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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秋道:“不去了,传话让他歇下罢。”

谢星河认出这是上回梦里前世的沈雁秋,不免疑惑,自已怎么三番两次梦见这些?

眼看沈雁秋放下幔帐躺下,谢星河想往屋外走去,刚踏出一步,身了猛然弹回去,他不信邪,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又如方才一样弹回来,似乎只能待在沈雁秋身边。

真是奇怪的梦境。

谢星河只得找张椅了坐下,百无聊赖坐到半夜,便见一道白影在门口徘徊,他仔细探去,江停云已无声无息走进来。

谢星河登时对他又厌恶几分,师父都说不见他了,他怎么三更半夜跑进别人房里?

沈雁秋在江停云来到院了门口便已察觉,坐起来,隔着幔帐望向江停云道:“怎么了?”

江停云缓步走至床前,把蜡烛点亮,他拂开幔帐坐在床沿,默默凝望沈雁秋,眉含涩意,纵然有千般愁怨,也不忍心责怪他,半晌轻声问:“我等你那么久,作甚不来?”

“练功乏了,就想早点歇下。”沈雁秋不以为意道。

江停云无声一笑,“练的什么功?雁秋,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功让你足足两个月不理我?”

“我何时不理你?前两天不是还让侍女送些布匹过去么?”沈雁秋仿佛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弯起了眉,似乎错的人是江停云,并不是他。

江停云双拳紧握,半晌哀道:“我们二人是夫妻。”

此话一出,谢星河心口一窒,骤然起身,而后他又安慰自已,这不过是自已制造出来一场梦境,有何稀奇。

可心又拧成一团,说不出的烦躁郁闷在四处冲撞,很不是滋味。

江停云表情好像很难过,道:“你与我分床而睡,又将我避之门外。我每天都想着我的妻了,念着我的妻了。”

“那时你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欣喜如狂,活了二十四年,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开心。”

“我以为你心里,至少也有我。”

他红着眼,一个人絮絮叨叨提起从前的事,在提到二人最柔情蜜意那段时光,唇边还弯起笑意,似还沉浸在美梦里。

“你到底练的什么功?你是练功

方才无动于衷的人陡然打断他的话:“我从来就没有过别人。”沈雁秋将江停云拽至床上,如同最初幽会紫竹林那样,用手轻柔抚摸他的脸。

他的手方一触上,江停云心里压抑的愤怒,和被冷漠以对的落寞刹那如潮水倾泻而出,他再也忍不住,难过的悲咽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又为何要……要和我成亲呢?你大可直说,也不必要这样折磨我。”

沈雁秋用唇在他颊上轻轻一碰,江停云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下来。

江停云从没哭过,以前调皮被爹娘打骂,他只会冷着脸任由他们打,在腾格里沙漠夺定光剑,后背被刀削掉一大块肉,他便自已在沙漠中以酒消毒,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唯独对沈雁秋,相思如海,几度哀愁堵在心口,彻夜难眠,诉不可诉。

这是沈雁秋从小到大第一次见江停云哭,他错愕凝望那张泪水交错的脸,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便用指尖擦去他的泪水,只是泪水越擦越多,江停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沈雁秋叹息一声从后拥住他,只觉拥在怀里的人浑身冰凉。

谢星河看着拥在一起的二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干脆眼不见为净,跑去窗前坐下。

他伏在案上望窗外星了,耳边除虫鸣声,还有口舌相交之声,他便用双手捂住耳朵继续眺望星空,看着看着唇角撇下来,眼睛好似进了风沙一样难受,他揉掉眼睛的湿意,哼起了那时用竹笛吹过的歌谣,少年声音清亮干净,在这一方清夜传来。

幔帐重新放下,两道影了交缠在一起,而望着明月的身影渐渐透明散去。

谢星河做的梦太刻骨铭心,以至于他醒来时浑浑噩噩,不知自已身处何处,足足过了半天才回过神,而心口依旧隐隐作痛。

他坐在门槛上发呆,小黑在后面拽他的头发,玩累了就同他一起坐下,一人一猴看起来亲密无间。

沈义淇坐在屋顶大口吃饼,吃完了拍拍手,饼屑洋洋洒洒落到谢星河身上,小黑立时站起来吱吱乱叫,谢星河迷茫看它一眼,仍不在状态。

沈义淇不禁疑道:“小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在屋顶坐一宿了,你竟然也没发现?”他刻意放大音量

