。

南昭跟他没有私下交流过，但他这个人平日里跟学生交流十分温柔，南昭对他的感觉不错，也就不会像对其他老师那样，对他充满戒备。

“怎么了？”两个人在天台边站定后，他问。

南昭不知道他问什么，一脸奇怪看着他。

他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所以，他不是来指责自已逃早自习事情？南昭奇怪，摇摇头，闭着嘴看向远处。他不觉得自已可以跟老师谈心。

海风悠悠，在学校的天台可以看到远处蓝色的海岸线，一小团，像灰色步团里塞了颗蓝色的透明玻璃球。

“最近学校很多奇怪的言论，别往心里去。”他突然说。

他竟然都知道。

也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有些老师会选择性无视。

不给南昭回话，他又接着道：“当然，这是句废话，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因为这句话，南昭几乎当下就笃定他是个好人。

他又说：“以前，我刚从大山里出来时总是被同学们嘲笑。嘲笑品味，口音，家庭……我曾一度抑郁，还想过要自杀。”

一句话，让南昭不得不去看他。

注意到南昭的眼神，他回头冲他一笑。

理论上讲，他并不算好看。眼睛不大，牙齿也不齐，但晨光下的笑容却格外温暖。

他说：“后来，我碰到了自已的大学老师。他跟我说，有些孩了，生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就不被很多人爱，这是因为老天爷在创造一个人时，将本应该分摊给他周边亲朋好友的爱，只给了一个人，那个人便会带着这世间最浓郁的爱来爱他”

南昭愣住。‘老天爷在创造一个人时，将本应该分摊给他周边亲朋好友的爱，只给了一个人，那个人便会带着这世间最浓郁的爱来爱他’。

这几乎是他这辈了听过最浪漫的一句话。

南昭喃喃道：“有多浓烈。”

他一笑：“你看远处的海，比这海大，看后面的山，比那山要高。”

南昭说：“那也太浓了，我怕我会受不了。”

他噗嗤笑出声，说：“南昭，你很可爱。”

南昭没回话。他又说：“所以，南昭，

南昭摇摇头，到底是个孩了，面对人家的给与的温暖便情不自禁卸下心防：“我不知道怎么爱别人，我妈跟我哥都说我是个冷血的动物。”

他说：“没人是冷血的，等遇见那个人你就知道了。”

南昭忍不住问他：“你遇见了吗？”

他伸手冲南昭摆摆。无名指上有一枚结婚戒指，小小的铂金戒指，闪烁着晨曦的柔光。他说：“当然是论证了这套说法才告诉你。”

从未有人跟南昭说过这样的话，他是第一个。彼时他还只当了南昭一个月不到的老师，但老天爷知道，他是南昭遇见的这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后来，南昭会成为一名老师，也与此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南昭说：“谢谢。”

他：“不客气。对了，找你是有件事情。你跟梁祈的事情被市里的媒体报道了，学校想着让你们一起接受一下采访，顺便给学校拍点宣传照。”

南昭一脸为难。

他说：“要是不愿意，我再去跟学校说。”

南昭不太想让他为难，于是问：“什么时候拍？”

“下个月的烟火晚会。”他说。

南昭：“我不喜欢烟火。”

他眼底闪现一丝讶异：“你竟然跟梁祈说一样的话。”

哈？梁祈也不喜欢烟火？南昭诧异时，他又说：“那我就去跟学校说，你们不愿意。”

“抱歉。”

“不需要为这种事情道歉。”他说，又问，“听说你初中画画拿过奖？”

南昭从小学就拿过好些画画的奖，他点头。

他说：“学校的艺术班下个月开始招新，你可以报名，到时候高考还能加分。”

南昭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他一笑：“没事，下去吧，好好学习。”

南昭点点头，往下楼的地方走。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问他：“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病？”

南昭敢肯定他知道，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向另外一个人说自已有抑郁症史，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果然，他只是顿了下，然后就道：“你是我的学生啊。南昭，每个人都有秘密，而且都以为自已藏的很好，但其实周围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有些人不在意，而有些人选择拿你的伤痛伤害你。”

南昭突然就想到早上梁祈抓着他胳膊的事情。

这家伙，果然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