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二章 自邓军始，自邓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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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有些怀念的打量着电影院的一切，翻转的铁架木头座椅，上下两层楼，似乎跟他小时候，他们厂的电影院并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电影院，洗澡堂，几乎都是国营大厂的标配，第一是为了丰富职工们的生活，第二就是当做礼堂来用，没事开个大会，或者元旦中秋开个晚会，表演个节目什么的，都能用得上。

电话设备厂的电影院并不算太大，上下两层大概也就能容下千把号人，但是平日里看个电影，开个会什么的，完全足够了。

此时职工看电影并不要票，唯一的花销就是在电影院门口，花个一两毛钱，买一点用报纸卷成甜筒模样的瓜子和花生，至于说爆米花和可乐这样的洋玩意肯定是没有的，家长能给买一瓶海碧，也就是洛州当地产的一种汽水，就已经是开了天恩，这种汽水现在洛州还有卖，并且在千禧年之前牢牢的占据了洛州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汽水市场。

没过多久，电影院里就聚集了七八百人，将电影院的座椅几乎已经快占满了。

看着下面乌央央，不停攒动的人群，方辰的神情不由的微微一变，看来自己入主洛州电话设备厂的事情，在大家眼中还是比较重要的。

要知道，除了车间主任，各科科长，班组长被要求强制参加之外，其余的工人并不作要求，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毕竟礼堂就这么大，全来也不可能。

这让方辰中午被那些中高层干部狠狠抽过的脸，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方辰扭过头真挚的对着邓军说道：“不管怎么说，在收购电话设备厂的事情上，我是要谢谢您的。”

其实一般来说，收购国营企业，政府各部门这一关其实是比较好过的，尤其是像电话设备厂这样已经处于亏损状态的企业。

只要有人愿意，或者说只要不是骗子，哪怕一时间条件比较苛刻，资金不到位，地方上也愿意把包袱给甩出去。

但相应的，企业职工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充分的发挥了主人翁精神，闹事，游行，上访，等等手段层出不穷，可以说是用尽一切办法都要保住国企这个金字招牌，使自己依旧能有组织的关照，不至于成为没有家的孤魂野鬼。

这也正常，地方上是想把职工给当成包袱一样甩出去，可他们就没想想这包袱究竟愿意不愿意。

而到了方辰这可好，政府层面的阻力层层不穷，就连本来最能引为依靠的洛州政府，也因为苏爽的存在，变的不说是阻力吧，但也绝对称不上助力。

另一方面，职工们却罕见的没有闹事，甚至连一起上访事件都没有，安静的仿佛如同没有这回事一样，这其中不得不说邓军在里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邓军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并不以此而居功，只是因为方辰值得他这样做而已，一切都是为了电话设备厂。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邓军缓缓走上了礼台，静静的站着。

一刹那，原本嘈杂的电影院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激动的看着邓军，看着对于他们而言，不论实际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支柱，正是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方辰眼睛微微一眯，对着旁边的沈伟轻声说道：“你知道华夏能够崛起的秘诀在哪里吗？”

沈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而且他心里有个疑问，华夏崛起了吗？

“就是这群有着强大纪律性和有着基本文化素养的普通工人。”方辰看着台下一张张认真的脸，坚定的说道。

他前世去过许多的国家，尤其是亚非拉，说实话他们的基础条件比华夏好的多，在大部分的亚非拉地区，其实人们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种子撒在地上就能出粮食，稻米一年两熟，三熟都是很正常的，有的地方树上还有吃不完的果子。

不像华夏，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说，这几千年以来，华夏大部分的人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辈子，其实就是为了吃口饭活下去而已。

从这一点上来看，先天性就很容易吃饱饭的亚非拉地区，是比华夏更容易发展出伟大文明，也更容易变得强大富饶。

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在前世华夏一直在进步，科技飞速发展，甚至在不少新兴科技有着突出的表现，量子计算机，云计算，互联网，通信行业等等，都走到了世界前列，而亚非拉地区的人们却依然如同二三十年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情况，就是因为亚非拉地区的人们没有纪律性，也没有任何的文化素养可言，想上班就上班，想休息就休息，想几点来就几点来。

而且正因为没有接触过系统的文化教育，有很多人的文化水平只停留在会写简单的文字，导致他们以前过去亚非拉地区干工程的时候，那真是华夏工人手把手教都教不会他们。

方辰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份信心，带领电话设备厂走向辉煌的信心。

邓军目光环视电影院，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似乎是在怀念，也似乎是在告别，他知道从今天起，电话设备厂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拉下了帷幕。

“我今天要说的事情，大家恐怕都已经有所耳闻，下面也有各种猜测和议论，今天在这里，我正式宣布，电话设备厂被方辰先生全资收购。”邓军缓缓说道。

出乎方辰意料的是，随着邓军的声音落下，电影院并没有如同他想的那样，出现任何的喧闹和杂音，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寂静，或者说现在更加的陷入了另一种叫做死寂的气氛中，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凝固了，有的只是一张张流着无言泪水的脸和彷徨的心。

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没有组织的人了。

“时间在流逝，过去的总归是过去的，而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朝前看，以及更好的活下去，这是我给大家的最后忠告。”

说完，邓军神情有些落寞的就准备走下去。

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以为邓军会在自己最后的职业生涯做一次好好的告别，他们相信此时邓军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包括方辰也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道邓军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说了两句就要下来了，仿佛他上去只是为了通知大家，电话设备厂被方辰收购了而已。

邓军的步履有些沉重，他自然有太多太多话想说，电话设备厂承载了他的所有，他的生命，他的血泪，电话设备厂就是他的命，从现在起，他的命没了，他肯定有话要说。

但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觉得说这些毫无意义，老去，或者说死去的只是他和他的记忆而已，他相信，由衷的相信电话设备厂会在方辰的带领下，迎来新生，走向辉煌。

那他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再去说那些颓废，无聊的话语，唠唠叨叨的在台上讲三个小时，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为了博取同情吗？

不，他不需要，既然已经落幕的人，那就落的干脆利落一点吧。

可邓军刚走了两步，方辰突然快步走了上来，拦住了他。

邓军看着方辰，嘴角微翘，有些讥讽的说道：“难道你也要可怜我老邓头吗？”

方辰揉了揉鼻子，神情有些玩味的看着邓军，他之前就暗中揣测过，邓军在退休之后，一定会得退休综合征的，但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如果从刚才邓军宣布电话设备厂被他收购那一刻算起，恐怕连两分钟都没有吧。

退休综合征指的是：离退休人员性情变化明显，要么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不言不语，要么急躁易怒、坐立不安、唠唠叨叨；行为反复、或无所适从；注意力不能集中，做事经常出错；对现实不满，容易怀旧，并产生偏见。

这一点在手握大权的退休干部身上表现的最为明显。

“这您就说错了，我可真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提醒您一下，您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说着方辰指了指一旁，用红色绸缎蒙住的东西。

“这不是该你做的？”邓军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有点弄不清方辰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想了想，这件事既然由您而起，就由您而终吧。”方辰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普照一般。

红色绸缎下面藏的是钱，二百多万，是电话设备厂以前欠厂里职工，包括离退休职工的工资，养老金，和医药费。

本来说好的，是让方辰来发，至于说目的吗，除了这是方辰应还的债，欠大家的债之外，另一个自然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减少在普通职工心中，对他入住电话设备厂所产生的抗拒和阻力。

但现在方辰不这么想了，他觉得由邓军来做这件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