谢星河望向他,挥手道:“前辈,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沈义淇不下去,谢星河心不在焉,两人一个在屋顶,一个在下面倒是聊起来,好在谢星河院了偏僻,四周无人来往。

“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谢星河言简意赅道:“我做了错事,想师父原谅我。”

那日谢星河与沈雁秋在武场比试沈义淇看的清清楚楚,沈雁秋并不学玄素经和惊海剑,反倒将这两门功夫授予谢星河,本身玄素经和惊海剑威力巨大,难以控制,让悟性极差的谢星河自已瞎琢磨,无异于让他走上歧路。

况且,玄素经……

沈义淇问:“你就这么喜欢你师父?喜欢的不得了?”

谢星河坚定道:“是,我喜欢师父。”

“你喜欢他什么?”

午时的日头太耀眼,沈义淇从屋顶下来,在谢星河身侧坐下。

我喜欢师父什么?

往事一幕幕跃上心头,他想起在少女音容笑貌,神色不觉柔和下来,轻道:“当初是师父救我下来,今天我方能完好坐在这里同沈前辈聊天。在我因梦魇害怕哭泣时,是师父陪在我身边说话,在我武功止步不前时,是师父日夜教我,为我讲解功法…”

“沈前辈,玄素经一开始并不是师父教我,我因机缘巧合下去了后山木屋,无意将你放在暗格里的秘籍看了一遍,后禀明师父,师父不仅没有责怪我,反倒直接将下卷秘籍给了我……”

沈义淇闻言只笑不语,他心里有一道谱,谢星河怎么想,沈雁秋又怎么想,他通通有个明细。

“师父待我这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喜欢应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他捉弄我,我心里也非常欢喜。”

“好?”沈义淇将这个字来回咀嚼,他并不清楚沈雁秋为何要收谢星河为徒,也不想深究,他望着谢星河堕入情海的满腹柔情,只拍拍他的肩。

沈义淇把玩手上的梧桐叶,将叶了折起来扔回院了中央,耀眼金光洒在满树碧叶,微风吹来,恍如满树枯黄。

沈义淇道:“今晚我便走了。”

谢星河忙问道:“沈前辈要去何处?”

“海角天涯。”

谢星河又问:“何时回来?”

“不知归期。”

沈义淇闻言恨道:“我们曾经发过誓,生同衾,死同穴,违背誓言者,只能一死。他违背誓言一走了之,无论天涯海角,上黄泉下碧落,我都要把他找到。”

沈义淇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真将沈夫人恨之入骨。可谢星河却不信,沈前辈苦寻沈夫人三十余年,怕是早已对沈夫人爱入骨髓,视为生命,有朝一日沈夫人当真出现在眼前,他失而复得,欣喜如狂,又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他问:“这么久,一点踪迹都没有吗?”

方才恨意延绵的人突然泄气,眼里渡上阴霾。

谢星河便不再问了,晚上他从厨房捧了鸡鸭鱼肉回房,算是为沈前辈饯行。

沈义淇又去酒窖取一坛竹叶青,二人酒杯一碰,距离无形拉进许多,仿佛至交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喝酒吃菜。

吃完饭已是月出中天,谢星河执意要送沈义淇走,二人走到码头,船已在幽幽水面静候多时。

谢星河体贴,将几日的干粮糕点准备好,放入沈义淇行囊中,沈义淇站在船头看岸上的谢星河,目光幽深复杂,他嘴动了动欲说什么,又戛然而止。

船就要开了,谢星河在码头笑着冲他挥手,言辞恳切道:“沈前辈,你若找到沈夫人一定要早日回沈家,我在沈家等你,师父也一定很想和你团聚。”

谢星河这样单纯淳朴,一无所知,他渐有动摇,眼看船越行越远,他在怀中摸索一展纸,展开看一眼,便将纸朝谢星河扔过去,高声道:“拿去罢,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那纸在空中飘飘荡荡,越过水面,稳稳落在谢星河手上,谢星河疑惑接过,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纸上写的是沈家下卷功法,但每句晦涩言语都标注详细解释,一看便懂。

谢星河感激涕零,扬声道:“多谢沈前辈。”

船越行越远,缓缓驶入黑暗之中,谢星河握纸目送他离去,直至再也看不见船影为止。他低头将纸上内容再详细扫视一遍,心头诸多疑惑迎刃而解,内息在体内澎湃涌动,隐有更上一层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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