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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你想要参与吗?”

柳仲珺:“啊?”

她一下子愣住了。

陆谦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不知是因为宁夏蝉声绵绵,还是夜空繁星点点,柳仲珺竟然觉得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温柔?

她赶紧摇了摇脑袋。

温柔和陆谦一直都是互斥事件。

然而,北极星一直在眼前晃悠着,任凭她怎么眨眼怎么摇脑袋,都无法从脑海里消失。

柳仲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不禁被自己体内的化学反应吓了一跳,像只小兔子般,两步跳下马车。

“柳府到了。”

“丫头?”

“我问你,这案子你想要参与吗?”

“想!”她忙说。

然后才想到自己答应得太迫切,这并非一位普通的,十三岁的闺阁少女应该有的反应。

为了掩饰,她微微垂眉,语速加快,迅速转移话题道:“月色真美……”

陆谦:“什么?”

这话中的逻辑一窍不通嘛。

“我在想——”话就在口边,但却无法从喉咙里蹦出来。

脑海里的北极星从始到终,一直孜孜不倦地致力于打乱她的思路。

“什么?”陆谦忍俊不禁。

他缓缓从右侧走下车,将她落在车上的《论语》资料递给她。

柳仲珺有些尴尬地接过。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她顿了顿,“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

组织不好语言的时候,背诵熟悉的句子是非常好的延迟手段。

她又顿了顿,体内肾上腺素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准,“我在想——如果拆建令事件当真有幕后之人,他也必定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美人计或许短期内可以迷惑,但当他弄清楚陆县令和你的性格,必然会另起疑心……”

陆谦神色平常,应该是早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但他没有打断柳仲珺,而是认真地听着,平静的眼神中逐渐涌起一种欣赏的情绪。

耐心听完后,他问道:“所以,你认为该怎么做?”

“啊?”柳仲珺愣了愣。

“既然你想要参与这件案子……那么,总得有些贡献吧?”

她垂眉,有些不自信,“当然是应该速战速决,但具体的方案,我暂时也没有头绪……”

毕竟,她再怎么知古通今,也只是一位体制内的安安稳稳的教师。和学生或者学生家长斗斗不在话下,和广告商出版社教育局也能周旋。

但到了这般勾心斗角的官场,便只是小菜鸟一枚了!

陆谦安静地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而柳仲珺见陆谦没有接过话的意思,只好又断断续续地说:“可以一个个的审问?如果措辞有所差距,便可能有问题……”

“你说的不错。”

“当真?”她眨眨眼。

“嗯。除了第一句话外,都毫无用处。”

柳仲珺:“……”

这算是……什么人呀!

她突然能够体会到,约翰·华生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相处的那种挫败感了。

“你怎么想?”她无奈地问道。

“子曰:敏而好学,不耻……”陆谦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下问”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还是加快语速道:

“——不耻下问,这是优秀的学习品质。但如果什么事情都不经过思考就问,长期来不会有提升。明白吗?”

“明白。”柳仲珺下意识回答道。

“那么,好好想想。明日再谈罢。”

柳仲珺:“?”

“好吧。”

她有些郁闷地点了点头。

很想知道解决方案,但对方就是不说。

这种感觉就像看着推理小说,正在精彩的时候作者突然戛然而止一样。

她觉得有些扫兴,简单寒暄了几句,转身没入柳宅之中。

但转念又一想:不对!明明她才是教师的身份,怎么刚才在陆谦面前乖得像一位学生一样了……

好胜心油然而起。

她一定要维护自己上辈子作为金牌教师的尊严,柳仲珺想,明日必须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

陆谦撩起马车的窗帘,等待确认柳仲珺安全进入柳宅后,才叫车夫启程。

一路安静,月色很美。

但他

突然后悔起来。

他刚才和她讲这些干什么?

那样的话语,那样的语气……

太过生硬了罢。

明明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他却恍惚间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弟子。

他一直对于席下的学生非常严厉。

但柳仲珺和他曾经的弟子比——一位是当朝的御史大夫,另一位虽然是刚入翰林院的修撰,而且后来也官至工部尚书——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用对待弟子的这般训诫……小姑娘怕是会灰心吧?

陆谦目光淡淡地望向街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怪他太过心急。

因为上辈子这个案件一直是他心中的郁结。

谷阳大街拆建案,是上辈子他父亲委任谷阳县县令后,所办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案子。

陆县令在政治主张上一直保持着保守派的作风。所以刚刚委任谷阳县的时候,他对于当时县里大动干戈的拆建风气,是极为不满意的。

因为谷阳大街的拆建案风头最盛,他便计划用此开刀,杀鸡儆猴。却没有想到,因此他无意中戳破了官商勾结的贪污案,破坏了世家洗钱的大蛋糕。

最终被同僚设计诬陷,败走麦城,丢了乌纱帽,只能做一位隐居山林的闲士。

而因为一生仕途不顺利,陆县令一直抑郁寡欢,疾病不断。

所以可以说,谷阳大街拆建案件,是他父亲英年早逝的导|火|索。

然而,上辈子他父亲都没有办好的案子,他怎么能拿来为难一位小姑娘呢?

陆谦又叹了一口气。

这回是感叹自己做法的不正确。

而思虑之际,他脑海里竟浮现起前几天,柳仲珺掷地有声地说“不先修身齐家,何以治国平天下”的场景来。

他的未婚妻真是……不平凡啊,陆谦想。

……

翌日。

陆谦原先准备认真地道个歉,却没有没想到,柳仲珺竟然早早地给了他一个惊喜。

“囚徒困境?”

“对。”

“这是什么?”

“这是呀——”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奕奕。那眼中局促而

狡黠的神情,像是在说:你看,其实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吧?

陆谦笑笑。

那真是双让人忍不住沉迷的眼睛,他想。

“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罢。”他听到她说,“就比如说现在关在衙门的五位小吏。我们将他们分开,每人在独自在一间审问室,不能相互交流。我们告诉每人[1]:

“如果他们相互揭发,那么证据确凿后衙门将会判刑,但念在自首,会酌情减轻。”

“如果他们共同保持沉默,那么会因为证据不足,将即日释放。”

“但如果有一人揭发,那么其人将功补过,可以立即释放。但其余人都会加重判刑。”

“所以?”

“所以呀……”

纳什理论告诉我们——柳仲珺在心里默默念道。

“虽然共同保持沉默是集体的最优选择,但由于每个人都会选择个人的最优策略——也就是坦白从宽。所以,用这种方法,线索就会很容易从他们口中撬处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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